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淚來——？

才怪。

彆日遠猛地一吸鼻子，把在眼眶打轉的淚水收了回去。

她不想在彆人麵前哭，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副對待什麼困難樂天到遊刃有餘的樣子，她不敢親手撕開自己的偽裝，畢竟這也是保護她的外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告彆姚尊玉的，就連對方擔憂的眼神，她也當做一陣風倏忽間消逝而過。

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顆心空空蕩蕩，彆日遠神情恍惚，並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隻是憑著肌肉記憶走回了柳明決的小院。

小院正中的池水依舊清澈，雲霧也依舊繚繞，世間萬物不會因她的悲喜而改變，但她看向它們的神情，會被自己的心思攪弄。

一池跌宕。

彆日遠正看著池水恍神，這時一個黑色的雲團直直向她衝來。彆日遠大驚失色，剛想躲開就被撞個措手不及，痛得她“哎喲”一聲直捂自己的肚子。彆日遠一手拉開撞向她的不明物體，撥開亂糟糟的毛發，才發現這玩意兒居然是個臟兮兮的小姑娘。

彆日遠氣得剛想發作，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大大咧咧地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過來，邊走還邊打哈哈：“哎喲，妹妹你來了！這孩子真是太皮了，怎麼能見人就撞呢？快給你師姐道歉！”

彆日遠一看見那火紅的頭發就知道來人是棲風。幾天不見，棲風的頭發似乎更紅了，在太陽的照射下，簡直要閃瞎她的眼。

少女聽到棲風的話並沒有動作，棲風按著少女的腦袋給彆日遠道了歉：“這孩子性子就是倔，妹妹你彆放在心上。”

彆日遠聞言看向少女。

先映入眼簾的是少女身上那件破舊的衣服——不，那不能稱得上是衣服，那隻是一件蔽體的破布罷了，上麵堆積著補丁，沾滿了泥土和灰塵。

少女肉嘟嘟的臉被短短的年歲磨礪的黢黑，臉上爬著幾道血痂，新的傷口紮根在舊的疤痕上。

她黑色的眼珠瞪著彆日遠，眼神鑽頭一樣鑽著她。她牙齒緊緊咬著下唇，像一隻虎視眈眈的小老虎。

彆日遠很難用言語形容少女帶給自己的震撼。這樣張狂的生命力，讓她想到石縫裡拚命生長的雜草，它們會抓緊每個生長的機會，不喘息地去汲取天地萬物間的養分。

彆日遠定神看去，少女灰頭土臉，卻比最熱烈的陽光還要刺眼。

“我新收的學生，叫寧和。怎麼樣，小姑娘不錯吧？”棲風得意地衝彆日遠揚起嘴角。棲風旁邊的寧和依舊一言不發，倔強地瞪著彆日遠。棲風見狀忙催促寧和：“快給你師姐道歉。”

彆日遠本想說“算了”，話還沒出口，就聽見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你這是從哪裡撿來的小叫花子？怎麼臟的像剛從泥地裡滾過一樣？”

話音未落，彆日遠還沒反應過來，寧和就跟離弦箭一樣一下子撲到柳明決身上，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牙齒穿破他的衣袖紮進他的肉裡。

“痛痛痛！！！”柳明決一邊叫喚一邊使勁甩著胳膊，竟是甩了半天都沒把寧和甩下來。

彆日遠震驚地看著少女：“她這樣大的脾氣，名字居然叫‘寧和’……真的沒搞錯嗎？”

“好了寧和，快鬆口！冷月仙君怎麼說也算是你師尊，不得對師尊無禮。”

寧和聽到棲風的話後乖乖鬆了口，瞪了一眼柳明決後跑走了。

“小姑娘氣性還挺大。”棲風無奈地笑了笑。

“啊！”柳明決撩開袖子，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觸目驚心地印在他雪白的胳膊上，柳明決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砸在地上。他淚眼朦朧地看著彆日遠，對著她控訴道：“你看看你師妹給吾咬的！”

彆日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怎麼柳明決就衝她來了？好像咬他的不是寧和，而是她彆日遠。

彆日遠看著柳明決委屈的樣子，笑了一聲，有樣學樣地撩開自己的袖子，把胳膊遞到柳明決麵前揶家道：“那師尊咬我一口？”

柳明決的臉一下子紅了，他嗔了句“成何體統”後轉頭問棲風：“你撿的這個小叫花子是什麼來曆？”

棲風抱著雙臂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寧和原來是埋在鬼哭牢石壁下的一顆夜明珠，機緣巧合下投胎成人，天生目視千裡、力大無窮。不知道她怎麼的跑到了凡間成了孤兒，被人撿去做了妾。”

“她才多大就去做妾？她有超過十歲嗎？？？”彆日遠目瞪口呆地說。

“‘妾’是什麼？”柳明決疑惑地問。

“就是男的娶了妻子後再娶的女子。”彆日遠咬牙切齒地回答他。

“……？”這文化差異給了一直在仙界恪守“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柳明決一個強大的衝擊。

