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清中學雖然是本地學校,但是為了學生們自身安全和學習效率考慮,車程二十分鐘以外的家庭都選擇了讓孩子寄宿,而走讀生則不用在校參加晚自習。
晚飯的食堂沒有了中午那麼喧囂冗長的隊伍,學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吃飯聊天,笑談聲此起彼伏。結束了一天密集的課程,這是每天難得的放鬆時刻。陸至杭坐在南側靠窗一桌,對麵是他的室友,餘昊澤和吳遇。餘昊澤手裡翻著陸至杭這周剛拿來的漫畫書,眼睛隨書頁翻動,嘴上卻有意無意地說道:“老陸啊老陸,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個呆子呢,看你平時斯斯文文實打實一資深宅男,沒想到居然悶聲乾大事啊”,一旁的吳遇已經笑到直不起身子,他們這位冷麵公子今天確實讓人大開眼界,讓大家見識了什麼是悶騷的究極境界。
一直低頭乾飯的正主眉目緊鎖,翻了個白眼,冷冰冰丟了句:“不會說話就閉嘴,還不行,書留下,人滾。”
“哎哎哎,少爺,開個玩笑,彆認真嘛,我不說了還不行嗎,不提了不提了。”餘昊澤合上書,假裝識趣的求饒。
吳遇從自己盤子裡夾了個雞腿給他,
“多吃飯,少說話。”
餘昊澤抬頭深情地看著他,還配合地擠出了一兩點皇帝的淚花,聲音柔情似水道:“遇!原來你才是最愛我的那個人啊!”
······
顯然吳遇也並不是很想再理這個神經病,三個人各自吃著碗裡的飯。
陸至杭正要下筷去夾菜卻突然撲了個空,盤子被一雙陌生的手猛力推向了一邊。
“你就是陸至杭?”
來者不善。
三人一齊抬頭看向聲音的主人,172左右的個子,留著利落的短發,戴著一副鈦金邊框近視眼鏡,簡單的白色連帽衛衣外套了一件深藍色牛仔外套,袖口卷起一截,下身穿著一件黑色直筒運動長褲,搭一雙奶白色高幫滑板鞋。
“學長型小白臉”——餘昊澤心裡給出了總結。
陸至杭對這個不速之客的態度十分不悅,同時也帶著疑惑,話鋒有些淩厲:“是,你哪位?”
“沈行周他哥!”隨話音同時落下的還有揮出去的右拳,好在陸至杭在聽到前半句的時候就覺察到了敵意,心裡起了防備,在他出拳的同時及時躲避,但速度太快,拳風還是緊貼著他嘴角擦過。
聽到他的自我介紹,餘昊澤和吳遇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是為何而來,兩人趕緊起身拉住他,吳遇一隻手按著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死死摁住他想二次進攻的拳頭,趕緊勸說:“兄弟,兄弟,冷靜,有什麼話好好說,彆動手,這麼多人看著呢。”
“是啊是啊,打架鬥毆可不是鬨著玩兒的,咱挨不起這處分”餘昊澤也緊急幫腔。
男生被兩個人緊緊鉗住,雙手絲毫不得動彈,怒氣值更是呈指數上升,衝著陸至杭大喊:“你原來這麼窩囊?叫兩個幫手算什麼回事?有本事跟我單挑啊。”
原本被無端冒犯,陸至杭心裡也怒氣十足,但聽到對方是為沈行周而來,愧疚感頓時壓倒了其他情緒,聲音變得平靜:“你們兩個鬆手,我自己處理。”
餘昊澤和吳遇哪敢鬆手,兩個人鉗著他都感覺要控製不住了。
“忱兄!忱兄!不是說了不衝動的嘛!快跟我們回去,全校都看著呢!”
