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害(1 / 1)

鎖宮闕 鏡中春日 4285 字 4個月前

陛下因著薑淑妃的事,留下用了中膳。倚蘭苑本就人手不多,前些時日主子不受寵,下人們紛紛拿著積蓄找人調到彆的宮當了差。

現下除了春桃,也就三兩宮女侍衛。倚蘭苑的膳房自然也是比不上彆的宮,儘管搜羅來了最珍貴的食材,也是食之無味。

明月伺候聖上用膳,替他盛了一碗鼇魚皮雞汁湯:“陛下恕罪,嬪妾這兒的吃食比不過淑妃娘娘那兒齊全。”

“倚蘭苑平日沒甚麼人,三兩宮女太監跟著對付吃幾口,如今聖上來,他們也還沒來得及準備,怠慢了陛下。”

帝王不語,大口大口喝著碗裡的雞汁湯,又夾了幾口桌上的菜肴。黑漆彭牙四方桌上,光涼菜就有三道,又有三道炒菜和兩道湯菜。

“如此算不得怠慢。”寧紹行又夾了一口梅子炒肉,酸甜的梅子和滑嫩的肉一並在口內爆開:“比起大魚大肉,偶爾清淡些倒也合朕口味。”

明月掩嘴一笑,替寧紹興斟酒:“這是嬪妾親自釀的果子酒,還特意往裡麵加了些藥材。”

“陛下適當喝些,可強身健體,此外......”她低聲用重音咬下四個字:“排毒解熱。”

對上寧紹行稍作停頓的目光後,很快就聽男人爽朗笑聲縈繞耳畔。

寧紹行今日吃的開心,臨走前還重重嘉賞了倚蘭苑全宮上。又將西域進貢的流光溢彩紅玉盞賞賜給了明月,這可是獨一份兒的。前些日子薑淑妃想著法兒同陛下討要,都未曾要到手,卻輕而易舉被她給得了。

她自然受寵若驚,縱使這場恩寵裡夾雜著交易和製衡。

倚蘭苑又新進了些下人,多數是從花房和冷宮內挑選來的。而少數,則是塞了錢,從彆的宮被調過來的。

明月剛入宮時,與方貴嬪私交甚好。雖彼此不曾托付真心,但方貴嬪是這偌大的宮中,唯一一個願意同她講話的。也是唯一一個願意走到偏遠的倚蘭苑,偶爾同她嘮嘮閒話解解悶兒的。

方貴嬪生性敏感多疑,整日哀長怨短。過來閒話,也多數離不了陛下與淑妃這樣的字眼。時日長了,她也知曉方貴嬪並無壞心。隻是自她獲寵後,方貴嬪便從未來過倚蘭苑。

她正想著要不要去方貴嬪宮中走動,就見方貴嬪穿著鵝黃色宮裝翩翩而來。墨玉般青絲垂落腰間,簡單綰個飛仙髻,幾枚金釵隨意點綴其間,紅唇間漾著清淡淺笑。

明月上前一步,正要行禮,卻被方貴嬪輕輕握住雙手,稍一用力將人帶起:“你我之間無需多禮。”

同方貴嬪走至殿室,落坐在青鸞牡丹團刻紫檀椅上。方貴嬪說了好些子賀喜豔羨的話。可隨即,她的嗓音卻帶了些許的抽泣,用蠶絲水巾輕輕擦了擦眼角泛著的淚花。

明月見狀趕忙詢問:“姐姐這是為何?”

方貴嬪擦乾淨了淚,長歎口氣,又拿起茶杯抿一口茶:“想到妹妹忽得盛寵,欣喜不已。還聽說今兒中膳的時候,陛下將西域進貢的紅玉盞也賞賜給了妹妹。”

“後宮本就是新人笑,舊人哭。隻是我們這些人又什麼時候能熬出頭呢……陛下至今也未曾召喚過我......妹妹得了盛寵,可彆忘了姐姐......”

