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侯府的倒黴嫡子,京中誰不知道他爹成化侯寵妾滅妻之事。
高將軍點頭:“記得。”
衛安晏低聲道:“家醜不可外揚,但表弟的家事,實在是無需遮掩。姑父的繼室使銀錢,讓賊人綁了蓮笙表弟,桑姑娘路過出手相救,蓮笙表弟才得以保全性命,屬下與桑姑娘便是那時相識。蕭世子叮囑屬下,不要告訴表弟救他的是桑姑娘。桑姑娘於我衛家有恩,但您也知道,端親王他老人家不喜衛家,衛家送去的禮物都被王府退了回來,更不提上門道謝之事。”
高榮非端親王的人,也非蘇相的人,她是當年長公主留給陛下的老人。多年來,她隻聽令於聖上,從不參與黨派之爭。秋榮養的孩子像秋榮,有俠義之心,衛安晏這番話打消了她的疑慮。
一路樹枝有被折斷的痕跡,桑瀾跟隨痕跡一路追到山坳處,順手捉了隻野雞。
她心中有疑,蕭北辰為何帶人往山坳裡躲,兩側若是有來兵,豈不成了甕中之鱉?
除非,這山坳底下有路可走。
聽到遠處的動靜,她在雪中匍匐前進,躲在一處高地的巨石後,看清了情形。蕭北辰帶著黑色頭套,被人捆住雙手、雙腿。再看他的周圍,竟沒有王府侍衛?桑瀾回憶路上跟隨出行的侍衛,減去已經亡故的,餘下的逃了不成?
再一看,黑衣人在挖洞,他們想殺蕭北辰早就殺了,何必大費周章為他掘墓。
其中,必有緣由。
身後傳來樹枝被踩斷的聲音。三個不算蠢的呆子,能跟上她,有點本事。
三枚石子砸中三人。
“想活命,彆再往前走了。”
三人看到桑瀾靠在大石頭後頭,手裡擒住一隻野雞,野雞的嘴巴和腳都被草藤捆起來。
她朝他們三勾勾手指,示意他們過去。
“你們看,下方是一處山坳,他們躲在裡麵。”
桑瀾話沒說完,一人興奮起身,被她一把按下去。
她的力道讓那名士兵暗暗吃驚,女俠,好大的力氣。
女俠問他們:“你們會不會,野雞的叫聲?”
其中一人舉手。
“你叫來我聽聽。”
“咕咕,咕咕。”
“成。聽我說,你們當中,兩人回去報信,另外一人留在此處。我先悄悄潛過去,等你們的人將山坳圍住,你就叫三聲。”桑瀾拍了拍那人肩頭,“若我找到了蕭世子,我也會發出三聲,你們即刻發起進攻。”
三人看著她,小聲問:“女俠,你會野雞的叫聲嗎?”
桑瀾無語,立刻學著叫了兩聲,接著將野雞身上的藤蔓解開,將它扔到空中。
“首領,有異動。”
一隻長著七彩羽毛的野雞飛上了枝頭,打鳴,咕咕咕咕。
黑衣刺客首領道:“一隻野雞而已,彆疑神疑鬼,快些打通山洞。”
山峰上。
蕭北辰回頭看向一眾王府侍衛:“誰回書院找表小姐了?”
一名王府侍衛瑟縮著脖子,小聲道:“我們見金叔年紀大,讓金叔騎馬走了,誰成想,他回書院找表小姐了。”聲音越說越小。
另外一名侍衛:“世子,你怎麼知道是表小姐?你們不是吵架了嗎?”
“嗬,我又不聾。”蕭北辰輕哼一聲,聲音帶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愉悅。
小瀾在尋拐子時,聽出了拐子們以鳥叫聲為訊號。他極通音律,自然聽得出那野雞叫聲的異常。
小瀾向來聰明,唯有在感情一事愚笨。
來的路上,他以麵具為由冷落她,分乘馬車後,私下與侍衛們暗中謀劃。但沒想到,她還是找來了。
小瀾在乎他這個哥哥。
“稟高將軍,我們找到敵人的蹤跡了。”一起回來的兩人眉飛色舞地將情形複述了一遍,說起那姑娘的神通,眼中止不住的崇拜。
“行了。”高將軍頓時覺著身上的鎧甲輕了一些,“幾個混球,還不快去。”她下令,派人朝山裡進發。
衛安晏靠在樹乾上,手裡拿著馬草喂駿風,目送高將軍帶人進山。山崩之時,依著小野貓的身手,不至於被埋,蕭北辰死了就死了吧。
遠處野雞叫聲,如約響起。
弦上搭了三支箭羽。
回應叫聲的同時,拉弦之人手一鬆,三人倒地。
桑瀾從雪地上翻滾,躲開下麵射來的箭,換了個位置再射三箭,她身法詭異,速度之快,下麵的人本就不占據地理優勢,被上方山石遮擋了視線,更看不清她移動的身影。
箭匣空了,下麵倒了三十來個死士,箭羽透過他們的身軀,將他們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桑瀾如同一隻雪豹在雪地中匍匐前進。
“挖通了,快走。”有人抓起假蕭北辰,拖著他往山洞裡走去。桑瀾從雪地裡飛身躍起,追了進去。
蕭北辰帶著王府侍衛從側麵小坡滑下來,跟著進洞。
躺在洞外的黑衣死士沒死透,他顫抖的手點燃了炸藥。
洞口處傳來爆炸聲,兩側山石崩塌將山坳葬身腹中。
趕來的金吾衛,一眾人呆愣在原地。
高將軍最先回神,她下令:“愣著做什麼,挖,給我挖出來!”
