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聽到這句話時,桑瀾已至水麵,並一腳將小船朝岸邊蹬,轉身踩過水麵,跳到刺客的船上。公主一猶豫,菜包就衝她吼叫,她眼中夾著淚,手中的船槳劃得更加用力。
遊來的侍衛翻身上船,接過公主手中的船槳,有的侍衛持刀前去支援桑瀾。
公主被府中侍女攔住,她看見船上最後一個黑衣刺客被桑瀾擊殺後,一身血衣跌入江中。
“阿蘭!”
遠處,官道上的馬車停住:“金叔,那邊發生了何事?”
細紗製成的床簾,卷起又放下。
屋裡的碳盆燒的正旺,空氣中充滿著熱氣兒,夾雜著汗水的發絲纏繞在脖頸間,一股子粘膩勁讓桑瀾心煩,她下意識地扒拉開粘在皮膚上的頭發,再扯開蓋在身上的被子,帶起的涼風讓她心裡舒坦了不少。
房門吱呀一聲,有人緩步走了進來。
接著一個重物猛然跳到她的肚子上,劇痛讓桑瀾睜開眼,沙啞的嗓子罵道:“菜包,你瘋了。”菜包邁著小步子,走到床頭,伸手拍了拍桑瀾的臉,舔了舔桑瀾的頭發,裝作沒聽見她的叫罵。
桑瀾伸手去夠頭邊的菜包,將它拽到自己的懷中,她聽見有人喊:“公主,阿蘭姑娘醒了。”
睜眼,模糊的視線最終聚焦於頭頂的床帳,細紗中折射著光澤。她坐起身,捏了捏菜包的肚皮,似乎胖了些。她不停捉弄換來菜包一爪子,菜包跳下床去,她掀開床簾去尋菜包,抬眸對上一張又哭又笑,表情甚至難看的臉。
“桑瀾,你終於醒了。”公主滿眼笑意,夾雜著淚花看著桑瀾,立在床邊。
自己沒同任何人說過真名,桑瀾微微愕然,她不答,隻與眼前人對視。
“我是彤彤啊。”蕭夏彤接過侍女遞來的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我是昭和公主,蕭夏彤。”她就著床沿邊坐下,握住了桑瀾的手,“你睡了好些天,剛醒,一時糊塗也是正常的。你救我的恩情,我蕭夏彤銘記於心。這些時日,你在府上住下在。你的傷,我會請大夏最好的醫師來為你醫治。”
桑瀾隱約想起,自己的確救了一位倒黴的公主:“你,知道我的名字?”那她為什麼會離開村子,師父呢?狂風驟雨般迅猛的疼痛讓桑瀾抽回自己的雙手,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快速閃過。
越是回憶,越疼。
“師父,師父。”她猛然間想起,她要找師父,“我要找師父,師父去了京城。”她起身起了一半,又跌回床上去,“不對,不對,不對。”
桑瀾嘴裡胡亂地念叨,轉而發了瘋似地要衝出去,蕭夏彤攔住她的腰,兩人一起跌倒地上,蕭夏彤靠著自身的重量壓住桑瀾,衝一旁的侍女大喊道:“快請黃禦醫。”
一柱香後。
蕭夏彤看著桑瀾合上眼安靜地熟睡,握住帕子的手才恢複了力氣。
頭發花白的黃禦醫解釋道:“稟公主,這位姑娘頭部受到了外物撞擊,生了瘀血,加之落入水時,吸了些水,導致她失去部分記憶,行為癲狂。微臣用金針診治,不出七日,必然能好。但這姑娘能不能記起來事,微臣並不能保證。且。”他瞧著蕭夏彤緊張的神色。
“黃老,您直說便是。”
“微臣擔心她傷到公主,便自作主張封了她的穴道,她暫時用不了內力,還望公主見諒。”
“此事我會跟她解釋,黃老隻管將她治好。”蕭夏彤鬆了口氣,“這七日,請黃老在我府上住下。”她吩咐,“秋實,為黃老安排一處休息的院子,不可怠慢。”
“份內之事,公主言重了。”黃禦醫退下,接著一位侍女上前,“公主,蕭世子來了。”
“知道了。”
身著月白錦袍的少年步入門中,懷中抱著不斷撲騰的菜包,隔著床前的屏風,他問道:“彤彤,桑瀾如何了?”
