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1 / 1)

女子出嫁三日便該回門,明霽方才從監察司回來,就耐著性子在錦華堂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人。

府中的管事早就備好了歸寧禮,沈灼華瞧了一眼,並未評價。

直至上了馬車,才悠悠道:“你這三瓜兩棗打發誰呢?”

兩人距離極近,街道上還有來往路人的聲音,實在算不上安靜。

明霽聽了個大概,想了好一會兒,道:“禮貴在精而非多。”

沈灼華側首不說話。

三姑娘回門,府中隨未大肆操辦,但該來的人還是一個不少。

沈灼華帶著明霽去給沈淨遠請安敬茶,寒暄兩句,便隻留下明霽在前廳,自己去後院了。

不過幾日沒回,檀園中的陳設依舊,隻是物是人非,連伺候的丫鬟都是新麵孔。

原先的人大多被帶到錦華堂,沈灼華隻留了兩個得力的人留在沈文熙身邊。

她本尋思著今日可以去看看沈文熙的琴學得如何了,還未踏進內屋,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姑娘!”

是星兒略顯慌張的聲音,踉蹌著向沈灼華跌去。

沈灼華忙去扶了一把,皺眉道:“怎麼了?”

她身邊近身伺候的人,個個都是沉穩利落的,絕不會如此。

“姑娘,可算等到您回門了。”星兒站定,“不過幾日,夫人那邊便愈發猖狂,奴婢實在是沒法了。”

沈灼華出嫁,檀園中的人都林氏安排的,沈灼華雖留了人,可離了主子,這府中掌家權一應歸林氏。

林氏未曾虧待她們,可借居在檀園的沈文熙便糟了殃,克扣夥食都是小的,那沈年珠還將沈文熙的書案掀翻,出言嘲諷。

沈灼華聽星兒說完,隻叫她帶路去林氏院裡尋人。

她看著眼前的女使錯愕地轉身帶路,舉步跟上去,目光落在星兒的背影,嘴角淡淡一笑。

林氏的院子青磚鋪地,軒敞明淨,清幽彆致,最得沈淨遠那樣的文人青睞。

沈灼華使喚人攔住去報信的丫鬟,一路往裡走。

卻看見往日裡最溫柔賢良的林氏難得的大發脾氣,身旁還有個眼高於頂的沈年珠。

一個茶盞“哐當”一聲便砸到沈灼華跟前,碎片四濺,茶水瞬間潑灑開來,在青磚上冒著熱氣。

林氏猛拍桌子,怒斥道:“你個小蹄子也該三番兩次頂撞我!怕不是忘了府裡是誰當家!”

在下人的手揚起來快甩到沈文熙臉上時,沈灼華看著裙擺上染著幾滴深色水漬。

她故作驚歎了聲:“夫人怎的如此大的火氣。”

屋內眾人不約而同靜下來,看向緩步而來的沈灼華。

林氏的臉色瞬間僵住了。

“六妹妹怎麼在地上坐著?”沈灼華回首吩咐了句,身側的星兒頂著眾人的目光便去扶人。

沈文熙興許是掙紮過,衣襟淩亂雜糅,發髻還有些鬆散,抬眸時眼裡還蓄著淚光,一旁護著她的月兒也沒好到哪裡去。

林氏本就怒火衝天,看見沈灼華時,臉色更難看了,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想必是夫人身邊的人伺候不周,惹夫人生氣了。”

沈灼華淡淡勾唇:“無妨,我替夫人好好教訓她們。”

三言兩語間,沈灼華已經走至幾人麵前。

林氏乾巴巴地笑了聲,“不過是一些上不得台麵的事,三姑娘回門,可彆累著了。”

沈灼華知道林氏的性子,想過她會責罵兩句,卻未曾料到,她竟然要去打女兒家的臉,

“嬤嬤這是想如何?”沈灼華沒留情麵,直接訓斥:“誰允許你這樣對主子的!”

那嬤嬤立馬跪倒在地,不敢說話。

說多錯多,滿屋子的人誰越得過沈灼華去。

沈灼華掃了一眼屋下的人,平靜問道:“月兒,你來說。”

月兒是沈灼華身邊的人,行禮正色道:“四姑娘說,六姑娘不知檢點,偷了她房裡的東珠。”

“可有證據?”

月兒搖頭。

府裡誰人不知,檀園裡的一等女使隻聽沈灼華差遣,月兒這番話,必不會是偏袒沈文熙,也不會是針對沈年珠。

“妹妹不知是哪裡得罪了四姐姐?姐姐若想要那東珠,我贈與姐姐便是。”沈文熙恰到好處地落下一滴淚,更顯得楚楚可憐。

沈年珠忍不下去了,耳邊的青玉墜微微漾動,朝著沈文熙斥道:“你一個庶女也敢和我爭!”

沈灼華冷冷看了一眼沈年珠,“六妹妹早已經由父親做主記在我母親名下,你這是說什麼話?”

