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愛(1 / 1)

吾妻長歡 玉弗 4780 字 3個月前

“謝姐姐……”傅知琛滴溜著眼珠看著眼前的一幕,他有些失語,因為向來清冷的謝長歡揚笑挽著一個好年輕的師父!

見到沈遊,謝長歡一時之間忘了此刻身在傅宅,而非謝家,她收起臉上的笑意,同傅知許和傅知琛介紹道:

“公子、知琛,這位便是我師父,是特意來盛京看我的。”

而沈遊,已從謝長歡的話語中知曉了對麵來人的身份,晉朝丞相傅伯庸的兩位嫡子,其中一位勉強算是小徒弟現在的主子。

沈遊與謝長歡的師徒緣分可以從十年前說起,涼州戰役結束後,他輾轉到了雲州,認識了尚在垂髫之年的謝家小姑娘,謝挽瑜。謝家嫡女本該眾星捧月,生來無憂,可小姑娘澄澈的眸子裡總縈繞著淡淡的憂傷,小小年紀就老氣橫秋的。他很不解,直到謝家家主謝樓暘同他轉述了靈祈寺若塵大師的預言,命格有異,至多活至二八年華。

若是尋常江湖術士所言,沈遊定會認為是胡謅亂語,畢竟在他見到謝挽瑜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小姑娘是天生劍材,終有一日武功會超過他去。而且,他可以肯定,謝挽瑜身體康健,絕無隱症。

可是,若塵大師之言,不會有假,難怪小姑娘會是那般神情。

沈遊覺得,以謝挽瑜之天賦,她不該囿於宅院,與其憂心將來,不如過好當下。所以他在得到謝樓暘的準允後,親自問詢了小姑娘願不願意做他的小徒弟,白瓷一樣的小人眨著眼睛點了點頭。於是,謝家嫡女謝挽瑜成了沈遊唯一的弟子,沈遊也開始長居雲州謝家。

謝挽瑜對劍的悟性遠遠超出沈遊之想象,小人兒還不到他的腰高,便能舉著劍耍得虎虎生威,而劍也讓謝挽瑜對若塵之預言愈發不在意。謝挽瑜有劍在手,命也在己手。

直至去歲,謝挽瑜及笄之日,離命線終止唯餘一年時,整個謝家都沉浸在究極極端的氛圍中,喜謝家的掌上明珠及笄,憂至愛之人即將離去。在這時,若塵第二次來到雲州,敲響了謝家府門,謝挽瑜的命格有變,而命定之人就在盛京。

自那時起,沈遊離開雲州,說是去尋世間是否有其他解救之法,隻留已經出師的謝挽瑜留在謝家,靜待入盛京的時機。

至今,沈遊與謝挽瑜已將近兩年未見,而謝挽瑜即是如今的傅家護衛謝長歡。

“見過先生!”傅知許和傅知琛的聲音同時響起,雖驚訝但該有的禮數不能少。

“兩位公子有禮。”沈遊端的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樣,配上他的相貌,也確是那麼回事。他暗暗打量對麵之人,容貌端正,眼神清明,是兩位好後生。

謝長歡急著帶沈遊去用團圓飯,她有好些話要說,今夜許是不能和傅家人一起守歲了。

“公子、知琛,麻煩你們同傅大人和夫人說一聲,我今夜不去主院了。”

沈遊點了點下顎,摸了摸並不存在的胡子,“是是是,在下除夕夜上門叨擾,實為不妥,明日再去和傅大人賠禮。”

傅知許知道謝長歡著急離去,便讓她安心和沈遊回清和苑。

謝長歡應下後,就拽著沈遊走了,她覺得傅知琛又在憋什麼大招,還是先走為妙,至於今夜之後,她可就不管了。

前腳人剛走,傅知琛掙開了傅知許抓著他的手,“哥,你乾嘛抓我?我想和先生說話,那可是謝姐姐的師父!”

“長歡明顯有事要和先生說,你就不要去礙眼了。”

-

清和苑。

綠蘿本要去隔壁知言苑和墨竹他們一起守歲,主子不在,下人們也習慣聚在一處熱鬨熱鬨。沒曾想,謝長歡回來了,還帶著一個長得很年輕的人。

謝長歡拜托綠蘿辛苦一番,給沈遊準備一頓團圓飯,再收拾間屋子出來。綠蘿自然是應了,因為她今兒下午時收到了來自謝長歡的大紅封,她最喜歡謝護衛了!

