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一聲狂嘯,眼前疾風驟起,青璃猛然睜眼,一支精鋼淬銀長槍從眼前飛過,隻聽哐當一聲,後門四分五裂。
內外之人被這恐怖的一幕駭的一怔,孟青山轉瞬到了跟前,周身剛毅肅殺,褐色瞳仁直直望來,複雜的一眼,還未待她看清,攜起她手已奔向後門。
後門護衛早已橫趟在地,青璃出了後門時,卻有些似是而非的恍惚,看著巷子兩人被挾持,忙回神說道,“是我的人。”
孟青山一擺手,那兩人便得了自由,他們本是習武之人,自是看得明白眼前數十人都帶著殺意,忙不迭後退到馬車旁掀開車門。
*
馬車一路疾馳不敢停歇,至日頭高懸之時,一聲籲停,“小姐,我們出了熙州地界了。”
青璃掀開車簾,看著眾人一臉疲色,此時她精神微微鬆懈,更是帶著倦意,看著保護在兩側的護衛,帶著商量的語氣,“最近的城鎮還有多遠?”
“還有三十裡地。”
那還要兩個時辰,青璃看向身後的江月和江照早已臉如土色,略一沉吟,孟青山的護衛既然在此處停車,那必是覺得已安全無虞,她雖心裡著急,恨不得即刻見到祖父,可也不能不顧眾人,說道,“那我們便在此處休整一二,天黑前到城鎮客棧,可行?”
此次孟青山派了五人親信,由雲離親自帶隊,對麵小姐通情達理,他們差事辦的更順利些,當即下馬道,“謹遵小姐吩咐。”
程婆子做的是粗活,身板強,便前前後後的忙活,江月坐在地上身子跟散架似的,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江照也好不到哪裡去,但眼睛都閃著光彩。
她們逃出來了!
程婆子用粗陶碗端來水,看著綠樹枝葉搖曳下斑駁光影中的小姐,細長的脖頸上血跡粘稠,衣襟上也沾染著血跡,一身黑色男裝寬大罩在身上,好不淒慘。
青璃還陷在昨夜緊張以及成功逃脫的興奮中,神經繃的緊緊,身上的疲乏反而不足為道,她身下坐著孟青山將她托上馬車隨之遞進來的盒子,她在馬車上偷偷看了一眼,全是銀票以及玉石,驚詫之下她猛然闔上。
他什麼意思?
好似昨夜兩人一句話也未說,除了最初的一眼,後來他再也沒看過她。
那一眼卻一直在腦海盤桓,冷冽,陰沉,懊悔,隱忍,五味雜陳,讓她的心久久平靜不下來。
她想,此次得他相幫,以前仇怨那便一筆勾銷。
自此山歸山,路歸路,兩人一彆兩寬。
她低頭看著冒著熱氣的水碗,由著程婆子遮擋打量孟青山的五個護衛,他們一路向東,孟青山囑托在岐州等候。
可她卻沒有時間等,到了岐州趁機甩脫開他們。
思定,她囑托道,“稍後拿些銀兩給王大和王二。”
程婆子低低應了一聲。
她們四人都為女子,早就攢好的銀錢為了以防萬一,她們四人一人拿一部分。
天高任鳥飛,他們一行人便在初夏微熱的時節到了岐州,岐州連通東西,商業發達,他們一行人絲毫不起眼順利到了客棧。
江月一臉粲然,將一路采買的衣裙規整到衣櫃中,嘴裡哼著的小曲十分歡快。
青璃阻道,“先放在箱子中。”
江月一頓,遲鈍說道,“我們要在這裡住到不知何時候,奴婢收拾出來。”
江照將江月手中的衣裙放回,“小姐說什麼就是什麼。”
江月依舊不動,青璃也沒解釋,估計是外麵的日子輕鬆,江月喜色於行,做事隨意,連著程婆子都不如,所以有些事情不能過早給她說。
她們一行人來的晚了,上等的房間已經沒了,隻能住到臨近下麵大堂的客房中,她想聽外麵世道的消息,便讓江照開了一個細縫兒。
熙熙攘攘間,很快藩王的消息壓著低音兒打著旋兒傳出。
“此次邊關大捷,龍驤軍上下力挫北穀,大狄,往北擴了百十裡,被占了十年的涼城也被我們奪了回來,簡直大快人心!”
“切!我還以為是多新鮮的消息,老掉牙了。”
“那你又知道什麼新消息。”
“藩王的事兒,你們知道嗎?”那人語調得意又隱隱興奮,“遭大難了,藩王坐擁私兵,投敵賣國,被燕雲鐵衛抓了個現行,嘖嘖...”
有人不相信,“不會吧。”
“怎麼不會!燕雲鐵衛孟青山,響當當的人物,策馬不眠不休三日,將賊子提上馬背抓回營帳。”
“懂什麼懂,你們也配!”
