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清淨(1 / 1)

賜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京都,眾人皆歎天賜良緣,丞相府下上一片喜氣,檀園裡更是與有榮焉,個個都紅光滿麵。

因著這樣的喜事,沈灼華大手一揮,用自己的私庫補貼,闔府下人的月錢都翻了一番,檀園上下各賞了半年月錢。

上門恭賀的人和各種邀帖從未斷過,桃夭一一拒過,隻說是主子體弱,時下受了風寒,需得安心養病。

檀園內,沈灼華難得閒下來,放下一桌案的文書公案,與沈修平閒坐手談。

“阿姐定是未好好吃藥,已經好幾日了,你這風寒怎的還未痊愈?”沈灼華時不時咳嗽幾聲,沈修平忍不住怪道。

“你還管起我來了。”沈灼華不以為意回道。

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時候,沈灼華畏寒,房中仍擺著火爐,連玉石製成的棋子也不冰手,沈灼華又下了一子。

下了兩局棋,桃夭便拿著擬好的禮品冊子過來給沈灼華過目。

沈修平馬上便要分府另住,沈灼華便著人備了點物件送過去。

沈灼華隨意掃了兩眼,便將冊子遞了過去:“你看看還缺些什麼。”

青玉纏枝蓮紋瓶、芙蓉白玉杯、南海玉如意、屬青石硯……

沈修平看到了末尾,忽問:“阿姐那幅春居圖可還在?”

沈灼華:“……?”

她手上的春居圖乃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名畫,是多年前偶然得來的。

沈修平頷首,合上冊子,遞還到沈灼華手上。

“桃夭辦事一向是穩妥的,我也不缺什麼。”沈修平笑了笑,“隻是,我想向阿姐討這畫去送人。”

沈灼華一時間啞口無言,沈修平對風雅之事鮮少過問,她實在是想不出何人能讓沈修平親自送畫。

“你若想要,去庫房拿便是。”沈灼華頓了頓,“不知你要送給誰這樣名貴的畫作?”

沈修平微微一笑,“來日我帶人來見阿姐。”

話已至此,無非就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怕她這個阿姐棒打鴛鴦呢,沈灼華裝模作樣地搖搖頭,故作唉聲歎氣。

“果真是長大了。”

沈修平抿嘴笑,抬頭便看見了檀園裡的稀客:“阿姐如今對六妹妹很是上心。”

在檀園的廊下,年歲不大的少女一襲青衣,端莊大氣,正跟著安姑姑學規矩。

沈灼華垂眸道:“族中要選個人去坐皇後之位。”

稍一思索,沈修平就開口問道:“阿姐選定了她?”

“還得再看看。”沈灼華勾起唇角,“不過十有八九吧。”

那便不出差錯,就是沈文熙了。

“可六妹妹家世不顯。”沈修平微蹙了眉,“怕是有些為難。”

沈灼華慢條斯理地往廊下看了看,“自古聯姻,不過是利益捆綁,是沈氏與皇家,並非她與皇家。”

沈修平斂眸看著那局棋盤,不再說話,他的阿姐,思慮最是周到。

“近日陛下徹查京都貪汙腐敗之事,安順候已被逮捕入獄了。”沈修平忽又想起了這樁事。

沈灼華眉眼冷淡,輕聲嘲諷道:“新君上位,安順侯此時頂風作案,可不就是自投羅網嗎?”

“是監察司結的案。”沈修平歎了口氣,耳邊鳥雀鳴叫聲不斷,“聽說有人供出了安順侯想虜阿姐去,但……明大人好似並不在意。”

沈灼華搖搖頭,顯然是對他的話不讚同:“他都把人緝拿歸案了,我能有什麼事。”

“再說,一堆侍衛守著,那安順侯的人也近不了身。”

——

春和景明,雲隱寺中,粉櫻初綻。陽光透過花枝,斑駁地灑在白牆上,花瓣隨風飄落,恰似粉雪紛飛。

沈灼華為了躲清淨,尋了個由頭,來到城外的雲隱寺祈福。

寂靜偏遠,空中都是淡淡的花香與草木的清新氣息,景致格外秀麗,倒是個好地方。

見到沈灼華,有個年紀稍大的知客僧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請隨我來。”

“有勞師父。”沈灼華恭敬回禮。

寺廟裡頭更加清幽,有一泓清泉,春風陣陣,水麵泛起層層漣漪,波光粼粼,令人心曠神怡。

雲隱寺早已安排妥當,及至女客下榻的廂房,那引路的知客僧溫和道:“施主在此短居時,切不可穿著豔麗。”

沈灼華微微點頭,又聽著知客僧交代了不少需敬守的清規戒律,才親自將人送了出去。

稍事歇息後,沈灼華便去了佛殿進行拜見,雲隱寺清淨,卻也占地多,一個小沙彌帶著主仆彎彎繞繞走了好一會兒,沈灼華險些被繞暈了路。

“施主是為著姻緣而來,去往前方那處佛殿祭拜即可。”

