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舌(1 / 1)

破重山 湘水澤蘭 3973 字 4個月前

封靈籟似乎有所察覺,她輕輕側首,雙臂如柳枝般優雅地伸展開來,在戚玉嶂麵前緩緩轉了一圈。她的裙擺隨著旋轉的動作輕輕飄揚,宛如春日裡迎光綻放的絢爛花朵。

“好看嗎?”封靈籟的眼神中閃爍著期待與調皮,仿佛一個等待誇獎的孩子。

戚玉嶂從呆愣中回過神來,眸色複雜,晦澀難懂。他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眼前的美景永遠鐫刻在心間:“好看,宛若仙子下凡。”

封靈籟聞言,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淺笑,她穿著這身煙雲綺羅裙出來時,就瞧見了戚玉嶂一臉看呆的樣子,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漣漪。

不過一瞬她又平靜下來,戚玉嶂曾言會為每位痊愈的病人送禮物,那其中不乏女子,他也是這般送衣裙給女病人的麼?

她越想心中鬱悶之氣便越濃烈,柳眉竟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戚玉嶂有些不解地望著擰眉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封靈籟,心中滿是困惑。先前,她還一臉喜悅,可這會兒,卻不知怎地,竟換上了一副深仇苦恨的表情,他不禁心疑,莫不是她不喜歡這件衣裙?

“怎麼了?不喜歡這件裙子嗎?”他試探性地問道。

封靈籟抬頭,目光複雜地望著戚玉嶂,抿了抿唇:“你從前也是送衣裙給你的女病人嗎?”

戚玉嶂聞言,心中恍然大悟,總算明白了封靈籟那複雜思緒的緣由,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他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雖說在下平日裡確實有些不著調,但關乎男女之情,我還是懂得分寸的。送女子衣裙這等事,我可是隻做過這麼一回,且唯有你。”

一想到封靈籟是因為在意自己,才會生出這般吃味的情緒,他心口不禁泛起絲絲甜蜜而又莫名的情愫來,讓他的臉上不自覺地綻放出更加燦爛的笑容,那笑意怎麼壓也壓不住。

“真的?”

戚玉嶂見封靈籟那雙清澈的眼眸中仍帶著幾分疑慮,心中一急,連忙舉起右手,鄭重其事地發誓,“姑娘信我,”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與真誠,“我句句屬實,倘若一句有假,那便……”話未完,卻被封靈籟輕輕按下了手。

她的指尖微涼,觸碰到他的掌心時,帶來一絲莫名的顫栗。

“我信你,一件衣裙而已,用不著發誓。我們回去罷,莫讓小曲在家等久了。”

言罷,她正欲回更衣間褪下這件新製衣裙時,戚玉嶂卻忽地伸出手,輕輕搭在了她的皓腕之上,那手溫暖而有力,“莫換了,衣裳做來便是穿的,何必急於換下?你且就這樣穿著罷,很美!”

封靈籟欲開口,卻見他已轉身,大步流星地邁向了那繁忙的成衣鋪櫃前,從懷中取出銀兩,利落地結清了餘款,那動作瀟灑不羈,儘顯男兒氣概。

掌櫃見狀,臉上堆滿了笑意,連忙吩咐夥計將封靈籟的舊衣仔細打包好。

兩人隨即離開了成衣鋪,往昔日小曲帶封靈籟去的點心鋪,買了幾樣三人都愛食的點心後,才心滿意足地回了家。

兩人甫一踏入家門,那熱氣騰騰的茶水還未及入口,屋外便驟然響起一陣哭天搶地之聲,悲切哀婉,直衝雲霄。

正坐至一旁,小心翼翼地拆解著點心盒的小曲,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好奇與不解。他手中的動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耳朵微微豎起,仿佛要捕捉更多的信息。

片刻之後,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猛地站起身,急匆匆地向著門口跑去,口中還不忘喊著:“師父,美鮫人姐姐,你們稍等,我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戚玉嶂臀離木凳三寸,準備起身去探個究竟,見小曲跑了去,便也不湊熱鬨,坐回了凳上繼續執杯飲茶。

剛飲得一口溫潤的茶,那茶香還未來得及在唇齒間細細品味,小曲便如同一陣風般,慌裡慌張地跑了回來,臉色蒼白,聲音中帶著幾分顫抖:“師父,不好了!陳大娘的舌頭……被人割了,她相公正抬著她往我們這邊趕來呢!”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靂,封靈籟與戚玉嶂皆是心頭一震,手中的茶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晃,茶水濺出幾滴,落在衣襟上,留下淡淡的痕跡。

“快,去拿為師藥箱來。”戚玉嶂迅速放下茶杯,與小曲一道出了正廳。

杯中茶水仍舊熱氣氤氳,封靈籟短暫錯愕,後腳也跟著出了正廳。

夕陽斜照,餘暉若金紗。

在陳大娘家通往戚玉嶂家的青石道上,陳大娘的相公正踉蹌著步伐,每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

他的臉色慘白,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眼中滿是焦急與無助。他背著已經昏迷的陳大娘,她的臉上滿是血跡,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響,顯然是疼痛與恐懼交織到了極點。

