夜幕降臨之時,鄴城的守衛更加嚴密,四麵的城牆燃起烽火,將城牆附近照得極亮,讓任何歧途借著夜色潛入的可疑分子無所遁形。
師明珠與逢時改換了麵目,裝作普通路過的旅人試圖重新進入鄴城,原本應當順順利利。
但今夜,注定不平凡。
師明珠帶著逢時,正從鄴城外的森林中走出,就聽到鄴城城門傳來了頗為吵鬨的喧囂。
發生了什麼?
師明珠朝著城門處走去,火光明亮,將那裡的情形照映了個一清二楚,城門處似有二人穿過守衛層層阻隔,試圖逃離鄴城。
守衛憤怒的嗬斥聲也傳入了師明珠的耳中。
“他們要跑,快抓住他們!”
大概是鄴城逃跑的囚犯?
師明珠想著,本來沒打算多加理會,隻不過,下一刻,她便眼睜睜地看著,那二人直接奔她而來。
守衛也在那一瞬間,看到了她和逢時的身影。
“還有接應的,一並抓了!”
師明珠:什麼叫無妄之災?
師明珠將逢時拉緊,在守衛乃至試圖禍水東引的逃跑之人反應過來之前,率先朝著森林深處逃去。
鄴城外的森林連著不遠處山脈,其中不止曲折迂回難辨方向,更有不知凡幾的妖獸居於其中,一般來說,沒有誰會在晚上跑到這裡來的。
但於師明珠而言,她在白日裡摸清楚了林中情況,所以隻需在林中繞路甩開守衛,再重新易容就可以。
而對於那兩個逃跑的人來說,隻要不被守衛抓回鄴城就好。
所以他們一起鑽進了密林之中,而守衛們絲毫沒有因此而放過他們的意思,燃燒的火把照亮了漆黑的森林。
師明珠一邊躲著,一邊想,這是什麼窮凶極惡的逃犯,能讓守衛這樣窮追不舍。
下一刻,她便聽到了來自逢時的“小心!”
隻聽得哐當一聲,在漆黑但已經不太幽靜的森林裡,她和那兩個逃跑的人撞在了一塊。
好在,方才那一瞬間她反應了過來,將剛脫離凡人序列不久的小師弟推開了,避免了四個人撞在一起的悲劇。
“你們是什麼人?”
師明珠一邊站起來,一邊揉著額頭,借著皎潔的月色,她看清楚了眼前的兩個人。
那是一男一女,他們的雙手十指相扣,看上去親密無間。
其中,女子眉目如畫,有一雙溫柔的杏核眼。
而男子容貌亦是清俊,隻是美中不足的是,一道手指粗細的傷疤從他的下顎貫穿到了眉角,像是一條蜿蜒爬行的毒蛇。
那二人撞了人,卻也不像是喪儘天良之輩,女的扶了扶師明珠,而男的則無奈地解釋道:“在下孟鴻影,這是我的道侶南如萱,我們原本是鄴城的修士。”
“所以現在不是了?”師明珠反問道。
南如萱點了點頭,有些憐惜地撫向男修臉上那條猙獰的傷疤。
“因為鄴城主厭惡醜陋,可鴻影明明是為了保護我才受的傷,我們沒做錯任何事,為何要被鄴城主追殺?”
南如萱的情態有些激動,像是憤恨極了。
她這一說,讓師明珠想起了來鄴城之前,金曜所說的,鄴城主是個重度顏控的事。
金曜說,鄴城主所認為的醜陋有三大標準。
白發、傷疤與過深的皺紋。
若遇見有任意一個特征之人,鄴城主會毫不留情的展開追殺。
不過好在,鄴城主這性格雖然怪異,但是他不出鄴城,所以也隻禍害鄴城的人而已。
所以她帶逢時來鄴城,才需要將逢時的白發藏起來。
想到這,師明珠不動聲色地給逢時發間的那支木簪,多灌了些靈力。
並道:“那你們二位接下來打算如何,在夜裡翻越五行山可不算什麼好主意。”
鄴城外的森林雖也危險,但危險也是分等級的,妖族不出世的大妖一貫喜歡呆在山林深處,不喜被人打擾。
若是驚動不知休眠多久的大妖,隻怕是有去無回。
孟鴻影安慰著南如萱,並對師明珠道:“我們想在林中過一夜,躲過守衛的追捕之後,隨進林中采藥的人一並出去。”
南如萱在安慰中情緒稍微穩定了些,說道:“我先前在林中獵妖,曾發現林中有廢棄的木屋,我們可以去那裡過夜。”
說罷,她衝著師明珠歉意一笑,說道:“之前我們的那般舉動,大概是連累到你們了,若是你們不嫌棄,可以與我們同行。”
師明珠有些無奈。
她自然不想當條被殃及的池魚,隻是守衛已經認為她是接應的人,便也隻能被迫上了這賊船。
明日重新易容吧?
