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楊紹聽此震驚的站了起來。
程澈連忙上前將跪在地上的男孩扶起,“彆急,慢慢說。”
“數日前夜裡,我才回家就有一大堆人緊跟著我進了家門,他們什麼都不說,上來對著我爹就是一腳,我忙跑去扶他,他們將我也打倒在地,還要帶走我娘。我使出了全身力氣去拉我娘,最終還是被他們打暈過去。”待他醒來時,大門大敞著,除了打鬥時折損的物品,什麼都沒丟。
程澈問:“你可還記得什麼細節?他們可否留下來什麼?說了什麼?”
那男孩無奈的搖頭,“什麼都沒有,他們動作十分迅速,什麼都沒說,一進門就四處張望,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你家可借了什麼貸,欠了什麼人東西?”
“沒有,絕對沒有。我們一家人就是普普通通過日子,什麼也不欠彆人,家裡也沒有值錢的東西。”
“你說,你的母親被賊人擄走了?”楊紹問。
“正是。”那孩子答。
“你們是懷疑,他們是為了我母親來的?”
程澈道:“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你母親之前都做了什麼,詳細說說,有了頭緒,我們才幫得了你。”
那孩子說,他母親改嫁於父親,這才有了他,之前似有過兩個孩子,但都已不在人世,他爹遇到她時,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了。
“這位官爺,我娘是不是被流寇劫走了?”那孩子問楊紹。
“應當不是,據你所言,那些人訓練有素,下起手來毫不拖泥帶水,且你家沒丟什麼,也沒有翻找的痕跡,恐怕不是流寇那麼簡單。”
“啊?那大人,您覺得是什麼人?”
楊紹眉頭緊皺,這些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又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實屬古怪,“一時半刻,我也說不清楚。”
楊紹轉頭看向程澈,“你怎麼不說話?”程澈陷入沉思,盯著這孩子已看了有好一陣子,與他一樣的,眉頭越皺越緊。
“你有沒有覺得,他和一個人長的有些相似?”此話一出,楊紹也愣住了。
他若有所思的打量著這個孩子,程澈不說他還不覺得有什麼。程澈一點他,彆說,他與祁景舟長的還真有幾分相似。
“他母妃近日因憂思過度,與先帝一同去了?”楊紹問。
程澈點了點頭。
二人對視,皆是深吸了一口氣。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他們的腦海中產生了。
“怎,怎麼了?”那孩子見二人如此,也是嚇到了。
程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沒什麼,你放心,我們會清查四周匪幫,幫你找你母親的。”
“多些二位大人!多謝二位大人!”那孩子說著就要給他們磕頭,被程澈扶住。
“你若真想報答,眼前就有一事。”
“什麼?”
程澈不語,與楊紹相視一笑。
很快,糧倉的東南角,升起了白煙。
“救火啊!”
“救火!快救火!”
看守糧倉的守衛見此情形,隻留下一兩人看守大門,其餘人全提著水桶救火去了。
“那堆柴火,不會真的燒到糧倉吧?”楊紹摘下黑色麵巾側頭問程澈。
“你放心好了,如今風向火燒不到東南,他們那麼多人去救火,很快就滅了。”程澈與他一樣,也是一身黑衣的打扮,同樣帶著黑色麵巾。
與他們一樣打扮的,還有那個孩子。
“當時那麼多人看守,你是怎麼溜進去的?”程澈問他。
那孩子指著不遠處,“我身形還算靈活那裡有個狗洞,我就是從那鑽進去的。”
程澈道:“走,帶路。”
借著火勢,程澈一行人走遍了糧倉,裡麵的確如他所言,沒剩什麼糧食。
“你說,這些人年年收糧,這糧,都到哪裡去了?”楊紹不解道。
“抓賊!”倉外傳來喊聲。是那些救火的人滅完火回來了。
“真是的,回來的這樣快,早知道多放些柴火了,唉。”楊紹懊惱道。
三人立即撤了出去。
他們一出,軍中士兵便湧了過來,問守衛道:“出了何事?我們是程將軍部下軍隊,暫駐渭州,正在巡邏。”
“這糧倉進賊人了!他們先在糧倉周圍放火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剛跑進糧倉去了!”