明月拉起方貴嬪的手,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狡黠而迷人的笑,隨後衝女人眨眨眼:“姐姐放心。”

那張皺著的臉聽了此話也舒展開來,就見方貴嬪拍拍手,身側丫鬟帶著一疊梅花烙走了進來:“這些梅花是前些日子同貼身丫鬟去采摘的,今早上閒著無事便製了些梅花烙。”

“心裡念記著妹妹愛吃,便想叫妹妹嘗一嘗。”

說著她拿起一塊,遞到明月麵前,明月接過,正要咬上一口。

卻聽門外春桃喘著粗氣跑進來,她懷中抱著一隻狸花貓,興衝衝的朝明月道:“主子您瞧,我看著了什麼!”

又轉頭見到方貴嬪,當即攏了嗓子,下跪行禮:“參見貴嬪娘娘,不知貴嬪娘娘在此,驚擾主子了。”

方貴嬪心裡不悅,卻也不好說什麼,隻道了聲“無妨。”

而懷中的狸花貓,則借機“咻”的跳了下去,它搖著尾巴,一扭一扭的走到明月小腿邊。用毛茸茸的身子蹭著主子的小腿,嘴裡發出撒嬌的“喵喵”聲。

明月喜貓,見著十分可愛,半彎著身子撫摸狸花貓的後脊,貓兒仰著頭,趁明月不備“咻”的將她手中的桃花烙叼走了。

小貓吃得歡,她心下也更加喜愛,索性多喂了些,還不忘擼了一把狸花貓圓滾滾的肚皮。

可沒過一會兒,狸花貓竟口吐白沫,搖搖晃晃的倒在了地上。明月和方貴嬪都被驚到,方貴嬪更是連連退後,嘴裡喃喃道:“不,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

明月柳眉微蹙,看著地上儼然沒了氣息的狸花貓,深吸一口氣,吩咐丫鬟將貓抱出去。

“姐姐今日受驚了。”說著她起身,扶起癱軟在椅子上的方貴嬪:“妹妹知道姐姐自然不會做出這種事。相信內務府的人定會徹查此事,還姐姐清白。”

明月頗得聖寵,這事兒自然很快就傳到了禦前的耳朵裡,驚擾了聖上和一眾嬪妃。

太醫院的人跟著福子來了倚蘭苑,衝著明月行禮作揖,後上前一步,指腹輕撚案上的梅花烙。又放入鼻下輕嗅,隨後取出銀針。

倒騰良久,就見太醫撲騰一聲跪在地上:“稟陛下,這梅花烙裡,被人下了砒霜。”

砒霜?

聽聞此言,明月先是秀眉微皺,隨即悄悄上前,不著痕跡的將剛剛掰下的梅花烙藏入袖中。

做完一係列,心虛般望向帝王,帝王沉默不語,可威嚴的氣場讓人不禁顫栗。薑淑妃也趕了過來看熱鬨,見著此景更是輕蔑一笑:“後宮女子爭風吃醋不少,隻是如此蠢笨之人,臣妾倒是頭一次見。”

這話直指誰,在場的人明白,此話一出,嬪妃間惹得了不少哄笑。

方貴嬪臉色發白,她本就膽小怯懦,聽薑淑妃這樣挑唆,辯駁的話到了嘴邊,可一時間又說不出口。還是明月跪在寧紹行麵前,抬著黝黑的眸子:“陛下,嬪妾自入宮起便與貴嬪娘娘交好,貴嬪娘娘精明溫順,想來不會做出這等傻事。”

“這同在臉上寫著凶手,有何區彆?”

話罷,她垂著頭,餘光掃了方貴嬪一眼,方貴嬪早已哭的梨花帶雨,原本精細的妝麵此刻也成了一團亂糟。

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陛下,這分明是有人借著嬪妾的手,想除了靜貴人啊!”

“陛下明察!”