白發將軍哼著小曲躺在樹上啃青棗,聽到爆破聲,他立刻翻身下樹。
尋著蹤跡,他看見金吾衛們在挖土,他攔下一人:“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衛將軍,賊人點了炸藥,蕭世子被埋裡頭了。”
“桑瀾呢?我是說那個帶著貓兒麵具的女人,她呢?”
那名金吾衛歎了口氣,惋惜道:“她也埋裡頭了,屬下先去取鏟子。”
衛安晏不信,桑瀾不可能死得這麼容易。
當初他傷她一劍,她都能連夜去懸崖上為蓮笙取藥。世人都說貓有九條命,她是隻野貓兒,是一隻會伸爪子撓人、咬人的野貓兒,斷不可能會輕易地葬身於此。
即使,他曾傷了她一條命,那她也還有八條命!
*
京城,皇宮。
蕭夏彤淚如珠簾:“父皇,您騙我的,對吧。堂哥、小瀾和我一起做柿餅,我們說好了年後一起吃柿餅。”她轉身看春花,“春花,你沒有親眼看見他們的屍體,做不得數。小瀾,小瀾那麼厲害,不可能,不可能。”
“公主,那可是炸藥,蕭世子與桑姑娘皆是血肉之軀。”春花擦著眼淚,她也不願相信,但她去了那山中,金吾衛派人挖了三天都沒挖出來。
皇帝吩咐道:“公主累了,春花帶她下去休息。”
昭和與春花離開。良久,皇帝問身旁的人:“孫公公,朕是不是將昭和養得太單純了。”
孫公公:“陛下,當年長公主在世時,您可整日忙著與人鬥嘴呢。”
“是啊,阿姐寵我寵了二十來年,又給了我十年的時間成長。”皇帝沒再用‘朕’自稱,“阿姐一走,世家就按耐不住。”皇帝拍著龍椅上的龍頭,“阿姐怎麼可能,不留下後手呢。通知端親王府,三日後辦喪事吧。”
白鷺書院。
“公子,請將菜包抱出來。”
慕容蓮笙聽見聲音,喚書童開門,抬眼看見阿蘭姐姐的侍女小柳,她雙眼紅腫,像是出了什麼事:“小柳姐姐,發生了何事?”
小柳用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淚:“小姐她回不來了。”
慕容蓮笙隻想到一條:“阿蘭姐姐得罪了劉溫,不來書院讀書了麼?”
小柳蹲下身子,抱起朝她跑來的菜包:“不是。我家世子遇襲,小姐去救世子,兩人雙雙葬在山石下,金吾衛大將軍親眼所見。三日後,端親王府發喪,若慕容公子得空,請來送一送我家小姐。”她俯身行禮,帶著行李的白發老兒在遠處等她。
心中希冀與喜悅化作泡沫,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定在原地,大腦嗡嗡作響。
“少爺,少爺。”書童連著喊了幾聲。
慕容蓮笙剛想抬腿,身子一軟,整個人朝前撲去。書童眼疾手快將他扶住,托著他坐下,又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喂他服下。
他蒼白的嘴唇吐出一句話:“黃騰,速去查阿蘭姐姐的下落。”書童點頭,起身時又被慕容蓮笙叫住,“查,誰的手筆。”漆黑的雙眸中是無儘深淵。
夜幕降臨,鐮刀似的月亮升起。
衛安晏癱坐在地上,雙手已經分不清血和泥。
冷風吹起白發,發絲拂過充滿血絲的雙眼,他頹然地跪坐在坑底,滿身汙泥。
已經,三日了。
心底傳來陣陣鈍痛,雙手握成拳頭砸向坑底,而後鬆開拳頭,十根指頭緊緊扣著濕潤的泥土。
他該來攔住小野貓!但他怎麼就沒來呢。
兩滴淚從眼眶中滑出,啪嗒一聲滴在手背上。
冰冷的涼意叫他垂眸。
淚?他為何會落淚。
*
水滴從石壁流下,彙入低窪的水坑中。
一人用水壺裝上,起身離開:“世子,水來了。”
蕭北辰:“人送出去了?”
“都送出去了。”
“硯雲、硯書,你們撤吧。”
“世子跟表小姐怎麼辦?”
蕭北辰懷中抱著個人:“卓九留下來,躲遠些。”
“屬下聽令。”卓九往後,退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