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曾見過易朗?”盧竹久兩手一甩對林美意喊道,“莫要對不知的事亂講。”
“哦?”林美意雙手叉腰,“我怎麼就不知道了?他怎麼和蘇家大姐說話我沒聽見,但是他把寶劍扔給你……我親眼見到了劍啊。倒是你……你是不是沒見過什麼是真的哥哥對你好啊?沒見過好東西,還有底氣說對易朗的關照很滿意……”
“我……滿不滿意還需要你來同意了?”盧竹久氣得從厚厚的蒲團上站起來。
林美意不甘示弱,回過身把門一關,接著和盧竹久爭辯。
倒是顯幽哥哥厲害呢,還是易朗哥哥厲害呢……
李素采聽不下去她們的無謂的爭論,但也完全找不到空當插話。
這很重要嗎?
李素采隻能看出她們兩人對現在無能為力。
以前常有人傳言盧竹久的靈泉基金都是跟在易朗後麵照葫蘆畫瓢,如今看她那副緊緊攥著劍鞘的模樣,怕不是真的。
靈泉宗的人也很擔心曾青那邊真有什麼本事,能越過靈泉宗和時雪寮,自行吸收天地修為……看林美意咄咄逼人的小表情,她們師門裡有真本事的人不超過三個人。
那麼,當時經理堂的人聽盧竹久要去荀家師父那邊幫忙打理靈泉,不少人有些嫉妒……李素采當時滿不在乎,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李素采此行出來,是當時就察覺朱櫻送的香膏有異。她和朱櫻同是經理堂,對各地靈泉和靈泉所用之處都很熟悉。
京城的香膏鋪子,近來香料價位畸高,朱櫻卻仍然能按照老顧客的價格收來那麼多用來送禮……要麼朱櫻有問題,要麼香膏原料有問題。
李素采賭的是後者。
所以她收了香膏,再靈泉宗門人用起來之前,就遠離香氣之毒。
李素采來到春津,起初也不是為了求解藥。她是來找香膏的原料……她沒什麼頭緒,遇到何婆婆之後,她聽到有解藥,想到“毒藥三步之內必有解藥”反過來或許也能成立,她才決定拯救靈泉宗眾人。
隻不過沒那麼容易。
朱櫻發現香膏有問題,她也出來找解藥。
——雖然隻是盧竹久的推斷而已。
李素采察覺春津這裡並不簡單。
就如荀顯幽想找地洞迄今未歸一樣,李素采對春津的三大姓起了好奇,裝瘋賣傻逐漸理清了他們的關係。
顯幽哥哥也好,易朗哥哥也好,他們終究是朝隨時崩塌的木橋上跑過去罷了。
李素采可不願意在危牆之下多待片刻。
她聽著盧竹久和林美意爭誰家哥哥先回來,腦袋有點疼。
外麵傳來一陣風聲,林美意擔心門被吹壞,終於和盧竹久停了下來。
窗戶紙全吹破了。
按此風力,門應當也被吹開,但是卻隻開了一道小縫,便一動不動。
“我來固定一下,”外麵傳來男聲,“你先彆亂動。”
音色低沉,語調溫柔。
林美意得意地看了一眼盧竹久,連蹦帶跳地跑到門口去。
“不聽話啊。”外麵的人仿佛在哄小孩。
李素采特意看了眼盧竹久的反應——
她冷著一張臉,嘴角一抽,非常不屑。
荀顯幽回來了。
他一個人回來,沒有帶來曾青。
盧竹久雖然擔心,但是想著林美意的“顯幽哥哥”也沒多厲害,打算一會兒找林美意說“盧竹久加一點”。
荀顯幽確定曾青就是在此失蹤的。
李素采問起曾青來此的緣由,荀顯幽並不回答,但是林美意不小心說漏了嘴。
荀家藥肆在春津重建,是為了這裡的草藥和礦石。
——李素采總覺得他們知道香膏原料的事情。
眾所周知,春津戰火連連,居民儘數藏在地洞當中,隻有少數人白日才回到地上。
曾青不見了,多半是進入地洞當中。
荀顯幽想找當地人問地洞的入口,結果路上遇見的都是外鄉趕來除妖的仙門弟子。
他遇到一位熱情的劍修方翎,邀請他結伴而行。
春津這邊不僅有妖兵埋伏,村子外麵邪祟眾多。與其他人除妖領賞不同,方翎來此是來替他師兄贖罪。
方翎的師兄曾為了救妖兵所傷的一位村民,耽誤了工夫,沒能護全其他逃入地洞的十位村民,導致他們被山野小妖所傷。那時他的師兄,趕來得太晚,竭儘全力擊退小妖,也無法再挽回村民的生命。
方翎便每到這個時節,就來春津巡山。
荀顯幽想應其之邀,但除妖一事他根本不會。隻能捐一些寶珠,召集一些人來。
李素采一聽,覺得方翎是騙錢的。
盧竹久也在後麵微微點頭。
荀顯幽不差這點錢。
至少和方翎多多接觸,他能早一點尋覓到地洞的入口。
“顯幽哥哥就是厲害,考慮得那麼周全。”林美意在荀顯幽後麵捧場。