師明珠一邊想著,一邊抹了兩下臉,將偽裝除去,說道:“那就一起走吧,也好有個照應。”
黑夜之中月色雖然皎潔,但柔和的月光卻輕而易舉地便被茂密的枝葉遮住,整個森林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讓人看不清來路也不清去路,更不知道何時何地會冒出來吃人的妖獸。
他們走得格外膽戰心驚。
但不得不說,師明珠一行人的運氣好到離譜,他們沒有碰到任何一隻妖獸,借著從枝葉間偷溜下來的月光,他們看見不遠處南如萱所提到的廢棄木屋。
“就在那裡!”
孟鴻影的聲音中有些難以抑製的激動,南如萱也是如此。
就該這樣,他們該找到藏身之處,躲過追兵的追捕,等到明日改頭換麵,離開鄴城,世界偌大,四海皆可為家。
他們二人牽著彼此的手,目光對視,即使未曾言語,但僅從目光裡,他們便看到彼此內心的想法。
現在隻不過是黎明前的黑暗,隻要挺過這黑暗就是黎明。
“你們彆高興的太早了。”
師明珠咽了口唾沫,雖然很想一巴掌打醒兩個不分時間地點互訴衷腸的人,但是她還是克製住了。
“有什麼了不得的家夥正在朝這裡靠近。”
那兩人的身形忽然一僵。
然而,黑暗裡師明珠並沒有注意到這點,但她的神色也格外嚴肅,因為在她的感知之中,那家夥似乎就是直接衝著他們來的!
“愣著乾什麼,跑啊!”
師明珠已經準備開逃了,卻見鄴城那兩個修士,跟傻了一樣,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曾離開。
“那不是妖獸。”南如萱顫抖著說道。
師明珠一愣,隻見那帶殺意的,了不得的東西在露麵的一瞬間,便將孟鴻影斬殺,碩大的頭顱就直接滾落在她的腳邊。
那雙眼睛還怒目圓睜著,像是在深深的怨恨玄境與地境之間仿若天塹的差距,讓他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來人眉目淩厲,一身銀白色輕甲在黑夜裡極為耀眼。
師明珠這回是真的愣住了,因為那不是彆人,正是她在白日裡見過的鄴城主。
“鴻影!”
鄴城主的動作太快了,快到南如萱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她便已經與自己的道侶天人永隔。
她呆呆地看著孟鴻影身首分離的屍體,片刻後,絲毫沒有在意自己不過玄境的修為與鄴城主之間的差距,滿含著殺意,直衝鄴城主而來。
而鄴城主,也的確沒有將南如萱這樣弱小的反抗放在眼裡,不過三兩下,南如萱便被打翻在地,口吐鮮血。
“鴻影他隻是受了傷,城主你若是厭惡醜陋,他可以離開鄴城的,你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
南如萱撕心裂肺地說著,不顧內腑的碎裂,艱難地站了起來,還不自量力的想去殺死鄴城主。
師明珠並沒有攔著,隻是上前一步對上了神色冷漠的鄴城主,說道:“南道友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身為一城之主,何必這樣嚴酷?”
鄴城主朝她看了一眼,冷哼了一聲,說道:“飄渺宗的弟子,憑什麼插手鄴城的家事?”
師明珠被噎了一下,就見鄴城主從懷中取出一卷白綾,白綾無風自動,將南如萱死死纏住。
複而,鄴城主又道:“鄴城規矩一直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鄴城之中,不可見白發、傷疤與過深的皺紋,違者殺無赦。”
“要怪,便怪那日,你那道侶為何要帶著傷疤回鄴城吧。”
說罷鄴城主便臨著被捆住的南如萱,如一陣風般從森林之中消失。
月色朦朧,林間幽靜,除了倒伏在地上身首分離的屍體,沒有任何的痕跡可以證明,方才這裡發生了一場戰鬥。
師明珠沒有急著離開,她挖了個坑,將萍水相逢的孟鴻影的屍體埋了進去,而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師姐,我們要回去了嗎?”
逢時也已經卸去了易容的偽裝,看著師明珠問道。
“回去。”
師明珠擲地有聲地說道,“回鄴城,這鄴城主可不像是性格怪異這麼簡單。”
逢時眨了眨眼睛,小聲道:“可是那個人好像很厲害,我覺得師姐可能打不過他。”
“不試試怎麼知道!”
師明珠堅定地說道,“再說誰說非得動武呢?”
逢時歪了歪頭,疑惑地看著師明珠。
但師明珠沒有解答的意思,隻是還是帶著逢時躲進了木屋裡。
黑夜裡的森林過於危險,她可以白天的時候的再易容過去,至於逢時,她想,還是跟在她身邊更好些,總不能將他直接丟在林子裡。
一片漆黑之中,逢時的聲音忽然響起,說道:“師姐為什麼摸我的頭?”
師明珠習慣性地敲了一下他的腦殼,說道:“我給你那個法器再補點靈力,不然被鄴城主發現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逢時抬眸看了看師明珠,而後便任由自己的身體,靠在師明珠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