說話間,方貴嬪淚眼婆娑的眸子停留在了薑淑妃的身上幾秒,引著帝王順從她的視線看去。

“看著本宮做什麼!”薑淑妃被她盯的不自在,伸出玉手撫了撫額前流蘇。

寧紹行命內務府徹查柔芳殿,凡事碰過梅花的宮女太監,全都被送去了慎刑司。

柔芳殿的人被帶走了一半,方貴嬪額角不禁冒出虛汗,她又一次抬眸,對上薑淑妃的眸子。隻一瞬間,她又即刻移開了眼。

毫不起眼的一幕卻被明月捕捉,因方貴嬪與自己交好,薑淑妃自然也看不起方貴嬪。若是借用方貴嬪之手陷害自己,到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

良久帝王伸手,打斷她的思緒,扶著跪在地上的明月起身:“靜貴人受了驚,今日就留倚蘭苑的牌子。”

明月一驚,今日並非治療之日,小小插曲也並不足以讓她擔驚受怕,微微掀起眼皮,對上帝王那雙眼,好似潭水般,靜謐幽深又讓人深陷其中。

她看不透眼前人究竟意圖如何。

待到了晚上,她又一次被伺候洗浴,繞過頭一次繁瑣的流程。這次隻穿了件裡衣,被裹在衿被裡送到了倚蘭苑正殿的床榻上。

明月雙目緊閉,死死咬著發白的唇,等待著帝王的到來。

忽然麵上傳來一陣濕熱,再度睜眼,男人邪魅狂狷又硬朗的臉倒映在她深深的眼眸中。明月不自覺吞咽一下,麵上卻是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寧紹行忽輕笑出聲,他俯身靠近明月耳畔,忍不住生出了逗弄之心。濕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畔,低沉沙啞的嗓音緩緩傳來:“先從哪裡開始好呢?”

說著伸手,輕輕滑過明月翻紅的耳尖,滾燙的臉蛋兒,顫抖的肩膀。

正當明月以為他要繼續向下遊走之時,身上之人卻起身,扯開了二人的距離。帝王依靠在床榻之上,又忍不住笑出了聲。

明月也睜開眼,她學著帝王的樣子起身,知道男人有意為之後,隻嬌滴滴的道了句:“陛下莫要逗弄嬪妾。”

“想來陛下也不會真的叫嬪妾侍寢,是嬪妾自作多情了。”

美人嬌滴滴的嗔怪,換做普通男人,怕是心都要化了。寧紹行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人,心裡卻隻有四字評價—慣會做戲。

“哦?那是朕的不是了......”話音間,他朝著明月逼近,帶著些許的戲謔:“本是體恤靜貴人,如此看來儘快就寢的好。”

明月知道男人不會過來,話鋒一轉:“陛下叫嬪妾來,想來是有大事相告的。”

“你倒是聰明。”寧紹行輕哼一聲,停止靠近。說話間,從腰間摸出一塊令牌,扔到明月的麵前。

明月好奇撿起令牌,待她看清那令牌為何所用時,當即拂身:“陛下恕罪,此令牌萬萬不可交予嬪妾。”

帝王劍眉一挑,肆意有懶散的依靠著床榻,把玩著拇指間的白玉扳指:“不是你同朕講,興辦女子學院?”

“如今學院的土地已秘密確認好,隻說是築宅所用,除了朕的親信,無人知曉此地用途。朕把此令牌交予你,自然是希望你來監督學院建設和招納人才這件事。”

見著明月遲疑,高高在上的帝王卻放低了姿態:“後宮之中,朕隻信得過你。”

她同帝王之間,從一開始便是蓄意接近,二人不過各有所圖,令其所需罷了。

隻她這一生,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般重的話。哪怕,她知道這不過是哄她接下這件事的手段。

遲疑半刻後,明月接過了寧紹行手中的令牌。

不得不承認,她的心裡多了一絲異樣的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