“什麼!竟有此事!”士兵得了機會,全都進了糧倉幫忙搜尋。那守衛滿臉慌張跟在士兵身後,跑的氣喘籲籲,“不,不必了,幾個賊人,我們自己進去就好……”
不過一會兒的時間,這幾人就被圧進了軍營。
“糧倉糧食儘數消失,究竟是玩忽職守,還是彆有用心?莫不是你們將糧食拿去,通了敵?”程澈開口,滿是威壓。
那幾個守衛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聽此連忙磕頭,“小的不敢,小的哪敢啊!小的隻是一個看守,哪裡能做出這樣的事!將軍,將軍饒命啊!”
“你的命,我說了不算。今日隻是湊巧才將你們綁了回來,至於生死,自有衙門定奪。”程澈對身旁士兵道:“將他們帶去衙門。”
程澈在軍中巡邏時,遇到了才從城內回來的楊紹,“他可回來了?”她問魏遠洲。
楊紹點頭,“回來了,那幾個士兵也審出來了。”
程澈問:“說了什麼?”
楊紹將那幾個士兵的口供拿了出來,放在程澈手中,“除了他們幾個,還有最近抓到的,都在這了,你自己看吧,那衙門正犯愁呢。”
程澈隻匆匆看了幾頁,就氣勢洶洶,一路衝進了知州府裡。
“你都做了什麼!”程澈將那些呈堂供詞扔在了魏遠洲身上。
“無非是那幾句話,不必看了。”魏遠洲態度異常冷淡,頭也不抬。
“幾月不見,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這官場朝廷,當真如此吃人!私吞賑災錢糧,損公而自肥,你竟乾出這等醃臢事。”
“你能在此做你的活菩薩,是因為你沒有諸多顧忌,你的家人沒有顛沛流離,沒有受儘苦難,百年侯府,你的嫂嫂家室又如此之好,你何時需要顧忌這些人情往來,何時需要支撐起一整個家。”魏遠洲的語氣中,毫無愧疚之情。
她看著魏遠洲的眼睛,從未覺得他如此陌生,“那你的仇呢?也不報了?”
“程澈,若你換作是我,可還能說得出這些話?我的家人,隻剩了這幾十人,他們是生是死,全憑陛下一句話,我不會用他們的生命去冒險。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了。”
“魏伯伯若是知道了……”程澈還未說完便被魏遠洲打斷,“人死不能複生,他不會知道了。”
魏遠洲眼中滿是嘲諷,“魏家小少爺,早死在那場大火裡,怎麼,你忘了?”
程澈滿眼不可置信,他怎麼能,說出這樣說話,“鑽倉米更新的空子,搬空糧倉,也是為了救你的家人?”
朝中規定,在米倉設立幾年後,若倉米多有結餘,為了防止倉米陳腐,便可更新倉米,將舊米支作軍糧,以新米還之。
如今旱災,卻沒有了賑災糧食。
“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還來問我做甚。”魏遠洲索性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你連辯解都嫌費力。”程澈被氣的眼眶發紅,“你攀附關係,你為救家人,你置這渭州百姓,於何地?”
程澈開口,聲音顫抖,“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怎麼說你?”
魏遠洲嗤笑一聲,滿不在乎道:“為虎作倀,殘害忠良,還有什麼?”
“我是失去過一次親人的人了,往後,我隻為親人活。”
“好一個隻為親人活,若早知今日,我當初,就不該救你。”淚滴,應聲而落。
魏遠洲依舊漫不經心,他隻稍稍側身,“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哀默大於心死,程澈用手背抹了下眼淚,“我與你,沒什麼可說的了。”
程澈轉身欲走,身後卻又響起了魏遠洲的聲音,“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瞞你,你兄長的死,與我脫不了乾係。我欠你一聲道歉,對不起。”
“我知道。”
“你,知道?”這次還魏遠洲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
她一直都知道,也從未怪過他。
魏遠洲笑了,笑得苦澀。是他蠢笨了,她多年身在軍營中,又怎會不知道呢。
“你那時身不由己,亦不知全貌,這事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
她怪的,一直是她自己。
“你不怪我?”
程澈不再理他,“這是你我最後一次這樣平靜的說話,下次再見,我們便是敵人了。”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了。
魏遠洲望著程澈的背影,亦紅了眼眶。
遠處的草叢中,望著程澈離開的背影,幾人鬼鬼祟祟的探出了頭。
“看起來二人這是,不歡而散了?”
“這女的儘挑事,知府能客客氣氣就怪了。”
“首領,我們接下來要如何做?”
這人恨的咬牙切齒,“她殺了首領,首領待我們不薄,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你打算如何做?”
“今日流寇猖獗,你說若這將軍死於流寇,朝廷可還有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