衝這邊邊喊邊跑的人是隔壁(二)班的楊醒醒,沈行周最鐵的發小,隔著娘肚子就開始打照麵,幼兒園起就一直同班,直到上了初中才勉強分開,好在兩個班挨得很近,除了白天上課,其他時間也依舊形影不離。來找陸至杭的這位男生叫沈忱,比他們大一屆,三人一起長大,家裡都是世交,沈忱的爺爺與沈行周的爺爺更是親兄弟,兩人血親兄妹如假包換,他還有個小四歲的親弟弟沈慊在上小學,幾家人也都把這四個孩子當成親兄妹愛護,沈忱因為大一歲,又是男孩的緣故,楊醒醒和沈行周小時候學電視裡笑稱他為“忱兄”,久而久之,都習慣了這個稱呼。
今天課間沈忱去找楊醒醒借計算器的時候聽說了這件事,如果不是上課鈴響的及時,估計當時就要衝去隔壁把陸至杭暴揍一頓。總算忍到最後一節課結束,憑著他以前去找沈行周時候的印象,衝到食堂鎖定目標直接進攻。
楊醒醒太了解他了,於是也在最後一節下課鈴響起時立馬去隔壁抓了沈行周一道,悄悄跟著陸至杭他們。
可是都到這份上了,沈忱哪肯聽,他是鐵了心要教訓陸至杭,雙臂反複嘗試掙脫,雙腿輪番騰空踢打,倒不像他一貫的謙謙小公子形象。
此時此刻,整個食堂的焦點都落在了這片區域,雖然沒有人圍過來,但是探究的眼神已經築起了一道無形的圍牆。
“你們是嫌我今天不夠丟臉嗎?還是嫌事情鬨的不夠大!”話音一落,大家才注意到站在楊醒醒身後的沈行周,陸至杭看見她,一轉方才的平靜麵色,竟有些像個無措的孩子麵對家長的冤枉,邊微微搖頭邊低喃:“不是的,我沒有。”而沈行周從頭至尾都在刻意避開他的目光。
沈忱一見沈行周,情緒被二次點燃:“周周,你彆管,哥來教訓這個欺負你的王八蛋。”
沈行周看了一眼失去人身自由還在無聊放狠話的他,又分彆看了一眼“綁”著他的吳遇和餘昊澤,對他們說了句:“放開他吧,他不會亂來。”就轉身離開了。
楊醒醒見狀趕緊追上去,那兩人也鬆了手,沈忱推了一把離得最近的餘昊澤,捏了下被抓的生疼的手臂,朝陸至杭放話:“你再敢動我妹一下試試,老子跟你沒完。”
說完也趕緊去追沈行周她們。
餘下三人全然沒有了吃飯的心情,陸至杭端起盤子往倒菜區走去,餘昊澤望著盤子裡的紅燒雞腿,不死心地看了一眼吳遇,吳遇聳了聳肩,表示無奈,“走吧~”
“周周,周周,你彆生氣!”
沈行周一路小跑到操場邊,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楊醒醒和沈忱各挨著她兩邊也坐了下來。
“周周,你彆生氣了,你要是不喜歡哥再也不去找他了,但我是氣不過啊,從小到大沒有誰敢這麼對過你!”沈忱現在是受了一肚子窩囊氣,心裡恨不得將那個姓陸的千刀萬剮。
楊醒醒伸出手臂摟過沈行周,讓她的頭可以儘量舒服地靠著自己,“周周,我們都知道你今天受了莫大的委屈,想哭就哭出來吧,我是最知道你的,你呢,總是我們當中想象力最豐富的一個,也是一個合格的理想主義者,你對初戀、第一次牽手擁抱接吻一定有過千百次反複的構想,今天發生的一切不僅切斷了你的幻想,還帶來了巨大的屈辱感。”
楊醒醒慢悠悠地講著,靠在肩上的小人開始一顫一顫地抽泣。
“你此刻最在意的應該還是彆人的眼光吧?你怕彆人從此以後給你打上某種標簽,害怕成為人群裡熱議的話題,更害怕自己從此做什麼都要在帶有目的性的注視下進行,可是啊周周,”楊醒醒摟住她的手臂又緊了緊,“人們最擅長的事情就是評價他們所見到的每一個人,在你有錯的時候指責和嫌惡,但是在你成功喜悅的時候又會嫉妒和不滿,你的喜怒哀樂、成功失敗,隻會影響自己的生活態度,永遠也改變不了彆人對你的自私想法。”
慢慢地,哭聲越來越大。
沈忱想去安慰他,還未開口就被楊醒醒用眼神製止了,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發泄,也隻有在他們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麵前,才能毫無掩飾地釋放自己的真實情緒。
陸至杭回到寢室,像是自我懲罰般地衝了個冷水澡,吳遇見到他凍得發紫的身體,斥問他;“陸大少爺,你是瘋了嗎?現在是幾月份了!”吳遇在他衣櫃裡快速找了兩件衣服塞給他,“陸大少爺,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沒到要死要活的時候,您好好的,馬上就月考了,這才是眼下的正事。”一入晚間,初冬的寒意席卷而來,陸至杭這麼做,怕是逃不過一波感冒了。冷靜過後,他也有點衝動······
今天的晚自習,每個人都各懷心事,沈行周照例坐在最後一排,一直低頭刷題。晚自習比白天少了一半人,大家都自發找沒人的空位做,一人一桌,專心學習。
陸至杭第一次晚自習如此分心,一道題都看不下去,到了晚自習第三節課,直接把吳遇的作業拿過去抄了一遍,又隨手改了幾個答案。陸大少爺雖然成績並非金字塔尖,但也隻是和英語不投緣,理科甚至不輸沈行周,今天居然抄起了彆人的作業,吳遇也是驚呆了,今天數學題報上的最後一道附加題可是他找到了一個比老師課堂上講的還要簡單的方法解出來的,本來還想明天上課解題的時候出一下風頭,就這麼被竊了勞動成果,此時吳遇心裡有千萬頭羊駝浩浩蕩蕩遷徙而過,也隻能勸自己冷靜:隨他吧,隨他吧。
課畢,所有人回寢室,按時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