接連的斥音將這個話題打住,青璃不期然聽到孟青山的名字,心內冒出一股心虛。
藩王的事已然板上釘釘,那她們也會隨之藩王的落幕而銷聲匿跡,世上連著藩王的事都模棱兩可,更不會在意後院的姬妾。
萬事俱備了,她需要離開了。
當夜靜悄悄的,月光皎潔,灑在地上如渡上了一層銀霜,忽而後院一聲鳥叫,她們四人慢慢下了樓梯。
值夜的夥計抬頭看了一眼,倏忽紅了臉龐,小姐是他見過最貌美的人,尤其一雙清透水潤的眸子若星辰,嫣然一笑,桃腮粉紅如霞光蕩漾,出手也大方,看主仆四人俱都下來,急忙上前,俯身問道,“小姐,可有吩咐?”
江照從袖中掏出一個小銀錠放到夥計手心,笑著囑托道,“家中長輩掛念,派了長輩在城門口迎接,自此便啟程了,暫留下府裡奴仆看管行禮,還請看顧一二,不讓等閒人靠近客房。”
夥計等閒收不到如此大的賞銀,誠心道,“小姐,放心吧,小的保證宵小絕不會靠近。”
一陣香風飄過,夥計剛起身,看到後麵中間夾著的婢女臉色惶惶,好似有些心事,隨即搖了搖頭,一笑了之。
王大和王二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已然知曉了護衛的底細,下手時格外膽戰心驚,可一旦做過了,也就一鼓作氣逃離岐州,馬鞭在手中甩的響亮,疾馳一日一夜到了分路口才問道,“小姐,我們去哪裡?”
語氣是格外的尊敬,畢竟他們兄弟兩個是親眼見到她放火燒屋,下藥逃離,恐怕那些護衛醒來後怎麼也想不到是她做的,畢竟這些時日小姐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後院女子,事事與護衛商量,意見相左時隻低頭沉思,然後聽從護衛的話。
一旦出手卻又快又狠,讓人不敢小覷。
門簾掀開,初晨日光照在青璃眉眼上格外恬淡,一直梳的婦人發髻也改成了姑娘的,加之麵容清麗,便如雲英未嫁的小姐,帶著蓬勃的朝氣。
“去河中府。”青璃記得宋章一行人的落腳點便有河中府,她想去尋些蹤跡。
王大牽引韁繩,馬車向右奔去,青璃放下車簾,直接坐回了車內,這輛馬車是她特意改造寬了十寸不止,在車內鋪上了厚厚的氈毯,兩人一組,一組休憩,一組警惕,畢竟她們四人都是女子,有些事情不得不防。
江月這些時日也清楚她成了累贅,大多時候低垂著頭,青璃心底一鬆,不怕人犯錯就怕人糊塗,她還不到安於享受的日子,如果江月想不明白,可能給她尋一個小富之家嫁人更好。
等她們看見河中府的城門時,京都的聖旨也送到了邊關,冊封龍驤軍大將軍封無壽為護國將軍賜公爵,世襲罔替,孟青山掃除蠻夷之勇,賜其三品定遠將軍,著其不日回京。
宣旨太監一擺手,小太監托著盒子送到了孟青山麵前,打開後營帳內頓時金光閃閃,其劍身上蛟龍騰飛,鳳凰展翅,確實聖上佩劍無疑了。
營帳內齊喝聖上金安,最左封無壽臉色微變,孟青山微微掃了一眼不動聲色跪著,似乎不懂其中含義,看此一幕,封無壽又將心收了回去,想必是他平藩有功,不得明示,賜三品已是最大極限,特以示安撫。
太監尖笑了一下,代聖上讓諸位起身,恭賀道,“孟將軍,聖上禦賜寶劍,天下見之如見天子,請雙手接過去吧。”
孟青山慢慢起身,壯碩的身軀立時帶著逼迫之意,駭的太監獰笑幾乎維持不住,快速說著,“二皇子回京後,特意在聖上稟明孟將軍勇猛無畏,聲威赫赫,聖上龍心大悅呢。”
孟青山麵上依舊不動,不驕不躁,微俯身道,“將軍用兵如神,兄弟以命相搏,在下不敢居功。”
封無壽知曉當今聖上太子之位久懸,朝廷已隱隱劃派鬥爭,卻不想太監替二皇子明晃晃搶人,心底更是對二皇子行徑不喜,朝綱律法,立嫡立長,如何也落不到二皇子身上!
太監好說歹說,隻覺得他似一頭野獸,野蠻還未開化,話已說明,也不想做事太過,變了一張笑臉,“這隻是先行的旨意,後麵對各位將軍的獎賞隨後就到,各位的賞銀,宅邸也備好了,咱家先恭賀各位了。”
營帳內年輕將領無不渴望建功立業,俱都臉上暢意笑著。
唯孟青山周身如罩了一層寒霜,營帳內喜氣的氣氛沾染不到他便轉瞬成煙,牙齒緊緊咬著,帶著青筋鼓出,暗歎道,“他倒小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