京都裡無人不知,沈三姑娘為了這樁姻緣,大老遠來了城外的寺廟求保佑。

沈灼華微微一笑,這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沈灼華和桃夭一同進了前方的佛殿,規規矩矩地跪在蒲團之上。

此間佛殿極為寬闊,兩側皆有偏殿,沈灼華沒多想,隻老實跪著。

“佛祖在上,信女桃夭有一事相求,我家小姐為人極好,望佛祖保佑她,平平安安,萬事順意。”

桃夭虔誠祈禱,拜完佛祖後,才笑著看沈灼華。

沈灼華柔柔一笑,“這裡是求姻緣的,你若求這個,佛祖也不一定應。”

“我多求求,又誠心,說不定也能應呢。”桃夭話畢,又虔誠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沈灼華無奈,又自己磕了個頭,心中隻念:

願桃夭,喜樂安康,平安順遂。

主仆二人走後,佛殿重歸於靜。

陸昀禮等她們走後,才在偏殿打趣著開口:“我瞧著,這沈三姑娘貌似無心於姻緣呐!”

明霽未置一詞,抿著唇,垂下眼睫,一副“那又如何”的樣子。

若沈灼華求了,他反倒會心生狐疑。

“不過,你來這裡,就是為了看她一眼?”陸昀禮問。

“自然不是。”明霽雲淡風輕,“此行是來尋淨空大師的。”

淨空大師,大齊出了名的得道高僧,鮮少露麵,隻在偏遠的雲隱寺修行。

“那你喚我來是又如何?”

陸昀禮走在前頭,很快就走到正殿的佛像前,半天也沒見回答,自顧自地跪在蒲團上,拜了拜。

“你來湊什麼熱鬨?”明霽抱臂倚靠在一旁,輕笑道。

陸昀禮白了他一眼,“萬一靈驗呢,我為自己多求求姻緣不行嗎?”

“畢竟我可不像明家二郎一樣好運,有沈三姑娘這樣的女子為妻。”

陸昀禮慢悠悠起身,話裡話外全是陰陽怪氣,加上他欠嗖嗖的表情,讓人更加無言。

二人出了佛殿,很快便走至淨空大師所在的靜室。

裡頭茶香嫋嫋,有一個年過半百的僧人,穿著一身粗布青衫,頗有幾分道骨仙風的意味。

見來人,雙手合十道:“二位施主,貧僧在此等候多久了。”

陸昀禮有些不知所措,趕緊隨明霽一樣,雙手合十,頷首問好。

一張桌案,上頭擺放著一整套的紫砂茶具,二人坐定後,淨空大師為二人斟了一杯茶。

他麵上掛著淺笑,溫聲道:“明公子欲求何事?”

明霽垂眸,不緊不慢道:“聽聞大師藏書之多,晚輩特意帶友人來求學。”

此話一出,陸昀禮便明白了。

沈灼華之前來風月樓,身上所中的毒,他研究數月,依舊無頭緒,明霽這是帶著他來求助淨空大師。

“那旁邊這位公子不妨說說,有何疑問?”淨空大師看向陸昀禮。

陸昀禮坐得更端正了些,“此毒極怪,毒氣附於膜原,陰陽失衡,氣血虧損重,可用白術、茯苓、炙甘草等氣血雙補的藥材卻無成效,我翻遍醫書,卻始終未尋到破解之法。”

說著,淨空大師起身,走至排排書架前,緩步尋書,尋到一本醫書時,交給了陸昀禮。

彆有深意看著他,“公子天資出眾,想來這本書於你大有益處。”

陸昀禮看了眼那本醫書側角的署名後,直至出了靜室走到外頭都還在感慨。

這可是前朝醫聖所著的醫書寶典呐,他從前隻聽過,沒曾想,今日就這樣到手了。

明霽不理會他,隻大步往前走。

急匆匆下山後,快馬加鞭到城門處,迎特意從燕州趕來長輩。

陛下賜婚後,禮部便開始為這樁婚事籌備了,上頭吩咐了要風光大辦,就是逾越規矩也無妨,兩位新人又是大齊頂頂尊貴的人,不僅陛下上心,就連太後都問了好幾次,生怕這婚事有哪裡不妥。

禮部同尚宮局便爭論不休,婚事本就極為繁瑣,時間又倉促,終於是敲定了結親禮序,定下婚期。

燕州收到消息後,明霽父兄皆回京,還派了他長嫂前來主理婚事,他的長嫂裴徽音乃名門望族裴氏的遺孤,全族上下皆為國戰死,在大齊中聲望極高,就是宮裡也敬重幾分,她前來,可見明氏對這婚事的看重。

更何論那從燕州帶來的,如流水般的聘禮,紅綢蓋著的擔子,一眼望過去,活像是一條火紅的龍。

不出半日,遍京都的人都紛紛傳揚這門親事的排場是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