“他們凡間不跟咱們仙界一樣，他們尊崇什麼‘男尊女卑’、妻隨……隨什麼來著？”

“‘妻隨夫綱’。”彆日遠冷笑一聲。

“……這又是什麼？繞口令嗎？”柳明決一頭霧水地問。

這也難怪柳明決聽不懂。仙界的一切本就是“天”所孕育的，“天”下麵又分二神，一神名為“女青”，寫下《女青鬼律》作為仙鬼的法律守則；一神名為“女我”，在創世之初斬斷所有不平事，滌蕩仙界汙濁之氣。“女青”、“女我”雖是億萬年前之人，其行蹤已不可考，但仍被仙界各靈修所敬仰。

“天”為女，“天”下又有“女青”、“女我”二神，縱使仙界並未明確已誰為尊，靈修們也難免不去偏向尊崇女性。

所以什麼“男尊女卑”、“妻隨夫綱”，在這裡聽起來就像是路邊攤兒上什麼奇怪的笑話一樣。

“不是繞口令，‘妻隨夫綱’意思是說‘妻子應該服從丈夫的領導’。”彆日遠解釋道。

“對，就是這個。說什麼女的嫁到男的家裡就要聽丈夫的話，還要給他們家當牛做馬。比如妻子白天天不亮就要起來挑水砍柴做一家人的飯，還要伺候丈夫的母父、洗衣服、喂雞……”棲風掰著手指頭數的她自己腦袋疼，索性直接轉了話頭。

“寧和碰上的那個男的真不是個玩意兒，一有不順心就打人。他把自己妻子打到流產不說，還罵她是生不出孩子的雜種，這又找了寧和，讓她來給他們家‘傳宗接代’。”

棲風眯眼笑笑：“‘傳宗接代’？他爹的不給他打到‘斷子絕孫’就算善待他了。寧和到那沒幾天，那家人除了那個男的的妻子，其餘的人都在夜裡暴斃而亡。哎，你猜怎麼著？那群鄰居知道了說寧和她們倆晦氣，想搶了她們的家產把她們趕走，那哪能行？”棲風氣得一拍大腿嚷嚷道，“幸好我收到命令到那裡去找寧和，這才把事情完美地解決了。”

彆日遠很想問棲風到底是如何“解決”的，但她心裡已經隱隱約約的有了答案。

嗯……有些事情還是不問的那麼詳細比較好。

“現在她就是你小師妹啦，”棲風一把把彆日遠摟到懷裡，“雖說她是夜明珠投胎，但終究是沒修煉過，沒什麼靈力，以後要請你這個師姐多多指教啦～”

彆日遠一聽這話一個頭瞬間變成兩個大。

多多指教？讓她指教誰？指教這個一見麵就用腦袋撞她的混世魔王嗎？讓這個混世魔王指教她還差不多。指教混世魔王？彆日遠可不敢，她還想再多活兩年。

柳明決促狹地笑著看彆日遠：“你現在能體會為師帶你這個學生時的心酸了吧～”

彆日遠瞥了柳明決一眼，看見他那雙離開輪椅直立在空氣中的腿，故作驚訝地說：“喲，師尊，您老終於站起來了？這可真是不容易啊！”

柳明決沒好氣地說：“莫要打趣吾了……你那個小師妹呢？怎麼這一會兒就躥沒影了？”

“對啊！寧和呢？寧和剛來不歸山，對這兒還不熟悉，她跑哪去了？彆是迷路了吧？？？”棲風一拍腦袋，著急地說。

……

好不靠譜的兩個人，彆日遠無奈地看著急得在原地打轉的柳明決和棲風，默默開口了：“要不我去找找她？”

“哎呀，那感情好啊妹妹，麻煩你了。”棲風感激地看著彆日遠說。

“真是樂於助人的小王八啊，快去吧快去吧～”柳明決說。

彆日遠算是明白了，這倆人是趕她走呢。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讓她聽到的？彆日遠的好奇心被勾了上來。她本想假裝離開再悄悄偷聽，但一想二人修為遠在她之上，她偷聽肯定會被發現，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專心去找寧和去了。

“……”

雖說彆日遠確實對寧和印象不錯，聽了剛才的事情又不禁生出幾分惻隱之心。但混世魔王畢竟是混世魔王，她還是覺得有些棘手。

不行，她彆日遠怎麼能連一個小孩子都製服不了？上吧，彆日遠，擼起袖子就是乾！

這時彆日遠的通靈玉牌響了，彆日遠掏出通靈玉牌一看：＊您有一條新信息＊

彆日遠點進去，被一連串的感歎號閃瞎了眼。

【姚尊玉】：老大不歸山遭賊了！！！！！！速來日月學堂！！！！！！在線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