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峰最雲霧飄渺之處,坐落著第五辰的洞府。
師明珠離開棧道後的平台,便來了此處,輕叩洞府的結界,並傳音道:“弟子師明珠特來向師尊回稟流雲峰收徒之事。”
這一回沉穩的女聲,出現的比往常更快一些。
“正好,為師也有事要尋你。”
師明珠微微一怔,想起了前世這時,師尊的確囑咐過她一件事。
她定了定心神,先將收下逢時之事合盤托出。
隻聽那沉穩的女聲說道:“依你所言,此人天賦卓絕,為什麼你在一開始的時候反而不想收他?”
師明珠抿了抿唇,如實道:“弟子發現,他性子太烈,怕將他反引向歧途。”
林間吹過一陣清風,枝頭的桃花似火焰搖曳,葉簌簌而落,好像是誰笑彎了腰。
“本座的大弟子,竟也學會瞻前顧後了嗎?”
沉穩的女聲裡帶著些許溫和的笑意。
“但為師還記得,當日帶你離開昌黎時,你為何非要拿著那柄再尋常不過的劍。”
第五辰的話激起了師明珠塵封已久的記憶。
那是百年之前,昌黎大難之後,師尊想將她收入門下,修習劍道,於是她便拿了這柄一父親為她鍛造的長劍。
她的父親是個鐵匠,但並不是個多麼出色的鐵匠,所鍛造之劍也不過是世間最尋常的一柄。
她記得那時候師尊曾說:“飄渺宗藏劍樓有無數名劍,以你的天賦心性自可在其中尋得一柄好劍,於修道一途更有裨益。”
而那時候,她說了什麼呢?
她說:“若我名動四方,我的劍自會被稱作名劍,絕不在任何世間難尋的寶劍之下。”
那時候,師尊也是笑了,說道:“你有這般心性,注定在修道一途上走得更遠。”
而如今,隔著洞府的大門,沉穩的女聲一如從前,說道:“你的道是一往無前的道,向後退則會心魔叢生。”
師明珠隻覺得豁然開朗,她朝著洞府大門深深一拜,說道:“我明白了,多謝師尊指點。”
“世間種種,皆為因果,為師並不覺得,你能帶出來個走入歧途的師弟,哪天將我那小弟子帶來,讓我瞧瞧是什麼樣人,竟能讓我這道心最是堅定的大弟子亂了心神。”
沉穩的女聲話語含笑,像是溫柔而又包容的長輩,並無絲毫惡意,師明珠一下子就被打趣得有些臉紅,隻好岔開話題說道:“師尊,您就彆笑我了,您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沉穩的女聲斂去了笑意,話語中多了幾分鄭重與嚴肅,說道:“前些日子,為師夜觀天象,隻覺得飄渺宗似有大災將至,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容為師慢慢療傷了。”
“所以,為師想讓你去鄴城,向鄴城主借六眼天珠一用。”
天珠分一至九眼,每一顆都有不同的效力,是天生地養的至寶,有些掌握在大能的手中,有些則下落不明。
而六眼天珠,號稱能夠“生死人、肉白骨”,不過這是誇張了些許的,它的確能夠治愈世間一切傷、一切毒,但是並沒有能夠將人複活的功效。
前世師明珠同樣收到了師尊的這一任務,也去了鄴城。
隻不過,師明珠的眸色暗了暗,她第一次去無功而返,第二次去,鄴城血流成河,不剩半個活人。
於是這一次,她便直接向第五辰問道:“六眼天珠一定在鄴城主手上嗎?若是不在呢?”
沉穩的女聲笑了笑,道:“百年之前,誅魔之戰,我曾與鄴城主有過一麵之緣,他雖說性情有些古怪,但本事著實不差的,不至於護不住六眼天珠。”
第五辰此話一出,師明珠已然明白,為何她第一次去的時候,鄴城主推拒說並無六眼天珠了。
“若他不願意給怎麼辦?”
沉穩的女聲好像並沒有思考過這種可能,聲音停滯了一瞬,道:“那不應該,他應當知道我為何要借六眼天珠?”
“如若真有那樣的情況,大抵就是鄴城要出事了。”
沉穩的女聲,聲音凝重,像是預見了什麼糟糕至極的可能。
而上一世,鄴城也的確血流成河,淪為鬼城。
“師尊,我明白了,我定會將六眼天珠帶回。”
師明珠暗自下定決心,便離開了第五辰的洞府,往自己的小木屋而去。
她還沒走到地方,就見天地靈氣朝著她的小木屋瘋狂湧去。
走得更近了些,便可見靈氣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渦旋,向著木屋中的某人,灌輸而去,這是突破的征兆。
師明珠:誰這麼缺德,在她屋子裡突破還不開防禦陣法,這麼大的靈氣浪潮,該把她在初入道途時,辛辛苦苦蓋的小木屋給徹底毀了!