靈泉宗素來不以武力抗衡邪祟和惡妖,靈泉基金這種法器便是證明。
但是靈泉宗的弟子,基本功還是比荀顯幽這種遊商好很多。
本來還需等上兩天,但如今遇到靈泉宗的二人,荀顯幽便問她們可願除妖。
李素采深思了一下,說聽盧竹久的。
盧竹久抱起易朗的劍……
她激動地說:“易朗哥哥早就考慮到這一點了!他跟蘇家大姐進入地洞,讓我拿著劍去找劍客一同除妖,從地洞另一頭進去,我……”
盧竹久話還沒說完,林美意差點又和她吵起來。
但荀顯幽聽她願意,便很是感激。
深夜,荀顯幽守夜,她們三個睡在房間的一角。
——實在太冷了。
李素采凍得睡不踏實。
她見過荀顯幽,傲慢又小氣,倒是在林美意麵前溫柔體貼,慣得她跟五歲小孩子一樣。
要是明天又留著林美意看家,她和盧竹久跟荀顯幽進山……
那脾氣李素采可受不了。
在靈泉宗久了,李素采就喜歡遠離任何是非。
沒用的事,沒必要的交集,李素采能躲就躲。
要不是易朗和蘇家大姐走了,留了個拖油瓶一樣的盧竹久,她早就想離開春津再尋他法了。
拖油瓶……
盧竹久睡覺時哼哼唧唧的,吵得李素采坐了起來。
林美意像小孩子一樣睡得很沉,盧竹久卻做了噩夢。
她夢到他們一早出發在春津捉妖。
重新渡河的時候,盧竹久又掉水裡了。沒有易朗,也沒有鐵疙瘩,盧竹久隻能一個人爬起來。
她走到河對岸,同行的人已經走遠。
盧竹久隻好朝前跑去,終於追上林美意和荀顯幽,結果剩下的劍客拔劍相向。
情急之下,盧竹久隻好持劍同他們打起來。可是她不太會用劍。
盧竹久隻好用了當年自己擅長的防身之術。
林美意在邊上一直叫“顯幽哥哥,顯幽哥哥”,因為她見到妖術怕得不行。
那些劍客便笑起來,說盧竹久果然是小妖。
盧竹久趕忙把劍收回劍鞘,和他們解釋剛才一路同行,也幫他們除妖了啊。就算是用了妖術,她也沒有害過人,也沒有還過同路的他們啊。
越說越慌亂,但劍客還是追問她是什麼人。
盧竹久腦袋一片空白。
她醒了,但尚未睜眼。
她才想起她應當自信地回答:“我是靈泉宗的盧竹久。”
她眨了下眼,天還黑得很,便翻過身來……對著林美意……又翻到另一麵。
不能去捉妖。
易朗師兄說了,不能暴露法術引人注目。
若真是碰到不好對付的……
盧竹久法術不精,劍術不會……擅長的防身術還會被人懷疑和敵人是一夥兒的。
絕不能去捉妖。
這一場噩夢驚醒了盧竹久。
翌日清晨,盧竹久和他們說了之後,林美意氣得跳腳,恨她變主意。
荀顯幽格外好說話,對靈泉宗的二人不做強求。
他打算再想辦法。他帶著林美意來此,主要是尋找曾青。曾青身上敷有膏藥,他有靈蟲能尋味識蹤,雖然會慢一點,正好在等援手來之前,能再多找一些線索。
林美意和他剛要匆匆出門,李素采追問了一下膏藥的事情。
曾青一直貼著,在盧家集的時候,肩膀、膝蓋、後腰就都貼著。
盧竹久回想起來,的確覺得他肩膀那裡不太好。
“這地方霧氣大,容易著涼啊。”李素采對曾青表示心疼,“他也真是不容易,明知來這邊會痛,還要孤身前來。”
“也是身不由己。”荀顯幽沒有過多解釋,囑咐李素采把門鎖好,注意安全,便離去了。
盧竹久正在給窗戶糊紙。
李素采看了眼她的包袱,問:“你帶了那麼多火符……我們昨天還受凍。”
“用法術,引來妖兵可怎麼辦……”盧竹久轉念一想,“我昨天答應他們,今天又失信,我……先把屋子收拾好,當賠罪了。”
“但你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算錯。”李素采安慰她,“去山裡除妖,純粹鋌而走險……和找解藥完全是兩條路。不去也罷,彆自責了。”
“那我們怎麼辦?”盧竹久看到李素采幫忙一起貼窗戶,便湊過去小聲問,“但我細想一下,易朗師兄給了我劍一定有目的吧?……就是讓我拿著劍去和其他劍客一起行動吧?”
“冷靜。”
李素采也覺得易朗那時很奇怪。
她和盧竹久回想當時小事的順序。李素采和看不見的夫君和兒子滿屋子亂轉之後,易朗才從堅定回家變成和蘇家大姐一起去地洞……最後,他才把劍扔給盧竹久。
當時在那個宅子裡,易朗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李素采和盧竹久決定重返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