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妻(1 / 1)

沈瑤自下了那頂承載著她對未來期許的轎子,踏入蘇家的大門起,便仿若被時間遺忘在了這大堂之中,至今已然整整站了一個時辰。

始終默默地陪伴在她的身旁的還有蘇煜琛。

長時間的站立讓沈瑤感覺雙腿好似灌了鉛一般沉重,麻木的感覺從腳底逐漸蔓延至全身,仿佛雙腿已不再屬於自己,隨時都可能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而癱倒在地。

然而,那位本應端坐在高堂之上,接受他們夫妻二人叩拜的婆母,卻如同隱匿在了這深宅大院的某個角落,遲遲未曾現身,連一絲衣角都未讓眾人瞧見。

蘇夫人身邊那位忠心耿耿的楊媽媽,如同一隻忙碌的陀螺,來來回回已經去請了好幾次,每次都是麵帶歉意地匆匆而去,又神色匆匆地空手而歸,隻是掛著那看似和善卻又透著絲絲涼意的笑臉,安撫著沈瑤與蘇煜琛,讓他們二人再耐心地等等,仿佛這無儘的等待是天經地義之事。

蘇煜琛生得高大健壯,體魄強健如巍峨的山峰,即便再多站上幾個時辰,對他而言或許也並非難事。

可今日乃是他的大婚之日,這本該是充滿喜慶與歡樂的時刻,卻被這莫名的等待攪得陰霾密布。

他那如劍般英挺的俊眉緊緊擰在了一起,深邃的眼神中透露出如寒冰般的冷意,仿佛能將周圍的空氣都凍結。

他心中清楚得很,這個名義上是他母親的女人,如此這般將他們兩個人晾在這大堂之上,其目的昭然若揭,分明是在蓄意給沈瑤一個下馬威,想讓她在初入蘇家之時便知曉這府中的規矩和自己的“地位”。

蘇煜琛的麵色愈發陰沉難看,胸膛也開始劇烈地起伏,怒火在他的心底熊熊燃燒,幾乎就要衝破理智的堤壩,噴湧而出。

想起幼時在這蘇家所遭受的種種冷眼與區彆對待,他的拳頭便不自覺地緊握起來。

那時的他,年幼無助,隻能默默忍受著陳氏的冷漠與苛責。

而如今,他已然長大成人,在沙場上曆經生死,立下赫赫戰功,本以為能夠掌控自己的生活,可沒想到這個毒婦卻依舊要將他的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中,就連他的婚事也要橫加乾涉。

此次他的婚事未能如她所願,娶她陳家的族女,她便心懷怨恨,將這不滿赤裸裸地擺在了明麵上,肆無忌憚地為難自己和沈瑤。

沈瑤的身體愈發虛弱,幾次都險些站不穩,搖搖欲墜。

每到這時,蘇煜琛都會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去,穩穩地扶托著她,那寬厚溫暖的手掌仿佛是她此時唯一的依靠,才讓她沒有在眾人麵前失態,狼狽地栽倒在地。

新娘頭上那精美的釵環層層疊疊,華麗卻也沉重無比,猶如一座小山壓在沈瑤的頭頂。

儘管她強忍著不適,未曾吐出一句抱怨的話語,但蘇煜琛還是在餘光中瞥見了她時不時地抬起手輕輕揉著酸痛的脖子,偶爾還會微不可查地輕輕歎氣,那細微的動作如同針尖一般,一下一下地刺痛著他的心。

“今日乃是我大婚之日,母親該做的準備,昨夜就理應全部妥當。哪怕是從我將妻子接入府中的那一刻起才開始焚香沐浴,此刻也早該完成,準時站在這裡了!”

蘇煜琛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道。

且不說她遲遲不露臉是在故意為難,單是他們兩人在此苦苦等待了一個時辰,這期間,糕點不許沈瑤吃一口,就連一杯茶水都不讓喝,這分明是在故意折磨他們。

楊媽媽見蘇煜琛吩咐下人去準備茶點給沈瑤進食幾口,趕忙笑嘻嘻地走上前來打斷,那笑容中卻沒有一絲溫度,說道:“新娘還未拜堂,怎能隨意吃東西?況且還未見過婆母呢,這可不合規矩,若是讓人瞧見了,豈不是要淪為笑柄?”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一炷香之前,蘇煜琛見沈瑤實在疲憊不堪,便想讓她先回婚房裡坐一會兒,休息休息,也同樣被楊媽媽毫不留情地攔下了,說辭與這次如出一轍,無非是什麼沒規矩、壞了習俗、不吉利等等,仿佛這些陳規陋習就是她手中的尚方寶劍,任憑她心情隨意用來打壓他們。

蘇煜琛徹底惱了,說話的音量陡然拔高了幾個度,那聲音在大堂中回蕩,震得房梁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然而,楊媽媽卻依舊麵不改色,不慌不忙地站在那裡,臉上依舊掛著那虛偽的笑臉,不急不緩地解釋道:“將軍乃是兒子,夫人乃是母親,自古以來便以孝為天,哪有兒子僭越母親的道理?這才等了這麼一會兒就不耐煩了,不知這是將軍的意思呢,還是新婦的意思?”

