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1 / 1)

何處見明月 青涯間 4224 字 3個月前

皇帝年事已高,風寒頭痛是常有的事,這朝中大臣,亦或是後宮嬪妃,對此早已習以為常,隻一心想著,過些時日就會好的。

自皇帝聲稱風寒不適,退不上朝已有十餘日了,太醫幾乎是不間斷的進入寢宮,過去了這樣長的時間,這些後宮嬪妃,朝中大臣自然也感覺到了不對勁,都想方設法探聽皇帝近況。

寢宮內裡,人進人出,外麵,都是些各懷鬼胎之人。

陛下近些年一心求仙聞到,以求長生,如今病重更是想儘一切辦法,大肆招募得到高人前來,為其避禍。

這位掌權長達三十餘年的陛下,至今始終未立太子,倒是兩日前下令將皇子公主悉數召回宮中,已續親情。

這些老泥鰍混跡官場多年,又怎會看不出陛下的意思,這分明是要選儲。

京城之中,高門大戶,官宦顯貴,觀望的觀望,試探的試探,舊廈將傾,新樓將立,誰人都想搶占先機。

莫說這太子隻為一直懸空,就算陛下找到了這江山的後繼之人,這些人家,也未必肯認。

如今的京城,看似平靜,實則風雨大作,就要變天了。

“父皇,到了用膳的時候了。”祁景舟細心扶起皇帝,在其枕邊儘孝。

皇帝一病不起,眼下成氣候的皇子,隻有祁景舟一人在京,自然也由他來主持大局。

皇帝年事已高,雖說之前祁景舟在□□一事上犯過大錯,但畢竟是整日照顧,伺候在前的孩子,他本就六親緣薄,孩子犯錯,做父母的,哪有不原諒的道理。

年輕時,他可以征戰四方,做出諸多政績,可現如今,他老了,思維不在敏捷,體力不再支撐,隻剩下滿身狠厲手段,以及,一顆希望子女承歡膝下,感受天倫之樂的心。

用過一口膳食,皇帝就皺起了眉頭,不願再吃,“怎麼這樣苦。”

“是我傳禦膳房做的藥膳。”祁景舟解釋道。

“這些日子父皇吃了藥便不再有胃口用膳,為保龍體康健,這藥父皇需用著,可用膳卻也是少不得的,所以兒臣才自作主張,命他們以藥入膳。”

皇帝示意他將那粥端過來,“難得你有心了。”皇帝又強撐著吃了幾口。

“這些藥朕連著吃了一日又一日,怎的還不好,天師是如何說的?”皇帝問候在一旁的公公。他口中的天師,正是派人四處尋來的得道高人,如今正日夜不息的為他祈福。

“回陛下,天師整日通天上報陛下您的功德,天師特讓雜家轉告陛下,陛下您的作為,上天看在眼裡,此番不過是陛下一劫,過了此劫,陛下日後便再無阻礙。天師還說,轉機或就在這一兩日了。”

“好,很好,賞。”聽此,老皇帝又來了興致,精神也好了不少。

“你們先下去吧,朕乏了。”

“是。”宮中服侍的下人一並退了下去。祁景舟依舊坐在原處並未起身,手中還端著藥膳。

“你在我床前候了這麼久,也一並回去休息吧。”

“是,父皇,兒臣先行告退。”祁景舟麵上的恭順隨轉身,消失的無影無蹤。

祁景舟腳下不歇,徑直去到了高皇貴妃,他的母妃宮中。

“母妃,兒臣來了。”

高皇貴妃坐在正廳內,並未抬頭,“陛下是如何說的?”

祁景舟搖搖頭,“天師傳來消息,稱這兩日便會有轉機,父皇便會龍體康健,父皇聽聞十分高興,遣散了所有人,說乏了,要休息。”

高皇貴妃不屑一笑,“幾個江湖騙子的話,他倒真信了去,到底是老眼昏花,該休息了。”

“還好母妃早有應對之法。”祁景舟恭維道。

“那是自然,你舅舅這幾日一直在往京城調兵,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母妃英明。”

一切儘在掌握,高皇貴妃高傲的他抬了抬頭,開口聲音依舊不鹹不淡,“你什麼都不用做,隻需在關鍵時刻祝我一臂之力便好,其餘的,彆怪我沒提前提醒你。”

“是母妃,孩兒明白。孩兒能有如今,全仰仗母妃和舅舅一力栽培,兒臣定全力祝母妃成事。”

高皇貴妃到底是有些得意忘形,見自己的棋子如此聽話,便也再沒多想,滿意道:“下去吧。”

祁景舟所有能接觸到的關係都出自許家,出自高皇貴妃之手,他名義上是皇子,實則為許家爭鬥的棋子,加之這些年高皇貴妃對他有意打壓,許家在祁景舟心中,用怨恨二字,實在太輕。

可偏偏,他的關係都與許家脫不開關係,這些年隻得低身下氣,幾番忍讓。

待祁景舟走後,一小廝快步走到了高皇貴妃身邊,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什麼,緊接著,高皇貴妃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哥哥的兵馬備齊了,也是時候動手了。”