戚玉嶂與小曲早已聞聲迎了上去,小曲初見這血腥一幕,嚇得連連後退,雙手緊緊地捂住嘴巴,眼中滿是驚恐。

戚玉嶂卻神色堅定,他迅速打開藥箱,取出乾淨的布巾,動作嫻熟地為陳大娘止血。

眾人合力將傷者迎進屋中,輕輕放在床榻上。戚玉嶂立刻開始忙碌起來,他熟練地調配著藥材,為小曲指示著下一步該如何操作。小曲雖然害怕,但在戚玉嶂的指揮下,也逐漸恢複了鎮定,開始在一旁輔助他。

陳大叔看著自己老伴口中汩汩流出鮮血,心中悲痛交加。他癱坐在地,雙手暴躁地揉搓頭發,嘴巴哆嗦的言不成調。

封靈籟見狀,連忙上前扶起陳大叔,將他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穩。她輕聲細語地安撫著他:“陳大叔莫慌,有戚大夫在,陳大娘會沒事的。您先坐下來休息一會兒,我們會儘全力救治她的。”

“對,對,有戚大夫在,有戚大夫在……”陳大叔反複念叨著這句話,仿佛這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他的眼神逐漸聚焦,從絕望中找回了一絲理智。

見陳大叔情緒終於穩了下來,封靈籟心中稍感寬慰,她趁熱打鐵詢問道:“陳大娘怎會被割了舌頭?何人所為?”

陳大叔神色驚懼,顫抖著雙手,哽咽道:“我……我去豬圈喂豬,秀菊身子不適,我便讓她回屋休息。還沒一刻,我便聽見秀菊房中傳來慘叫,等我趕回屋時,秀菊已…已經這樣了……”

“你可看清何人所為?”

“沒……”才說得一字,陳大叔便抱頭痛哭流涕。

封靈籟連聲安慰,戚玉嶂與小曲也聽見了兩人的交談。

小曲望著床榻上陳大娘的慘狀,又結合陳大叔所言,心中駭然不止:“師父,陳大娘莫不是遭了仇殺?”

戚玉嶂眉頭緊鎖,這手法殘忍,如若是仇殺為何隻割了舌,而沒有傷及其他?

他迅速為陳大娘處理好傷口,暫時止住了血,隻要熬過今晚,陳大娘便無性命之憂。

他給陳大娘開了藥方,讓出去倒血水的小曲順帶把藥也熬了,此時,屋內隻剩他們四人。

戚玉嶂扶著陳大叔遠離了陳大娘的床榻,似怕驚擾她,他沉思了一會兒,斟酌開口:“陳大叔你們可曾得罪過人?”

陳大叔訥訥:“沒…沒有,我與秀菊安分守己,從不與人結仇。”

“可是”,戚玉嶂目光銳利,仿佛能洞察人心,“此事必有蹊蹺,凶手手法嫻熟,一擊即中,顯然不是臨時起意。再者,若真是仇殺,為何僅割舌而不取其性命?這更像是一種警告或者……”他欲言又止,似乎不願將更可怕的猜測說出來。

陳大叔臉色蒼白,雙手緊握成拳,聲音顫抖:“警告?難道是我們無意間觸碰到了什麼人的禁忌?”

戚玉嶂謹慎地搖了搖頭:“有些事不敢妄下揣測。”

正當眾人都沉默不言時,小曲慌亂地推門跑了進來:“師父,又有人舌頭被割了!”

話音剛落,一身材瘦削的少年背著與陳大娘一樣慘狀的婦人跑進了屋。那婦人的雙眼圓睜,滿臉驚恐,鮮血不停的從捂住嘴的手指縫中往外淌,顯然是經曆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屋內眾人皆是心頭一震,陳大娘的事情還未解決,又一起慘劇接踵而至。

戚玉嶂的臉色瞬間陰沉如水,他快步走到那少年身旁,查看了婦人的傷勢,眉頭緊鎖。

舌頭齊根切斷,與陳大娘一樣,這婦人也是遭遇了同樣的殘忍手段。

戚玉嶂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兩起案件之間,恐怕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這位大娘何時出的事?”封靈籟目光如炬地盯著瘦削少年。

瘦削少年蒼白著臉,唯唯諾諾:“我…我不是有意的……”說著雙膝一軟就跪倒在地,堂堂七尺男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當時我在刻木雕,娘親過來叫我用飯,我一心沉醉於木雕就與娘親…吵了嘴,娘親把我的木雕摔了,我一氣之下就跑出了家……後…後來遇見墨娘,她說我不該對娘親如此,我…我一想也覺得自己錯了,於是與她告彆回了家,回到家就見我娘躺在地上捂著嘴……”

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堆,瘦削少年終於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來。

封靈籟聞言,心中也不好受,她蹲在瘦削少年身旁,拍著他的背安慰道:“彆怕,你娘會沒事的。你叫什麼名字?你娘平日裡可曾與什麼人結過怨?”

瘦削少年抽噎著回答:“我…我叫趙生,我娘她平日裡與人無爭,偶爾會與人拌幾句嘴,但那都是小事,不至於此啊……”

戚玉嶂在一旁聽著,眉頭越皺越緊,他看向封靈籟,二人眼神交彙,無需多言便知對方心中所想——有人刻意為之,但絕不是仇殺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