說著,她的眼神微妙地看了看一言不發的沈瑤,那笑容就像是被焊在了臉上一般,僵硬而又讓人看了心生厭惡。

“夫人那邊,老奴再去催一催,將軍和新婦稍安勿躁。”楊媽媽微微福了福身,轉身欲走。

“她是分不清這個蘇府到底誰在……”做主了嗎?一個繼室,竟真把自己當成我母親了?蘇煜琛滿心的怒火讓他幾乎失去了理智,後麵的話已到了嘴邊,就要脫口而出,卻被沈瑤及時拽住了袖口。

沈瑤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中滿是製止之意。

她深知這是蘇夫人的激將之法,蘇夫人就是要故意激怒蘇煜琛,讓他口出惡言,這樣便能輕易地拿住他的錯處。

日後,蘇夫人隻需稍加運作,便可輕鬆地將自己置於受害者的位置,營造出嫡子不敬重她,而她卻掏心掏肺地將他養大,卻遭受到惡言惡語中傷的假象。

再讓那些下人在府中悄悄吹吹風,說是她沈瑤迷惑了蘇煜琛,讓他對母親不敬,那她這個惡兒媳婦的名聲可就徹底坐實了。

如此一來,便是一箭雙雕,日後他們兩人不管做什麼,都會被這個婆母輕而易舉地反咬一口,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無妨,婆母慢慢來,我們等。”沈瑤輕聲說道,聲音雖然輕柔,卻如同平靜湖麵下的暗湧,透著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楊媽媽本滿心期待著兩個人火氣越來越大,最好能將這房頂都掀了,他們越是不爽,便越合她與蘇夫人的心意。

可如今沈瑤卻說出願意等,還讓夫人慢慢來這樣的話,這反倒讓楊媽媽有些措手不及。

這句慢慢來,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巧妙至極,反而將錯處不動聲色地都推到了她家夫人身上,讓她精心策劃的這場刁難變得有些尷尬。

沒想到這個新婦心思竟如此之深,倒是個有幾分老練的丫頭,楊媽媽心中暗暗想著。

楊媽媽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眼中閃過一絲陰鷙,冷冷地說道:“新婦氣量倒是大的很啊……但我們蘇家不是小戶小門之家,該看該學的規矩多著呢,比如我和將軍說話之時,你便不該隨意插嘴!”那語氣中充滿了不甘和隱隱的威脅,仿佛在說,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日後有的是機會讓他們知道這蘇府的水有多深。

“你!……”蘇煜琛可看不下去自己的新婚妻子被他繼母身邊的一個老嬤嬤欺負,一個刁仆竟然騎到主子頭上來了,著實荒唐!

沈瑤嗓音輕柔的打斷了蘇煜琛的怒言,“楊媽媽說的是,我定當將蘇家的規矩緊記於心,以身作則。”

又是一記悶雷,沒掀起什麼水花。

楊媽媽見這局麵一時半會兒也難以達到自己預期的效果,心中雖有不滿,卻也不再多與蘇煜琛和沈瑤二人繼續周旋下去。

她微微福了福身,臉上那僵硬的笑容依舊維持著,隻是那笑意卻未達眼底,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冷漠不悅。

隨後,轉身快步離開,那背影透著幾分匆忙,也不知她這一去,究竟是不是真的去請蘇夫人了。

這種繞指柔般的折磨,看似輕柔,實則綿長而又痛苦,讓人如鯁在喉。既不能撕破臉與對方大吵大鬨,可若是一味地忍下去,又覺得惡心難受,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心中不斷地撓著,讓人抓狂卻又無可奈何。眼下,他們就隻能這樣乾巴巴地站著等,不許坐,不許進食。

沈瑤於夜半時分便被丫鬟們匆匆忙忙地拉起來梳妝打扮,那時候夜色正濃,整個世界還沉浸在沉睡之中。

天還沒亮時她便起床了,機械地配合著各種繁瑣的儀式和準備工作,以至於早上也沒能吃上幾口東西。

此時,饑餓的感覺如潮水般陣陣湧來,而困意也如影隨形,像一張無形的大網,試圖將她拖入夢鄉。但她深知此刻的處境容不得半點馬虎,一點也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她悄悄地將手放在身側,每當困意和餓意交織得讓她難以忍受之時,便用力地掐一下自己的腿,那尖銳的疼痛瞬間便能讓她清醒幾分,隻為了保持清醒的頭腦和端莊守禮的姿態,絕不能讓蘇家的人挑出她哪怕一絲一毫的毛病來。