沈灼華的母親葉安瀾,原配正室,出身名門,其尊可不是林氏母家能比的。

沈年珠憤憤不平,比之前長了記性,硬生生把反駁的話壓下去了。

沈灼華瞥了眼桃夭,吩咐道:“拿戒尺來。”

桃夭聞言,立馬執了戒尺上前。

沈灼華道:“四妹妹無端猜忌幼妹,此為一錯。”

“一點小事便叨擾長輩,此為二錯。”

“滿口嫡庶,不敬先夫人,此為三錯。”

沈灼華每說一句,沈年珠的臉色便沉一分。

“我罰你,你可認?”沈灼華冷聲道。

沈灼華之前從未插手沈年珠教養之事,最多嘴上訓斥兩句,想著她至多不過是嬌蠻,今日卻已經開始汙蔑手足,可想而知林氏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

桃夭叫人拉出沈年珠的手,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禮:“家規在上,少主命令,望四姑娘見諒。”

話音剛落,戒尺便落在沈年珠手心。

沈年珠出嫁在即,沈灼華此番除了震懾林氏,還想磨磨沈年珠的性子。

霍家可不是什麼福地洞天,婆母嫂嫂,哪個不能壓新媳婦一頭。

打了十下,沈年珠的眼淚險些沒落下來,卻依舊不低頭。

沈灼華望了眼林氏,“夫人手下奴仆忒不知禮數,我便僭越為您料理了。”

她沒再多費口舌,給桃夭使了個眼色,就帶著沈文熙出了林氏的院子。

屋內眾人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氣還沒理順,桃夭便著人將那嬤嬤帶到外頭打板子。

偏還往嘴裡塞了布,那嬤嬤喊破喉嚨也沒多大聲響。

林氏死死盯著沈灼華離去的背影,袖口裡的手緊緊握著。

檀園裡,沈文熙重新梳妝換衣後,才來沈灼華麵前道謝。

“我不可能時時護著你,你以後作何打算?”

沈文熙抿了抿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今日她借著沈灼華回門,這才故意沒順著沈年珠的心意,二人起了爭執。林氏本就因為她拒了婚事而不滿,新仇舊怨在今天一起算。

她能借沈灼華的勢壓林氏一次,可沈灼華終究不在丞相府住。

她的處境向來艱難,如今因著婚事,往後隻會更難。

沈灼華看出沈年珠眼底的思緒,知道是時候了。

便拉過沈年珠的手,溫聲道:“你是想出人頭地,還是想被林氏隨意打發,嫁一門不甚好的婚事?”

沈年珠抬眸沉思良久,眼裡有些希冀:“三姐姐,我自是想出人頭地的,我想讓我阿娘入族譜,想為她報仇。”

沈灼華愣了下。

最終定了定心神,這才鄭重地開口:“我可以送你去做皇後,你可願?”

沈文熙滿目不可置信,皇後之位,她如何攀得上!

內屋隻有兩人在,氣氛凝重,叫沈文熙不敢喘氣。

沈灼華收回手,拂了拂袖,慢條斯理道:“你是個聰明人,若實在不想困在宮中,我便另挑選人去。”

說罷,起身便要離開。

還沒邁出兩步,便聽見身後的人開口道:“我若去了,三姐姐可能護住我?”

沈灼華微怔,但轉瞬便明白她的意思。

沈文熙歸根到底是個庶女,手下又沒有能乾的人,一入宮門深似海,她得先保命,才能談彆的。

沈灼華對上她的眼眸,認真道:“我在宮中十年,自然能。”

如今的太後與她交好,主管宮中事務的尚宮局也是丹翠做主,更何論其他零零散散的人。

沈文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妹妹願為姐姐效力。”

沈灼華思慮周全,掌管著沈氏半數事務,自少時起便當做繼承人培養,一舉一動都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萬沒有做不利於沈氏的事,既選中她,定是有自己的謀劃。

反正日子已經艱難到這種地步,她放手一搏又如何。

沈灼華盯著沈文熙半晌,緩緩道:“一月後的選秀,便是你入宮之時。”

沈文熙點頭。

沈灼華卻話鋒一轉:“我隻說一句話。”

“情之一字,唯有愚者,才會深陷其中,不可救藥。”

言儘於此,沈灼華是要沈文熙彆對皇帝動心,安安分分坐穩皇後之位。

明霽在門外,聽到的便是這番話。

他眸色深沉,最終還是退到院子裡等沈灼華。

馬上便是家宴的時間,屋內的兩人相繼出來。

沈文熙對著明霽微微福身,明霽點點頭算是回應。

家宴膳畢,沈灼華又獨自去沈淨遠的書房說話。

出來時,父女的臉色都不太好。

日暮時分,二人這才回了錦華堂。

隻是,一路上,明霽一聲不吭,聽她談話也心不在焉。

沈灼華慣會察言觀色,卻始終沒想到明霽是受了什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