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疏。
最終還是師明珠拿著些許散碎銀兩,去山下小鎮,給逢時買了兩身正常的衣裳。
師明珠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金曜蹲在角落裡好像在種蘑菇,還頗有怨念地碎碎念著。
“怎麼都這樣?我的羽毛多漂亮,怎麼就不懂得欣賞?”
師明珠無視了金曜,隻將衣裳交給逢時,並道:“你可以暫時在我這裡住,等到選拔結束之後,若通過便隨宗門安排,若不通過便下山去吧。”
逢時抬眸看向她眉眼彎彎,神情中滿是堅定,說道:“我一定會通過選拔的。”
那模樣讓師明珠有些恍惚,上一世逢時亦是如此說,也的確做到了,所以這一世師明珠也並不懷疑他話語的真假。
隻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日子越來越暖和了,春寒儘散,山間薄雪化作春水徐徐流淌,枝頭桃花開得正豔。
飄渺宗選拔弟子的儀式便在這一日開始。
外峰之首,落霞峰。
大殿之中已經來了不少年輕一輩的弟子,見師明珠來,他們自覺給師明珠讓了個位置,有人笑眯眯地湊到她跟前,非常滿意地說道:“這一屆的弟子水平都很不錯。”
“測過靈根了?”
那人麵上的笑意更滿,說道:“測過了,除卻幾個雙靈根的之外,還有一個天靈根的。”
“你們流雲峰有你和金師兄,就彆和我們搶這個天靈根的了。”
說罷,那人露出了點警惕的神色。
師明珠並沒有說話,她隻是望向前方一人多高的水鏡,看著水鏡中記錄著的,少年們躍躍欲試的麵龐。
低聲道:“那個天靈根的,是不是叫做逢時?”
那人瞪大了眼睛,後退了半步,說道:“你怎麼知道的?”
而後背著手來回踱步,麵露焦慮,又道:“完了,流雲峰要的人,我們肯定是搶不過了。”
“也不一定,”師明珠想了想,那日她買回正常衣裳之前,逢時看著那堆羽毛略顯僵硬的神情,道:“說不準他可能不大願意來?”
說罷,她便看向水鏡。
水鏡之中,一行細細窄窄的山路儘頭,壁立千仞的懸崖之上,一排白衣修士站在高處,有山風吹拂,飄然恍若仙人。
為首的是位女修,她微微開口,聲音便自然而然地送入到了每一位少年的耳中。
“入我飄渺宗,除卻具有靈根可以修行之外,還需再過兩道不同考驗,其一便是此處千尺幢。”
“經過此處,會有各色幻境叢生,凡能打破幻境,成功來到千尺幢上的,便可進入第二輪考驗。”
千尺幢高約千尺幾乎垂直於地麵,於未曾修行的凡人來說,如同不可逾越的天塹。
“這會不會有些不太公平?”
水鏡之外,師明珠微微蹙起眉頭。
千尺幢並不會限製靈力,所以那些天生便有靈力修為的妖族,天然就比尋常人族多些優勢。
“當然不會。”
金曜朝她走了過來,解釋了師明珠的疑惑,說道:“選拔最重要的便是公平,人族與妖族先天條件不同,若隻是如此豈不是讓妖族白占了便宜?”
師明珠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低聲道:“你做了什麼?”
金曜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說道:“我稍微改了改布置在千尺幢的陣法,讓幻境的強度會根據闖入者的修為調節。”
他看著水鏡,眼神中閃過了些許恨鐵不成鋼的意味,語氣堅決地說道:“能入飄渺宗的妖族,絕不可以是個花架子。”
師明珠並不大懂妖族的恩怨,隻是金曜的改動明顯很是合適,於是便也看向了水鏡。
水鏡之中,妖族的少年們各個非常得意,仗著先天強橫的□□,和與生俱來的修為,他們當仁不讓地衝在了最前麵。
而人族的少年們,瞧著這陡峭的涯壁,心裡都有些沒底。
但這可是入飄渺宗的機會,沒有人願意放棄,於是他們便也跟著登上了光滑的岩壁。
然後就發現自己根本無從下手,人族的氣力隻能支撐他們往前爬一小段,他們就會滑落到岩壁之下。
至於那些一馬當先的妖族,幾乎個個都被光怪陸離的幻境嚇得哀鳴,也刷刷得往下掉。
一時之間,千尺幢前,鬼哭狼嚎,混亂一片。
在一眾哭喪著臉氣勢低迷的人群中,白發的少年抬頭看著高大的岩壁,神態自若,格格不入。
“你看什麼?”
有人不爽他的模樣,前來找茬。
逢時微微一笑,看著那岩壁說道:“幻境的強度依據闖入者的修為而定,所以越是強大的妖就越會遭遇可怖的幻境。”
“而人族雖不必受幻境之惱,但僅憑肉身之力,根本不可能登上千尺幢。”
有妖族的人轉頭過來看他,問道:“所以,沒有人能通過千尺幢了?”