蕭夏彤替桑瀾掖好被子,提著衣裙從屏風後轉了出來,搖頭:“她現在的精神頭不好,堂哥真想驗證,阿蘭是否是你所尋之人,請過些時日再來。”
對堂哥蕭北辰,蕭夏彤隱瞞了阿蘭聽到“桑瀾”二字時的反應,阿蘭驚訝自己能喚出這個名字。但阿蘭告知她,她的名字是蘭花的蘭,並非波瀾的瀾。阿蘭至少救了她三回,她不能背著阿蘭行事。
蕭北辰還想再爭取:“彤彤,桑瀾是我母妃的侄女,我們尋她尋了許多年。”
“堂哥,你說破了天,此刻我都不會將阿蘭交給你。”蕭夏彤上前一把將撲騰的菜包奪了回來,想起阿蘭的麵具,她不由得加重了語氣,“阿蘭的麵具,還請堂哥歸還。”
蕭北辰有些不悅,道:“我若是不呢。”
“昭和便進宮問問父皇,親王世子搶奪他人財物,按大夏律曆,該當何罪?”蕭夏彤仰著頭,嗆了回去,她不明白堂哥今日為何跟抽風似的,緊咬著阿蘭不放。阿蘭若真是王妃的侄女,以端親王府在大夏的勢力怎麼尋不到。阿蘭身上的疤痕不算少,惹得她與春花直落淚。
“明日,我再來。”蕭北辰拂袖而去。
蕭夏彤衝遠去的白袍世子喊道:“最好彆來。”
公主府外,蕭北辰上了馬車,對裡頭的中年人搖頭:“爹,彤彤不肯放人。”
“小瀾的身子如何?”中年人像料到了蕭北辰空手而歸。
蕭北辰身子一僵,他倒是忘記問這件事了。
“你怨小瀾奪走你母妃的十年,但我們父子倆突然將她師父請走,沒留下一句話,還有你做的那些事,在她眼中,你我也是惡人。她既已回京,那就不急了。明日,從府上帶著滋補的好藥送來公主府。待她傷好,再請她回府,最好是在你母妃回府前請她回來。這幾日,老實在府上待著,莫要出去與你那些狐朋狗友廝混。”
“父親教訓的是,孩兒記住了。”蕭北辰低著頭,馬車晃晃悠悠,投射進來的日光雕刻著英俊而分明的輪廓,雙目被陰影隱沒,衣袖中的手,緊緊攥著兩張貓兒麵具。
鎮遠侯府。
小廝提著裝滿熱水的桶進進出出,與之同行的人端著盛滿藥材的盤子,先是推開一道門,再是掀開厚重的簾子,熱水與藥材一同倒入池中,其中一人試了試水的溫度:“可以了。”
“慕容少爺,請入浴。”小廝替慕容蓮笙褪下外衫,觸及其裡衣時,被他攔住。
少年的聲音還是很嘶啞:“你們退下吧,我自己來。”衣衫落在地上,他步入池中,任憑熱湯翻滾,額間碎發滑落一滴汗珠,滴入翻湧的水中。
他伸出手,摸向背後一處傷疤。
“蓮笙。”衛安晏端著一盤撥開的橘子進來,撚起一瓣送到池中人的嘴邊,“吃一口。”
慕容蓮笙雙眉一皺,將其吐回衛安晏手中,兩人雙雙愣住。
“抱歉,表哥。”
“看來,你的阿蘭姐姐將你照顧得很好。”衛安晏目光掃到他的後背,上有道道鞭痕,聲音一冷,微微蹙眉,“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她傷你?”
慕容蓮笙立刻反駁:“與阿蘭姐姐無關。”他望向自己的肩頭,唇邊綻開一抹笑,“第一個對我動手的人,已經死了。”
“成。”衛安晏伸手撥弄池中的藥水,“昭和公主遇刺,黃禦醫被請去了昭和公主府,還得等上七日。放心,藥物我已備齊,隻等黃禦醫。”
“多謝表哥。”
“老東西和小畜生,你有什麼打算?”
“三日後,請表哥為我去公主府請黃禦醫。”慕容蓮笙對上衛安晏打量的目光,“至於怎麼請,堂哥應當比我有數。”
衛安晏拍了拍他的肩頭:“蓮笙,你說,阿蘭姑娘怎麼沒發現你是個黑心肝的。”
提到阿蘭姐姐,慕容蓮笙雙眼柔和:“阿蘭姐姐知道。”
“行,你們姐弟情深,我這個表哥在你這怕是比不過阿蘭姑娘。”
“你們一樣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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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雪停,樹枝頭上的麻雀用嘴去啄一顆小紅燈籠一樣的柿子。
“阿蘭,你在瞧什麼?”蕭夏彤聽府中下人說,桑瀾醒來就坐在屋裡看院外的柿子樹,那隻肥碩的三花貓早就跑沒了蹤影,昨夜後廚少了些吃食,府中下人都猜測是三花肥貓偷走的。
桑瀾指向窗外:“那,柿子。”
春花在門口喚道:“公主,陛下傳你進宮。”
“阿蘭,我有事要忙,晚些回來陪你。”蕭夏彤拎起裙擺,有些不放心,叮囑桑瀾房中人,“仔細些,彆讓她磕著碰著。”
桑瀾點了點頭,目送她離開。
公主的馬車剛走,後腳,鎮遠侯府的馬車就到了。
“公主不在,衛小侯爺請回。”秋實隨昭和公主進宮,春花則被留下來照顧桑瀾。
“衛某有要事相求,請問春花姑姑,公主幾時能回府?”衛安晏看見昭和公主的馬車離去,但他來並未隻為求醫。
“衛小侯爺若是不信,在此處等上一等,看看天黑前,是否能等到公主吧。”春花放心不下桑瀾,隨意應付了兩句,匆匆離去。
衛安晏就這麼被留在會客廳中,直到午後,他聽見一聲尖叫,像是春花總管的聲音,連忙朝聲音發出的方向趕去。
柿子樹上,披散一頭青絲藍衣少女坐在樹乾上,她伸手去夠樹上的柿子,將其放入懷中的布袋中。底下圍了一群人,春花姑姑焦急地命人去搬梯子,還勸樹上的少女下來:“阿蘭姑娘,快下來吧。”
“春花姑姑,這些太少了,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