她心裡清楚,這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能夠在蘇家站穩腳跟,更是為了蘇煜琛。在這深宅大院之中,稍有不慎便可能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正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她必須忍耐。

院廳之內,前來道賀的賓客們也漸漸有了等得不耐煩的跡象,他們交頭接耳,四處張望著,心中都在暗自疑惑這主母究竟為何還不出來。

畢竟,這是一場備受矚目的婚禮,新郎新娘在大堂之上苦苦等待,而主母卻遲遲未現身,這場景實在是有些不合常理。

按照蘇夫人原本的計劃,她是打算拖上一兩個時辰再來主持大局的。那時,蘇煜琛必定會因為長時間的等待和被當眾羞辱而大怒,以他那剛直的性子,很可能會與蘇夫人硬剛起來。

如此一來,場麵便會陷入尷尬而難看的境地。而蘇夫人隻需在此時適度地裝出一副可憐楚楚的模樣,博取眾人的同情。

畢竟在這世俗的觀念裡,她身為母親,被小輩當眾頂撞,那肯定是小輩的過錯。

到那時,輿論的風向便會自然而然地倒向她這一邊,而蘇煜琛此後就會被死死地扣上一頂不敬母親的罪名,在這蘇家的日子恐怕就會更加艱難。

沈瑤知曉蘇煜琛心裡憋著氣,勸慰道:“將軍切記,你我二人今日無論如何被怠慢,都不可發怒。”

蘇煜琛目光如炬般熾熱,仿佛能將眼前的一切障礙都焚燒殆儘。

儘管曆經歲月洗禮,可此刻他目中的神采卻依舊明亮耀眼,與沈瑤記憶深處那個勇敢無畏的小少年形象幾近重合,一時間,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她實在是欺人太甚!”蘇煜琛咬著牙,恨恨地說道,聲音因憤怒而微微顫抖,“在我們大婚這樣重要的日子裡,她竟然如此怠慢折辱你,我怎能不怒?這口氣,叫我如何咽得下去!”

他緊緊握著拳頭,骨節泛白,似乎在極力壓抑著內心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那副模樣像是一隻被激怒的雄獅,隨時準備捍衛自己的領地和尊嚴。

“你是我的妻,”他轉向沈瑤,眼中情緒變化,“我不想讓旁人欺負你。”

沈瑤的思緒也隨之飄遠,想起當年,也是眼前這個少年,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幫她趕走了柳姨娘派來的人,他那稚嫩卻充滿力量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不許彆人欺負她!”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底,成為了她在那些黑暗日子裡為數不多的溫暖回憶。

沈瑤聽著蘇煜琛的這番話,心頭湧上一股暖流,如春日暖陽般驅散了些許因蘇夫人刁難而產生的苦悶之意。她微微抬起頭,看著蘇煜琛,輕聲問道:“楊媽媽方才說,蘇家極重規矩禮儀,是不是?”

蘇煜琛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一頭霧水,他們剛剛明明還在談論陳氏的無禮行徑,怎麼突然就扯到規矩禮儀上去了?

他皺了皺眉頭,眼中滿是疑惑,但還是如實回答道:“陳氏待下苛刻,確實是愛把那些繁文縟節掛在嘴邊說,好像她有多尊崇規矩似的。”

說到這兒,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不過你可彆被她蒙騙了,她就是個兩麵三刀的人,對不同的人能有不同的麵孔,嘴裡說的話沒一句是真的,慣會做戲,她所謂的規矩禮儀,不過是用來打壓彆人的幌子罷了。”

蘇煜琛心中清楚,陳氏對他恨之入骨,心裡巴不得他死在外麵,可一旦有外人在場,她就立刻換了一副嘴臉,嘴上喊著心肝骨肉,那副親昵的模樣,任誰瞧了都會誇她待他視如己出,可實際上,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那背後隱藏的虛偽與惡意。

沈瑤靜靜地聽著,默默思考了一會兒,嘴角輕輕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像是想到了什麼絕妙的主意。

“她禦下甚嚴,”沈瑤緩緩開口說道,聲音輕柔卻透著一股篤定,“如此一來,下人心裡頭定多有不滿。”

蘇煜琛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這麼說,但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是啊,那些下人平日裡被她苛待,自然對她心懷怨恨,眼睛都緊緊地盯著她,巴不得她出點紕漏、岔子呢。”

沈瑤微微歪著頭,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可她畢竟是主子,平日裡無論做什麼,自然沒有人能約束她。但是,倘若她手底下的人犯了錯呢?”說到這兒,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等待蘇煜琛跟上她的思路。

蘇煜琛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心中隱隱猜到了她的想法,但又不太確定。

沈瑤見他這副模樣,輕輕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如同月牙一般,透著一股靈動俏皮:“將軍隻管相信我就好了。”

那笑容仿佛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蘇煜琛原本煩躁不安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他看著沈瑤,堅定地點了點頭:“好,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