第二日,祁景舟照常侍疾,皇帝今日心情頗好,連帶著精神都好了一大截。

“微臣,恭賀陛下,龍體安健。”太醫把過脈道。

“知道了,下去吧。”皇帝龍顏大悅,對祁景舟道:“朕明日便上朝,吩咐下去,天師重重有賞。”

“父皇,可還記得兒臣小時候?”祁景舟沒接皇帝電話,反而冒出了句沒頭沒尾的。

“朕當然記得,你出生時,屋外正下著大雪,我一下朝便聽聞你出生的消息,徑直往你母妃那去了。”

皇帝上下打量著這個坐在自己身邊的兒子,眼中多了些欣慰,“朕總記得,你還是半人高,一晃眼,便長的這樣高了。”

“父皇可是,一直疼愛兒臣?”祁景舟又問。

“你是朕的孩子,那是自然。”

“許多年前,兒臣連夜不退,幾近喪命,為何兒臣聽母妃說,一連好幾日,父皇於妃子宮中處處流連,一次也沒來看過兒臣?”

榻上,皇帝劇烈的咳嗽起來,聲音斷斷續續,卻依舊威嚴,“你在治朕的罪?”

“君臣是君臣,父子是父子,兒臣不敢。”

祁景舟不再攙扶咳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皇帝,而是自顧自的起身,故意背對著他,“父皇可還記得兒臣身上的胎記?”

“你是誰?”皇帝警覺起來,立即摔了手邊的藥膳,朝外大喊,“來人!”

他看的清楚,祁景舟後頸出處本該有塊鮮紅胎記之處,什麼都沒有。

祁景舟轉過身,譏諷的看著逐漸喘不過氣的皇帝,“父皇,我是您的兒子啊,您怎麼忽然說瘋話,不認得我了?”

龍袍胸口處被皇帝攥的儘是褶皺,“你究竟是誰?”

“父皇對我還真是關心,比起我是誰,您不是更應該關心,您的親生兒子在何處嗎?”

“該死!來人!”皇帝一時氣急攻心失了聲,隻做得出口型。

祁景舟故意湊近,“事到如今,不妨告訴你,你的兒子早就死了。”他靈活一避,避開了皇帝的巴掌,這下皇帝使出了十分的力氣,撲空後重心不穩,摔在了地上。

皇帝因呼吸不暢整個臉都紅了,脖頸,額角皆是青筋暴起。

祁景舟不緊不慢的蹲下身奚落道:“你還真是貪心,既想要權力,又想要親情。你喝下去的每一碗藥,都是我精心調配的,儘管氣吧,氣急攻心,藥才有效啊。”

到了如此境地,皇帝還在堅持喊“來人”,儘管聲音已經細若蚊呐了。

“你再喊多少聲‘來人’,都不會有用的,如今這皇宮,早已被許大尚書用兵層層圍住,水泄不通了。”

“你,你……”皇帝狼狽的趴在地上,想撐著起身都失敗了。

“你以為,立了太子又如何?論能力,論手段,我哪裡不如祁承安,為什麼,不將位傳給我?”祁景舟很是憤怒,拽著皇帝的領子將他提起。

皇帝在病好那日便已命人擬好了諭旨,要立祁承安為太子,這次劫難,他是真的後怕。他本以為一切都算無遺策,誰曾想,他身邊之人還是被高皇貴妃買通了。

“你把持朝政三十餘年,可曾想過有一日會被人下藥,被活活氣死?不僅如此,你的江山,馬上就要被我這樣一個與你毫無血緣關係的人接管了,生氣嗎?”

皇帝隻覺身體逐漸僵硬,隻得發出嗚咽聲。

“帶著你的不甘,去見你的列祖列宗吧。”

皇帝望著桌下眼神一震,隨即斷了氣。祁景舟頗感嫌棄的將他一腳踢開,隨即推門而出。

殿外滿是許家一早布置好的兵馬。

“舅舅,成了。”

“做得好。”許尚書轉身,還未開口訓話便覺後心處一涼。

祁景舟手中匕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祁景舟拔出匕首,將許尚書推下了台階。

比不設防,後心處讓人捅了一刀更令他驚訝的是,這些他自詡親信的士兵,竟無一人站出來幫他。

“尚書已死,想活命的,聽我號令!”許尚書最得力的幫手站了出來,站在了祁景舟身邊。

刀光劍影,火光連天,自天亮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屋外喊打喊殺,血濺窗棱。

屋內,一不起眼的角落,躲著兩名公公。

那年歲小些的已是嚇破了膽,老皇帝清遣下人時,他正逢高皇貴妃的旨意前來送些吃食,臨走前又東西落在了桌下,他便俯身去撿,誰承想欲起身離開時,就發生了那樣的事。

他聽到了全程,趁亂才跑了出來。

“義父,我們該如何是好?”

他得知了驚天秘密,他義父也沒比他好到哪去,他手上拿著的是皇帝擬好的諭旨。

祁景舟隻聽聞了那個立太子的消息,不曾得知諭旨已擬好一事。

年長些的公公道:“我去引開他們,你拿著聖上諭旨出宮,越快越好。”

“外麵都是兵亂,我們跑不掉的。”

不等年輕些的公公再說些什麼,他的義父已經破門衝了出去。

生死一線,他亦不敢再耽擱,頭也不回的拚命朝宮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