膳廳裡,沈遊正執著杯暖酒慢慢品著,“酒一下肚,才覺得活了過來,這盛京的冬日真比雲州冷上不少。”

“師父,你不是去雲遊了嗎?怎麼又回了雲州?”

沈遊幽幽開口:“此事說來話長……”

去歲離開雲州後,沈遊確實是去尋解命之法,南麵巫族,東麵荒海,西麵大漠,他尋至人跡罕至處,終究是一無所獲,所以他打算先見小徒弟一麵。

可若塵之言,言猶在耳,小徒弟此去盛京,謝家之人不得過多乾涉,沈遊生怕自己莽闖盛京害了她,便啟程去靈祈寺求見若塵,誰知若塵也雲遊去了,他隻好回謝家打聽。

謝樓暘對自家女兒萬事上心,硬是求來了與若塵的聯絡之法。若塵告知沈遊,可去盛京,唯他一人,然後他便帶著謝家人沉甸甸的厚禮遠赴盛京。

“那老和尚真是!誒——我也不敢罵他,怕遭報應,可要不是這事鬨的,我早到盛京了,哪能兜兜轉轉這麼久,在外還挨了不少凍。”

沈遊一臉憋屈,想罵不敢罵。

謝長歡不懂就問,“我阿爹阿娘就算了,你怎麼也這麼信若塵和尚的話,天不怕地不怕的沈老頭。”

沈遊語塞,“小瑜兒……你師父我是有劍在手,萬事不愁,但咱是凡人,不能和若塵那樣的人比,人家是真的能知天命。”

好長時間不曾聽見這個熟悉的稱呼了,謝家親人和她的師父們,都愛喚她“小瑜兒”,謝長歡陷入了回憶,沈遊也沒打斷她。

小徒弟雖命貴,但可憐,沈遊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那脆弱易折的模樣,幸好若塵說有轉機。

謝長歡沉默片刻,綠蘿也將膳食備好了。

“沈老頭,先用膳吧,少喝些酒。”謝長歡邊說邊往沈遊的碗中夾菜,她也慢悠悠地往嘴裡送了一口。

“行,也隻有小瑜兒敢管我這個老頭囉~”沈遊品嘗著盛京特色美食,不做點評,他不重口腹之欲,頂多也就愛品品小酒。

沈遊從不講究食不言,整個膳廳裡都是他的聲音,得虧謝長歡不餓,這才能耐心地回答他的問題。

突然間,院裡響起了綠蘿的腳步聲,“謝護衛,我有件事忘了同你說嘻嘻,你朋友又給你送食盒了,還有一封信,放在你桌上啦~要我現在去拿來嗎?”

小丫頭今日穿得喜慶,小臉蛋也紅撲撲的,一看就是在知言苑玩得正開心,謝長歡也沒想到祁懷瑾除夕還牽掛著她,話說他們也許久未見了,她以為祁懷瑾是該同家人相聚的。

“不用,綠蘿你去玩吧。”

“好~”小丫頭得了謝長歡的話,又手舞足蹈地出了清和苑,足以看出她的開心。

綠蘿一走,謝長歡身上多了道打量的目光。

“沈老頭,你看我做甚?”

“小瑜兒,你在盛京交朋友了?”沈遊眼神猶疑,有好奇,還有欣慰,自家徒弟來盛京一趟,竟能交上朋友,他也想見一見是哪家的小女郎這麼有本事。

“是,盛京有好些有趣的人,對了他家廚子手藝不錯,我拿來給你嘗嘗。”話落後,謝長歡往寢臥走去,她有些想看祁懷瑾的信。

她掂量了下,信件有些厚,裝著紅封和一張字條,其上寫著:長歡,吾為汝友,當贈紅封,以表祝願。願汝新歲多樂,長久安寧。

謝長歡不知祁懷瑾是何時備下的這封信,可她覺得他仍在盛京。可今日沈遊在,她不好出傅宅,或許等過幾日可以去同他拜年。

祁懷瑾送來的食盒呈於沈遊麵前,有口感軟糯的煎片年糕、香味濃鬱的梅花糕,還有色白如雪的雲片糕,他撚起一塊大口咀嚼,“小瑜兒,這味道真是不錯,小女郎心思細,送的都是些好寓意的糕點。”

謝長歡伸至食盒的手被沈遊的話打了回來,她笑得無奈,“沈老頭,誰說懷瑾是小女郎?”

