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1 / 1)

論月 青涯間 4655 字 4個月前

知道了他的身份,程澈眼中警惕依舊絲毫不減。

她心中存有對他的感激,卻不了解他的為人,朝中之人,連同陛下都對他稱讚有加,待人溫和,處事妥帖,無論何時,何事,他總是遊刃有餘。

此人深不可測,他越是如此,程澈就越提防他。

被解了穴道的程澈立刻與他拉開些距離,警惕道:“你怎麼在這?”

祁承安在陰影裡垂著頭,眼底晦暗,看不清神色。

再開口時,祁承安沒了那份危險,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聽不出絲毫喜怒,帶著上位者的威壓,“是我先問你。”

人不能一直活在偽裝之下,又或者說,偽裝越周密,隱藏著的秘密往往驚越人。

祁承安方才滿是殺意,招招用儘全力不留生路就是最好的證明。

程澈心中不由生出些慶幸,慶幸上一世與他交集不多。與這樣難以看透的人相處,太危險了。

程澈警惕道:“聊什麼?”

祁承安收斂情緒,笑著他起身,朝她伸出手,“我們互幫互助,我助你平安,保程將軍不受此事牽連,你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為何信你?”

祁承安麵不改色,“憑我是我。”

憑他是受陛下喜愛的八皇子,憑他治理水患歸京,並無惹是生非的理由,憑他一向妥帖,說到做到。

身形欣長,眉目疏朗,一雙桃花眼生的尤為好看。

真是個多情的人。這是程澈對他的第一印象。上一世,程澈聽了不少關於他的桃色傳聞,這樣近的看他,還是頭一次。

男子長成這副模樣看著著實讓人嫉妒。

程澈如今對這些事沒有一點興趣。她隻想救自己的哥哥。

她坐在地上稍作思考,隨即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殿下可願與我做個交易。”半明半暗中,祁承安微微挑眉,示意她接著說下去。

“以你母妃當年去世的真相作為交換,我要私鑄錢幣一案公之於眾,祁景舟身敗名裂。”

這個決定並不是衝動之舉。

祁承安和祁景舟是眾多皇子中最受皇帝寵愛的兩個,二人也是最有可能坐上龍椅的。唯一可惜的是,誰究竟做了皇帝,程澈沒來及看到。

今生她想要做出改變,就一定要有所助力。

祁景舟陷害她清白在先,害死她哥哥在後,與她有血海深仇,自是不必說。

上一世事情無可挽回的發生後,程澈就想過,若有可能回到從前,她該如何做。

祁承安與她哥哥主張相同,都希望掃清敵人而非議和,在程澈的記憶中也未出過什麼大的岔子。

與祁承安合作,是程澈目前最好的選擇。

“成交。”

等到祁承安的答案,程澈這才握住的手腕,借力站了起來,“作為盟友,我要知道你為何在此,被問起來,我們總要是一樣的說辭。”

祁承安語氣依舊平靜,“歸京途中被祁景舟派人取我性命,被我逃了出來。”程澈不等她問便自己開口,“宮宴之上被人陷害清白,我逃了出來。”程澈稍頓了頓,道:“接下來怎麼辦?”

“偏殿出了事,這裡人不算多,你出去尋個侍衛,讓他領路,帶你回太和殿。九弟那邊木已成舟,邊境戰事不斷,皇帝正是用人之際,你不會有什麼危險,其餘的,一概由我來處理。”

他們並無一同出現的理由,這一點她明白,他也明白。

“你的傷,要怎麼辦。”程澈彆過頭僵硬道。

在這多待一刻,他也就多危險一分。祁承安如此狼狽還在為她的名節著想,讓她先走,她不願欠他人情。

忽然被人關心,祁承安愣了一瞬,隨即又恢複了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小傷,不礙事。”

程澈走出幾步,還是回頭,從懷裡拿出一瓶藥粉塞進祁承安的懷裡,“我身上剛好帶了瓶藥粉,給你。”

祁承安道:“多謝。”

程澈走出幾步,身後又傳來祁承安的聲音,“怎麼認出我的?”

程澈停下腳步,卻並未再回頭,她打趣道:“我還從未聽聞不行刺,隻躲屋內的刺客。”

此處不宜久留,程澈就趕緊離開了,自然也沒未看到她身後,祁承安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轉眼,夜漸深,程澈在乘車出宮的途中又見到了祁承安。此時的他身著紫金色窄袖蟒袍,正與身側重臣談笑風生。宮裡再次恢複了肅靜莊重的模樣。方才種種失序,恍若一夢。

回府路上,程澈左想一句,右想一句,滔滔不絕,唯獨對今日變故隻字不提。

以往都是這樣的,程澈見了許久未見的哥哥定是有許多話要說的,從府內瑣事說到胭脂水粉,從書院功課說到奇聞軼事,卻是不似這般,不似這般心事重重,懂事的讓人心疼……

哥哥犧牲後的許多年裡,在軍營中她身為將軍都是最不能退縮,最不能畏懼的那一個,她已經習慣了偽裝,將真實情緒藏在麵具之下,永遠以冷靜,勇敢的一麵示人。她自以為已經做的足夠天衣無縫,卻還是被程淮看了出來。

“阿澈,今日之事,你沒什麼想同我說的嗎?”程淮終是先開口了。

程澈自知瞞不過,便輕鬆道:“我雖看到了一些,卻也是真的沒事。你看,我不是很好嘛。”程淮眼中滿是心疼,“那你手心的傷呢?又是怎麼回事?”