說時遲那時快,師明珠一個閃身飛至木屋,雙手結印,先將防禦陣法開啟,又扔了一堆靈石到陣法核心,供應陣法運作。
也幾乎就是在這一瞬間,原本晴空萬裡的天空,化作了烏雲萬裡,狂風大作,將纖細的樹枝儘數吹折。
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景象。
這架勢像是從黃境到玄境的突破,師明珠正琢磨著哪個師弟師妹到了突破的時候,腦海裡便突然蹦出來了個人名。
逢時。
她細細地想了一會兒,似乎這人從凡人突破至黃境之時,也是這麼大的陣仗。
可是上一世,逢時是在飄渺宗修行了些許日子才突破的,她那時候是從鄴城第一次回來,所以才正好碰見。
這時間對不上。
師明珠轉頭又數起,哪個師弟師妹到了突破的日子,直接把正確答案,拋之腦後。
以至於,當天地異象停止,師明珠作出怒氣衝衝的模樣,打算好好教訓一下,來她這突破,還不知道開防禦陣法的師弟師妹的時候,卻瞧見了微笑著的逢時,與呆滯的金曜那一刻。
她也愣了一下。
“你怎麼突破了?”
逢時指了指一旁的金曜,笑著說道:“孔雀說,要教我引氣入體之法,我便按他說的做了。”
而金曜現在還有些沒回過神來,轉頭對師明珠,說道:“師姐,咱們流雲峰可能是真的撿到寶了,即使是我當年,以妖族之身,都沒能像他這樣,一次便引氣入體成功,突破還引得天地異動。”
但師明珠並沒有在聽金曜的話。
說來這一世至今,雖與前世有所差彆,但大體上並無不同,她知道逢時天資聰穎,但造成了逢時提前了那麼多突破的原因,是巧合嗎?
師明珠心裡有了點疑慮,但麵上卻不顯,而是氣勢洶洶地敲這兩個倒黴師弟一人一下腦殼。
“師姐,你又打我!”金曜抱怨著,“我這回可是儘了一個師兄的職責,教小師弟引氣入體的。”
“所以就要拆了我的房子嗎?”
師明珠沒忍住,又敲了他一下,道:“下回記得把防禦陣法打開。”
“哦。”
金曜揉了揉腦袋,滿臉不情願,然而另一邊,逢時的表現卻讓他大跌眼鏡。
隻見逢時垂下眼眸神色黯然,可憐兮兮的,連聲音都輕極了,說道:“我惹師姐生氣了嗎?”
師明珠實在對這樣逢時狠不下來心腸。
她一手捂住自己的臉,擋住了略顯痛苦的神色,一邊又道:“我也沒怎麼生氣,隻是想說下一次記得把防禦陣法打開。”
“誒?師姐,你剛才和我說話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金曜麵露驚愕,震驚於人族的心機之深沉。
不知怎麼,之前棧道前的平台上,逢時說的那句話,又映入了他的腦海。
“誰讓師姐她總是那麼心軟?”
這個新來的師弟,怎麼好像比他還要了解師姐?
師明珠沒有理會金曜的叫喊,而是轉頭說起了正事。
“師尊叫我去一趟鄴城。”
逢時重新微微笑了起來,很是乖巧地說道:“我會好好和金師兄一起等師姐回來的。”
“不,”師明珠深深地看向了他,神色不明地說道,“這一回,你和我一起去。”
“正好你剛剛突破至黃境,需在塵世煉心,穩固境界。”
師明珠清楚的記得,上一世她並未將逢時帶去鄴城,所以便將逢時交與金曜照顧。
隻不過,她這個師弟雖說不是什麼惡妖,但妖族的思維有時候難免與人族不同,於是疏忽,讓魔族趁虛而入也不是沒有可能。
“等一下,師姐你要帶小師弟去鄴城?”
金曜意識回籠,便聽到師明珠的話,於是便說道。
“有什麼問題嗎?”師明珠看向他問道。
“師姐,你不知道嗎?”
看著師明珠略顯茫然的眼神,金曜連忙解釋道:“鄴城主是個奇怪到整個妖族都知道的人!”
“奇怪什麼?”
師明珠回想了一下上一世,並未覺察出任何異常,也許是因為妖族的思維有異?
就聽那廂金曜又道:“鄴城主其人是個重度顏控,曾經放話,鄴城禁止醜人進入。”
“啊?”
師明珠這下真的驚訝了,她怎麼從來都不知道這事?
“師姐要是想帶小師弟去的話,最好將他的頭發藏起來,因為白發在鄴城主眼裡,是顯而易見的醜陋象征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