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前塵舊夢(1 / 1)

深秋之中的太華山,頗有蕭瑟之意。

但藏於山中,曾經聲名赫赫的飄渺宗,在不知多少個秋日之前就已然凋零了。

一群試圖從已經消散了的飄渺宗尋寶的散修,穿過太華雄奇險峻的山路,一麵對這曾經的洞天福地評頭論足,一麵卻又不禁暗暗惋惜。

“想當年,飄渺宗是多少人心之所向之地?若非遭逢大難,該是一直延續亙古的傳承。”

人群之中有人打趣說道:“若是飄渺宗沒那大難,可不是我等散修能夠踏足的地方,如此說來,還真該感謝那位一番。”

“就是就是,”更多人附和著後者的話,“咱們是來尋找機緣的,又不是來傷春感秋的。”

細細的秋雨落下,冰涼粘膩的潮濕蔓延開來,讓人無端便覺得難以忍受。

一行散修行至千尺幢前,望著幾乎垂直於地麵的峭壁,目瞪口呆。

“不是說,這條路是飄渺宗選拔弟子時才會開放的路嗎?這種地方,讓那些沒有修煉過的人怎麼過?”

“那裡不是有開鑿過的痕跡嗎?大抵就是直接登上去。”

壁立千仞,像是在無聲地守護著什麼。

不過散修們雖然修為差些是野路子出來的,但這選拔未入道途弟子們的小小伎倆,卻也難不倒他們。

他們便從千尺幢處通過,又行百餘步便見前方又是絕壁,限製靈力的陣法閃爍著微光,眼前唯有一道棧道橫亙,往下即是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早聽聞太華山險,但這也太惡毒了些!”

有些散修暗自咽了口唾沫,腳上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你怕了就早點回家!飄渺宗傳承不知多久,就算那魔頭是為了奪寶,剩下的邊角碎料,也足夠我們吃了。”

原本有退縮之意的散修聞言,腳步又重新堅定了起來,一行人緩而又緩地踏上了不過兩掌寬的棧道。

“說來,那魔頭是為什麼要滅飄渺宗滿門的?我怎麼記得,不是奪寶,也不是尋仇?”有散修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以便不盯著腳下,不想著粉身碎骨的可能。

“好像為了是尋人?”

“那還是尋仇吧?哪有人尋人尋得血洗太華山?”

“飄渺宗一向以除魔衛道為己任,招惹了修魔的那群瘋子,落得這樣的下場,也不是不可預見。”

散修之中,一個毫不起眼的修士,忽然道:“說起來,那造成飄渺宗傳承斷絕,山門儘毀的魔頭後來去了哪裡?”

“這我們去哪裡知道?總歸不能還留在這裡吧?”

細細的雨滴,落在絕壁的鐵索上,無端地更添了許多寒涼。

散修們行至儘頭,終於來到了飄渺宗的山門前。

密密麻麻的厚重雲霧將群山覆蓋,讓人無法窺探裡麵到底藏了什麼。

散修們一時不敢輕舉妄動,他們是來尋寶的,不是來送死的。

而這時,人群之中忽然走出了一位女子,她穿著一身再尋常不過的道袍,手上拿著一把長劍,麵色冷漠像是雪域深處,埋藏萬載的玄冰。

她並不像那些散修一般,瞻前顧後貪生怕死,而是徑直地朝著雲霧之中走去。

“誒!那姑娘,你做什麼去?”

“尋仇。”

她輕聲回著,聲音很快就消散在了風裡。

眾人微愣,便見那女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流雲峰的洞府中,一雙眼睛緩緩睜開,而後,自這最高峰開始,尖銳而古怪的笑聲擴散開來,如同鬼魅一般。

他說,“我等你很久了。”

彌漫在山間厚重雲霧,在一夕之間化為血色,枉死的厲鬼怨魂在血霧間掙紮,試圖撕裂眼前的所有活物。

那些飄渺宗山門前的散修遭了秧他們是料到了此地有危險,卻沒想過著危險來得這麼突然。

有些本領差些,就這樣送了命,而有些聰明,則躲到了血霧之中,跟隨著那個隻身闖入其中的女子。

令人詫異的是,那些忍不住毀滅一切的厲鬼惡魂,卻並沒有傷害女子,它們不止為她讓出了一條安全的路,還剩下些神智殘存的,還口吐人言。

“彆去!”

但師明珠拿著她的劍,仍固執地向前,並道:“我要他償飄渺血債。”

鬼魅一般的笑聲再度響起,白發的少年在刹那間出現在她眼前。

“真是讓我好找,親愛的師姐。”

白發的少年眉眼彎彎,這麼多年過去,仍然一如初見。

“我這回是老老實實的呆在太華山,等你回來呢。”

他低低地笑著,像是有什麼好事將近一樣。

師明珠並沒有探究他的心思,她隻為殺逢時而來。

一劍,地動山搖,厚重的血霧被溢散的劍氣豁開了個碩大的缺口,被殃及的厲鬼哀嚎著化作虛無。

然而,血霧之外天色陰霾,隻有蒙蒙細雨並無天光。

滴答、滴答。

雨滴從枝頭的葉片上滑落,血滴從逢時斷去的肩膀處滴落。

“師姐好狠的心,”逢時似是委屈似是埋怨地說道,“師姐明明說過,我不必畏懼,你會保全我的。”

那語氣中的幽怨,好像那斷掉的手臂於他並無感覺,此刻他仍是第五辰最小的弟子,在和大師姐師明珠普普通通的閒聊。

“我那時候是瞎了眼,才會救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師明珠的握緊了長劍,神色決絕,劍光一閃又削掉了他一條腿。

“若有機會,重回那時,我必不會救你。”

逢時仍是原樣佇立,隻是少了一條胳膊又少了一條腿,讓他的模樣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的神色因為師明珠的話語而陰暗了一瞬,複而又掛上如往常一般笑意,說道:“看來,師姐還是最讚成血債血償了。”

逢時的話音剛落,師明珠的長劍便迎麵而來,直抵他的心口命門。

而這一回,他攔住了師明珠的劍。

師明珠目露驚愕,她知道逢時的實力,絕不能像他從前表現出來的那樣,可是,他怎麼可能攔得下她的劍?

那些從逢時身上流淌下的血,與細密的雨絲彙聚成了涓涓細流,悄無聲息地流向了師明珠所在的方向。

血流與血霧一並湧動,血霧之中的厲鬼惡魂儘數化作逢時的工具,從背後狠狠地將師明珠鉗製住。

她手中的長劍跌落,隻剩目光如劍恨不得將逢時剜心挖骨。

而後,逢時撿起了那把長劍,他撫過劍身上青鋒二字的銘文,微笑著說道:“我早就想說了,這劍太尋常,配不上師姐。”

師明珠隻是冷笑,儘管被人鉗製居於下風,她仍道:“若我名動四方,我的劍自然不在那些名劍之下。”

逢時歪了歪頭,不置可否,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說道:“師姐也不過與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一樣罷了。”

“你在說什麼?”

師明珠一愣,就見逢時又微微笑了起來,拿著她那把青鋒劍,刺穿了她的心臟。

在師明珠震驚的目光裡,逢時的嘴唇開合,似是說了什麼。

可是師明珠的意識已經漸漸消散,而下一刻,逢時直接抽離出了她的神魂仿佛在翻找著什麼,她更是什麼也不知道了。

而她最後一個想法便是,如果,如果真的能有如果,能讓她重來一回,她一定不會去救那個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