程澈下意識將手往袖中縮了縮,程淮自幼與她一起長大,又怎會看不出來她的偽裝。再開口時,以滿是自責,“阿澈,我不願你因我涉險。”

他怎會不知呢,自己的妹妹為何如此,他早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些事一切有我,沒什麼比你更重要,我隻希望你開心。”

程澈將眼眶酸意壓了下去,對著哥哥笑道:“阿澈明白了。”

回府後,程澈站在窗前望著哥哥的背影,眼淚再也止不住。今日,她騙了他。

她其實想說,她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隻能被人護在身後,毫無反擊之力的妹妹,她也可以保護他。重來一次,程澈絕不會任由一切發生,隻要能救哥哥,即便是海底撈針,她也要一試。

是夜,祁承安府邸寢殿內的燈火還亮著,祁承安望著窗外無星無夜,墨色浸透的夜空出神。

“殿下?”承墨的詢問拉回些祁承安的思緒。自方才他說找到了他母妃當年身死的真相,祁承安就一言不發的望著窗外。

祁承安故作輕鬆道:“你說吧,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有什麼接受不了的。”

“貴妃當年,並非被叛亂翼王所殺,而是被宮中侍衛誤傷致死。”翼王隻身入宮是否叛亂真假未知,那些侍衛沒有皇帝的命令卻是萬萬不敢出手傷他的母親。

是皇帝,他的父皇,為了權力殺死了他的母親,殺死了那個江南春日滿眼是他,隨他入京的愛人。帝王之心難測難量,什麼兩情相悅,什麼白首不離,笑話。

祁承安這些年一直在調查母親的死因,他順著蛛絲馬跡猜了八九不離十,如今終於是,親耳聽到了。

當年翼王入京發動叛亂,挾持他母妃作為人質,最終在宮門外被降服。叛亂平息,他的母親卻也再回不來,不能再叫他一聲承安了。

祁承安語氣平靜,“知道了。”他有些自嘲的喃喃道:“這些年我所求真相,今日得知,也算得償所願。”

事發時祁承安尚且年幼,後來隻聽宮裡說貴妃幼弟兵變,無顏麵對陛下,隻能以死明誌。他從不信,不信母妃會置他於不顧。分明,母親常對他說,在這偌大的宮裡,他們要相互依靠,要好好活下去……

一陣沉默後,他開口對承墨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這是屬下應該做的。”承墨恭敬行過一禮,“對於四皇子,殿下有何打算?”

“祁景舟與那些徽州官員背地裡沒少做見不得人的勾當,他這是害怕了。此前他就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對我百般刁難,又對我下此狠手,我必不會輕易放過他。”

祁承安想到他狗急跳牆又教唆設計不成,不禁笑出了聲,“他還真是急於求成,漏洞百出。出了這些事,我倒沒那麼擔心他了。”

承墨又道:“那殿下您方才談起的程小姐?”

“我既答應了,就會幫她。”

承墨不解道:“殿下已經知道了真相,這又是為何?”

“殊途同歸,不是嗎?”他與她有共同的敵人。

雖是說如此,其實祁承安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何幫她。

或許是為了多年前的恩情,或許,是為了有趣。“我想看,她都知道些什麼,又能做出些什麼。”

多年夙願已經實現,如今真相大白,此前種種斡旋,也都失了意義。一夜之前,這世上一切,對他都變得那麼無趣。

祁承安失去了盼望。

於他而言,往後日子不過虛與委蛇,勾心鬥角,日複一日的令人厭惡無聊罷了。

若能多出些意思,似乎也不錯。

旭日藏於天際,夜還在繼續。

同樣無法入眠的還有程澈。今日發生了太多事,她本想好好睡一覺養足了精神再去理那些混亂的思緒,早早滅了燈,卻在榻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程澈索性起身不睡了,開始回憶起上一世。

她拿出紙筆,將自己的回憶一一寫下,抽絲剝繭,尋找機會。再抬頭望向窗外時,星沉月落,天已要破曉了。

程澈認真的看著自己寫下關於祁景舟私鑄銅幣一事的詳細經過,要如何做心中已有了底。

遲來的困倦如陣陣海浪將她席卷,程澈再也抵抗不住睡意,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小姐?”程澈睜眼就見青柳站在一旁,手裡端著盥盆等著伺候她梳洗。

“怎麼了?”程澈揉了揉眼睛,起身道。這一覺她睡的踏實,清醒自然也不太容易。

“將軍一早進宮時囑咐奴婢讓您多睡會兒,可八皇子卻突然來訪,說您未醒他也不惱,就在府裡等著,奴婢隻好在這等您醒來了。

“祁承安來了?”程澈聽此困意散了大半。

青柳點點頭,“殿下說昨夜撿到了您的手鐲,特來歸還。”

“殿下來我府上做什麼?”程澈來時,祁承安正悠閒喝茶,“昨日你走的急,該商議的還未商議。”程澈湊近些在祁承安耳邊說了什麼,祁承安隨即起身離開,“一言為定。”

處理過這一切,程澈拒絕了青柳的陪同,一人在院中走了一遍又一遍,感受這久違的春光。

上一世關於府裡的記憶許多模糊了,如今一見,那些歡樂的記憶隨春光浮現眼前。程澈仔細的看著府內的一切,想將這承載她美好回憶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深深印在心裡。

忽然,她頭頂有什麼掠過,一抬頭看去,原來是一隻白色的信鴿,那信鴿腿上還綁著一張字條。這信鴿在空中轉了半圈,便停在程澈的肩上。

程澈打開字條,那上麵儼然是魏遠洲的字跡,字條上寫著: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