“啊——”沈遊不小心被噎住,猛灌了一大口酒,“小徒弟,你的好友是個男子?”

謝長歡點頭,“本小姐在盛京可是交到了兩個好友,說出來肯定嚇你一跳。”

現在的情況是,謝長歡根本不用詳細介紹,沈遊已經快被嚇飛了,難道自家水靈靈的小白菜要被拱了嗎?

沈遊是個喜聞閭閻碎語的老頭,對小徒弟的趣事更是來者不拒,千裡迢迢趕來的師父要聽,謝長歡自是事無巨細地說了。老頭聽得嘖嘖稱奇,一會兒捧腹大笑,一會兒氣極敗壞,說要直接殺到大皇子府,把晉洛霄給綁了。

謝長歡安慰了好一會兒,並叮囑他不要將此等危險之事告知家人,沈遊麵上是應承下來,可他對晉洛霄恨得牙癢癢。

他沈遊,唯一的小徒弟,被人給打了,晉洛霄死定了!管他是什麼皇子,照打不誤!

師徒倆在膳廳聊了許久,雲州曆來沒有除夕夜守歲的習俗,謝長歡長在雲州,沈遊也在雲州常住近十載,兩人在隨意打了聲招呼後,便徑直回房休息。

沈遊長時間趕路有些困倦,本來他還想今夜摸去晉洛霄的府邸,把他暴打一頓,讓他新歲成為晉朝的笑柄。可細細想來,他這會兒該在皇宮守歲,雖然夜探皇宮,於沈遊而言是小菜一碟,但還是給皇帝些麵子吧,等明兒晚上,他要晉洛霄好看!

而謝長歡,她想去祁懷瑾那兒看看,說不準他真的在盛京過年呢。好友有贈,她也自當有回。

除夕深夜,謝長歡沒走正路,而是運功飛出了傅宅。

沈遊寢臥,一雙狐狸般的眼睛泛著精光,沈遊笑了笑,翻身睡了過去。

小徒弟真是長大了啊!

祁懷瑾小院。

院裡漆黑一片,隻有兩個護衛在門口打盹,謝長歡落地,給他們嚇得一哆嗦,“謝姑娘,今兒除夕,主子不在院中,而是去了太子府過節,若您有要事,在下去給您通報。”

看來不巧,那這禮過些時日再送罷了,“無事,各位辛苦,我改日再來。”

謝長歡來無影去無蹤,徒留護衛在原處揉眼睛。

“這應該沒事吧,不用和主子說吧。”

“我也不知啊,主子不在,言風護衛也不在。”

“謝姑娘說改日再來,那先這樣?”

“也好,反正謝姑娘也走了。”

小院的護衛都被言風訓過話,都知道謝長歡是祁懷瑾的貴客,不可怠慢,所以這才互發牢騷,各種糾結。

-

太子府。

晉洛晏白玉般的臉上有些紅,在燭光之下更是明顯,“懷瑾,我在宮裡喝得有些多了,你等我緩緩。”他閉眼靠著憑幾,呼吸平緩,內侍已去備醒酒茶了。

“你今兒怎的喝這麼多?”祁懷瑾蹙眉望著他。

“總歸是除夕,下麵人給敬酒,不能不喝,還多虧二皇兄幫我擋酒,不然我怕是要醉暈在東宮回不來了。”晉洛晏在回程的馬車上已服下了解酒丸,意識勉強清醒。

“要不今兒你先休息,明日再聚也一樣。”

“不行!除夕怎麼能隨意過!”晉洛晏支棱著身子坐好,定睛看著祁懷瑾,“我這挺好的,你彆瞎操心。”

晉洛晏一手倚著茶案,一手揉著額角,“雖然醉得身子不太舒服,但我精神好得很,喝點醒酒茶也差不多了,我們稍後當何為?”

沉默、寂靜……隻有茶水咕嚕嚕的冒泡聲,晉洛晏甚至都以為這茶室隻餘他一人,他掙紮著睜開眼睛,隻見祁懷瑾也在閉目養神,他無奈道:“懷瑾?”

“不知。”

祁懷瑾的回答讓晉洛晏那股眩暈勁都快氣沒了,“行吧,喝茶、下棋到天明。”

另一人怡然頷首。

晉洛晏長籲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