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瑪門信誓旦旦說樓上什麼都沒有,但鑒於他的公信力實在是個問題,顧羨魚還是把四五樓仔仔細細搜了一遍。
四樓的確如惡魔所言,除了一些還沒拿走的過期藥品外,便再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東西,但在五樓特需門診的抽屜裡,他們卻發現了一本特殊的病曆。
這個病曆屬於一個三十四歲的礦工,因“感染鼠疫”中途轉入特需病房治療。
老鼠在礦井裡並不算什麼稀罕東西,而因為老鼠引發的小規模鼠疫,在早期比較惡劣的工作環境下,也不是什麼新鮮新聞。
但是,一個高傳染性的疾病,卻在治療到一半時突然把人從感染科遞交給特需病房,就有些古怪了。
病曆中詳細記錄了這名患者從感染到病發的全過程,以及在本醫院所做的各類檢驗結果,僅從症狀來看,的的確確是鼠疫無疑。
但是,問題也正出在這裡,患者的血液樣本中並不攜帶鼠疫菌,適用於鼠疫的抗生素藥物對他也沒有任何效果。
就像是毫無緣由的,他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都開始腐敗,皮膚表麵長出黑斑和膿包,但從其中流出的並不是血液,而是礦渣。
入院僅僅五天後,這個礦工就死在了病床上。
顧羨魚對鼠疫了解的不多,他對這種烈性傳染病的所有認知都來自於中世紀黑死病的曆史,但如果隻看這份病曆,恐怕這個礦工感染的並非是鼠疫,而是某種症狀類似鼠疫的病毒。
這種病毒和之前超市中出現的怪物有關嗎?
至少目前為止,這些零散的線索並沒有串聯起來。
又在滿抽屜的雜物裡翻了翻,確信再沒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之後,顧羨魚轉頭叫艾0弗裡:“走嗎?明熙那邊應該也差不多了。”
艾弗裡正拿著一截窗簾對著兩把劍比比劃劃,聽見顧羨魚的聲音,也不抬頭,隻說了一句“稍等”,手上依舊是動作不停。
不多時,他站起身,將自己的成果遞給了顧羨魚。
本來通體銀白色的長劍,劍柄下部被裹上了藍色的窗簾布,布料交錯的地方甚至打了個死結。
艾弗裡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工爛的嚇人,他殷切地為顧羨魚講解這個小配件的穿戴方法:隻要將留出的部分纏在自己的腰上,就能解放雙手,輕鬆攜帶武器,並且絲毫不影響使用時的便捷性。
僅從實用性上來說,很不錯的作品。
但從藝術性上來說,有點太後現代了。
還好顧羨魚對美觀也沒什麼特彆高的要求,他沒多做猶豫就接受了艾弗裡的創意,將窗簾在腰上繞了三圈,接著係了個死結。
……
“噗。”看著從樓梯間走出的兩個同伴,祈明熙的目光飄飄悠悠,最終還是不受控製地落在了中間那堆藍色的破布上。
“這是什麼新時尚嗎?”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這粗糙的質地,熟悉的手感,窗簾布無疑。
顧羨魚搖頭,把腰間的銀劍拿給她看:“不是,因為這個。”
“我——”半個字剛脫口而出,祈明熙飛快地把自己的嘴捂住,硬是把到嘴邊的國粹咽了下去,含含糊糊地繼續問:“這醫院裡還有這東西?哪來的?”
顧羨魚措了一陣子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哪說起,隻能歎著氣道:“很複雜,之後再和你講,我們得先去地下檔案室。”
提到檔案室,祈明熙終於想起了要說的正事。
“我們在一樓找到了這個。”她將一本薄薄的冊子塞到了顧羨魚手裡。
藍色的封麵上是各色寶石的圖片,正中間的空白處寫著“導遊手冊”幾個大字。
“首先呢,我們在這裡麵找到了一份城市地圖。”
祈明熙將手冊翻到最後一頁,的確是一張做成了跨頁的交通圖。
“另外,我們發現,這個醫院並沒有被襲擊,而是由醫生護士組織了撤離。病房和診室並沒有被攻擊破壞的痕跡,儲物櫃和辦公桌裡的東西也基本被清空了。”
“所以,”她看了一眼栗芸,“小芸和我都認為,那個不知道是病毒還是什麼的東西,一定不是突然擴散的,至少有一部分人提前知曉了那東西的存在,這樣他們才有時間將文件轉移。”
“並且,他們多半不會帶著那麼多病曆離開,”栗芸接過話頭,“也就意味著,現在檔案室裡,說不定還存放著一號病人甚至零號病人的病曆!”
“唯一的問題就是,”祈明熙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地下一層和停車場連在一起,如果白天那些東西不出來的話,它們很有可能就躲在這種地方。”
“沒關係,我去拿。”艾弗裡突然出聲,“告訴我要找什麼樣的病曆。”
祈明熙瞪大眼睛,滿臉都是“你不要命啦”:“不要衝動啊哥,我們再想一想辦法,底下這麼黑,萬一有幾百個呢?”