逢時笑容未變,朝著千尺幢走去,伸手撫摸向閃著微微靈光的岩壁,輕聲道:“不過這陣法有些不足。”
水鏡之外,金曜一下子就炸了。
“師姐,那小崽子怎麼回事!我親手改動的陣法,怎麼會有問題!”
他臉和耳根通紅,看上去被氣得不輕。
但師明珠沒有說話,因為她記得逢時接下來說了什麼,也記得他是如何通過千尺幢的。
水鏡之內,逢時含笑說出了通過之法。
“所以隻要有一人一妖通力合作,便可通過。”
見眼前的人或妖們都麵露思索,對他的話半信半疑,於是逢時便又道:“我可以做第一個人,但是需要妖族同樣出一個妖。”
最先反問逢時的那個妖站了出來,說道:“那便讓我與你一試,但具體要怎麼做?”
“很簡單,你背上我就可以了。”
那妖雖然仍有所疑慮,但還是按照逢時的話語照做。
水鏡之外,金曜已經氣得直跺腳了。
“他這是犯規,怎麼能這麼做!”
師明珠瞧著金曜有些氣急敗壞的模樣,冷靜地說道:“但並沒有哪一條規則說了不能這樣。”
金曜在一旁生起悶氣來,又道:“明明曆屆選拔弟子,都是獨自通過千尺幢的,從未有過與人合作的先河。”
“這樣的確能夠更容易通過,但是有失考驗的真正目的。”
修行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需有非常人心性與非常人毅力方可修成正果。
師明珠正回憶著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就見金曜一個轉身竄出了大殿。
“你做什麼去?”
“趁著那些人還沒有完全通過千尺幢,我把陣法篆刻到棧道上去!”
水鏡之內,有了逢時的示範,其他的人與妖都有樣學樣,巧合的是,人數與妖數是一樣的,所以並沒有發生落下哪一個人或是哪一個妖的情況。
當最後一組人與妖也通過了千尺幢的時候,金曜站在了引導這些少年們的修士之前,說道:“投機取巧不是什麼好習慣。”
“不過,既然事先並未明說,自然也算不得你們的過錯,但接下來棧道之上,不許再以合作的形式通過。”
他說著還特意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之前的逢時。
但逢時隻是微微笑著,看上去不為所動。
金曜見狀,目光也並未多在逢時身上糾纏,隻是一視同仁的對所有想要通過選拔的少年說道:“棧道之下,是深不見底的幽穀,飄渺宗雖會保證你們安全,但不排除有救助不到傷及性命的情況。”
“若是怕了,現在便可自行離去,另投彆處。”
這番話語引起了人群一陣小小的討論,不過,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是衝著拜入飄渺宗而來,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若是不怕,現在便可登上棧道。”
金曜說罷,便讓開了路,露出那一道看上去並不長的棧道。
棧道看上並不長,緊貼山體建立,可供踩踏的範圍不過一掌的寬度,沒有圍欄,也沒有可供攙扶的地方,隻有陡峭的岩壁,和往下看一眼就會讓人心臟狂跳的深淵。
大抵是因為通過千尺幢還算輕而易舉,所以這次的棧道,有許多人自告奮勇上前。
隻不過,人族倒是還好,還勉強可以小心翼翼地站在窄窄的木板上,但是那些妖族就慘了。
當他們踏上棧道的那一刻,就瞬間化作了原型,然後一個不穩就直接掉了下去,劈裡啪啦的,像是下餃子一樣,多虧了白衣的修士們眼準手快,才免了他們命喪於此。
金曜瞧著一頭莽過去妖族,眼神更是帶上了些許無語,忍不住道:“虧你們還多少修行過一陣子,那麼明顯的限製靈力的陣法都沒有看出來嗎?就算沒看出來,李師妹最開始也說過棧道的注意事項,你們是沒長耳朵嗎?”
妖族的少年被訓得抬不起頭來,就見棧道之上,走出些許距離的人族少年滿臉驚慌,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哀鳴。
聽得人都不忍直視,而後便也同樣的,刷刷的從棧道上墜落。
救人的白衣修士到處飛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戰場上。
有這樣的“珠玉”在先,剩下的少年們均麵露躊躇,不敢上前,反向後退。
棧道之前突然安靜下來,隻餘徐徐風聲。
而這時候,卻有一人逆著人潮而動。
逢時好像根本無視了那讓人心驚肉跳的深淵,他走在那不過一掌寬的棧道上,好似閒庭信步。
陣法的圖案閃爍著微光,可他眉目含笑,連眉頭都沒皺上一下,仿佛金曜並未在岩壁上刻下幻陣。
他的表現看得金曜直皺眉,他飛到岩壁上,仔細檢查著陣法是否被那群不爭氣的小家夥弄壞,而有人趁著這個間隙也跟著踏上棧道。
結果不出所料,又被幻境嚇得跌入深淵之中。
而那頭,逢時已經走到了儘頭。
金曜飛至棧道的另一端,皺著眉問道:“我的陣法沒有問題,你怎麼走過那條路一點都不怕的?”
逢時笑意依舊,好像是看著金曜,又好像隔著金曜看向虛空,看向水鏡之外,外峰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僅剩下的唯一一人。
“也許是因為我心中並無畏懼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