“我不會有事的。”艾弗裡看上去有些無奈,好半天才又憋出一句,“你們要是實在擔心,要不讓他跟我一起去?”
說著,他手指向顧羨魚。
祈明熙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捂著嘴,顫顫巍巍擺手,聲音甕聲甕氣:“這、要不還是我和你一起……”
“我去吧。”顧羨魚打斷了她,“我看書看得快。”
顧羨魚上學時恰逢導師推行高壓教育,一周要看數千頁的文獻,周末還要生產出一篇五千字的讀後感,要論起高強度閱讀,很少有人能夠勝過他。
更何況,根據瑪門的合約,他並不會在夢境中真正死去,那麼就算他在底下不幸遇難,想必那個大惡魔也有辦法讓他繼續履行協議。
祈明熙還想說什麼,但看顧羨魚已經打定了主意,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一定要小心。”她用力抱了一下麵前的兩個朋友,“遇到問題就和我打電話,姐去救你們。”
“好的姐。”顧羨魚被她勒得有點喘不上來氣,但還是敏銳地發現了問題所在,“可是這裡沒有信號。”頓了頓,他又補了一句,“我甚至沒有你的號碼。”
祈明熙:“……你就一定要這麼破壞氛圍嗎?”
苦大仇深的氛圍顯然不如輕鬆愉快的氛圍。
雖然祈明熙醞釀好的一肚子叮囑被這一句話堵了回去,但肉眼可見的,她臉上的表情已經輕鬆多了。
看著這姑娘終於打起精神來,顧羨魚朝她揮了揮手:“一會見。”
通往地下一層的樓梯間比剛才所走過的任意一層都要昏暗,繞過轉角踏上平地時,僅能勉強看清麵前幾步的地麵。
和樓上光滑整齊的大理石地磚不同,樓下的地麵僅僅是用水泥澆築而成的,一個箭頭從門口向黑暗的深處延伸,箭頭旁用深紅的油漆畫著一個“p”字。
顧羨魚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
同地上部分一樣,這座醫院的地下部分也連著長長的走廊,走廊儘頭隱約能看見一個黑洞洞的大門,大門後多半就是地下停車場。
手電筒能提供的光源有限,在樓梯口的位置,隻能看出地下車庫門的確是沿著的,但到底是虛掩著還是落了鎖,並沒辦法看得非常清楚。
好在地下一層的科室排布非常簡單,僅有的兩個掛了牌的房間,其大門都開在了靠近樓梯口的一側,不需要太靠近地下車庫就可以進入。
顧羨魚定了定神,指著右手邊的那扇門,向艾弗裡招了招手。
隻是稍微一擰,門就悄無聲息地開了。
地上是一層厚厚的塵土,借著微弱的光,能看到裡麵堆滿了各種紙張與冊子的辦公桌,以及藏在黑暗裡的一大排鐵皮櫃。
一切就像是停滯在了門被關上的那一刻。
“裡麵應該沒東西。”顧羨魚輕聲說,先一步走了進去。
艾弗裡緊隨其後,順手反鎖上了門。
檔案室並不大,除了靠近門口的位置擺了一套桌椅用來辦公外,其餘絕大部分的空間,都打成了密集書架。
這種貯藏意義遠遠大於取閱的書櫃對顧羨魚來說算不上陌生,正常狀態下,它應該是可以通過電動遙控取書的,但眼前這種情況,顯然隻能通過手搖操作。
顧羨魚一個架子一個架子地看過去,終於找到了時間上最接近的區域。
“這個。”他指揮艾弗裡,“把它搬開。”
艾弗裡露出了一幅不可置信的表情,也指自己:“搬起來?搬到哪裡去?”
顧羨魚教他:“你擰一下中間那個轉盤,往左扭它就會左移,右扭它就會右移。”
艾弗裡看上去依舊不大相信,但是還是握住了轉盤,向右側扭去。
鐵皮沙沙作響,咯吱咯吱的齒輪咬合聲響了起來,書櫃尖叫著一點點挪動身軀,慢慢閃開一條足夠一人通行的空隙。
“好了。”顧羨魚滿意叫停,“找三月份左右的,我從那頭開始,你從這頭找。”說完,也不管還對著現代科技發愣的艾弗裡,一頭紮進了病曆堆裡。
醫院的病曆是按照時間排布的,又根據接診接診科室的不同在書架上有所區分。
感染科的病曆不算很多,顧羨魚簡單翻閱後就發現了一些端倪。
在二月到四月的兩個月內,足足十四個人因為“疑似感染鼠疫”前來就診。
而他們中,有十二個人的病曆末尾都標注了:已痊愈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