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會審(1 / 1)

第二天,剛下課的符陟雲就被裴觀堵在了路上。

裴觀一改初見時高傲的形象,言行舉止都十足的友好:“符大人,那日我憂心堂妹,言行多有怠慢。今日在下在寶饌樓做東,誠心賠罪,請符大人賞光。”

沒想到河東裴氏的長子居然是個這麼能屈能伸的角色。

符陟雲驚訝地看他一眼,搖頭道:“哪裡,裴兄言重了。河東裴氏譽滿天下,符某神往已久。正好今日有空,該我請裴兄才是。”

兩人客氣一番,聯袂往寶饌樓走去。

裴觀是帶著潁川公主的任務來的。

潁川公主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派出裴觀來接觸一下符陟雲。

此舉有一定的風險,符陟雲自己就是天子近臣,她姨母獨孤箬更是堅定的皇黨,建寧帝的心腹。

她接觸符陟雲的事,萬一被她們轉頭捅到建寧帝跟前,又是在這麼敏感的節骨眼上,太容易引起誤會了。

而皇帝的態度,就算有一點變動,都很有可能決定這個案子的走向。

潁川公主不想冒險,但符陟雲的行為也不像是無的放矢,她說不定掌握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線索。

考慮到如今極為不利的情形,思來想去,潁川公主還是決定冒險一試。

她的運氣不錯,符陟雲正好打算幫她一把。

一開始符陟雲隻是不爽自己被牽連進命案,打算給魏王點顏色瞧瞧。

但在冷靜思考後,她也意識到自己此時不好出什麼風頭,暗中借潁川公主之手無疑是更有利的方法。

不然不是上趕著礙魏王和建寧帝的眼?

她本來還在考慮怎麼跟潁川公主搭上線,沒想到就在小樹林裡碰見了裴觀。

但她當時不知道裴觀跟潁川公主的關係啊!

都怪她那會兒腦子沒轉過彎,回家後才想起來,潁川公主的駙馬就姓裴。

真的,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會把裴觀氣走的。

不過,現在裴觀主動來與她接觸當然更好。

看他態度轉變得這麼徹底,也能判斷出是潁川公主派他來的。上趕著的不是買賣,買主主動上門更方便她坐地起價。

二人各懷鬼胎地進了寶饌樓,一路被店小二迎進三樓的天字三號房。

還沒等落座,裴觀就裝模作樣地告罪,說什麼預約晚了,沒約到天字一號房,怠慢了貴客雲雲。

符陟雲:“......”這小子是個牛皮袋吧,這麼能裝。

她假笑著與他寒暄了半晌,直到菜都上齊了,談話才漸入正題。

“清河是我堂妹,我實在不忍見她蒙冤。”裴觀看起來跟清河縣主確實感情不錯,直到此時才算有些真情流露。

“若是符大人有什麼關於此案的線索,還請不吝賜教,公主與裴氏都必有重謝。”

符陟雲與他假意拉扯幾句,這才裝作抵不住勸說的樣子:“裴兄,不是我不想幫忙,隻是我自己都不確定我這裡算不算是有線索,因此之前也沒敢貿然打攪公主。”

裴觀也是很服氣,這人小小年紀卻滑不溜手的,好話賴話都她自己說了,承諾卻是一個不給。

她不給,裴觀就得給:“符大人但說無妨,公主感激都來不及,豈會因此怪罪?”

“不管線索有用沒用,公主和裴氏都會感念符大人的相助之情,也絕不會把符大人牽扯進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符陟雲也不再拿喬,立馬笑道:“小忙而已,哪裡值當如此。說來不怕裴兄笑話,我家中也有兄長,每每看到裴兄就如見到兄長一般。幫自家兄長的忙,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嘛!”

言罷,她將自己在屍身上發現的不對之處和盤托出,隻隱去了夜探庫房和屍體被清理過的事情,推說是在涼亭查看屍體時發現的。

“當時傷口附近有大量的血跡,我也隻是匆匆瞥了兩眼,可能看得不真切。”

“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但又懷疑是自己記錯了,就誰都沒說。”

“我畢竟不是仵作,說錯了誤導人就不好了。”

符陟雲滿臉無辜地說著給自己開脫的話,雖然理由很令人信服,但裴觀總懷疑她在騙人。

這麼無辜的表情,怎麼看都是在騙人吧!

雖然在心裡小小吐槽了一下,但裴觀知道符陟雲給出的消息相當有用。

用好了,說不定就是扭轉勝負的關鍵。

裴觀腦子裡轉過好幾個想法,但一切都需要回去找潁川公主定奪。

不過他也沒把符陟雲用完就丟。此人聰慧敏銳,背後的勢力也不容小覷,是個值得結交之人。借此機會,說不定還能和秦川符氏搭上線。

巧了,符陟雲對他也是這麼想的。

兩人“一見如故”,迅速熱絡起來,又聊了許久才散夥。

為了掩人耳目,裴觀徑直回了裴府,第二日才去了潁川公主府。

潁川公主這兩天正心氣不順。

魏王和袁遷之間居然還真就靜悄悄的,一點消息都不傳,想抓個小辮子都抓不到。案子就更彆提,時間過去越久,越找不到什麼線索。

更可氣的是,這兩日官僚世家間漸漸流傳起了清河縣主殺人的陰謀論,這其中要是沒有魏王的人在推波助瀾,打死她也不信!

潁川公主隻覺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總不能把人全滅口吧?

就連重一些的震懾手段都不敢用,萬一建寧帝覺得她做賊心虛怎麼辦?

好在侄子裴觀帶回來的是絕對的好消息。

聽完裴觀的彙報,她的笑紋又出現在了嘴角:“知微,你做得很好。”

她喚了人進來,附耳吩咐幾句,那人領命而去。

潁川公主又道:“安安要是能學到你三成,我也不用成日為她操心。”

您天天忙於政務,倒也沒見抽出多少時間關心安安......

裴觀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麵上滴水不露:“嬸母彆這麼想,我隻是比安安虛長幾歲罷了。安安冰雪聰明,等她再經曆些事,必然大有長進。”

“但願吧。”

潁川公主沒再糾結這個話題,她問裴觀:“你說,派人進停屍房一觀,是否可行?”

她在大理寺倒也埋了暗樁,隻是那人職務不高,做不了很多事。

裴觀搖了搖頭:“此舉風險太大,萬一被發現,可能會打草驚蛇,刺激他們徹底毀掉證據。我和符校尉商量後,都覺得不妥。”

“心有疑慮,進退兩難。”潁川公主喃喃道:“魏王真是給我出了道難題。”

就算符陟雲的證據能證明此案有疑點,但清河縣主約見周通雲是不爭的事實,她的匕首也藏在了案發現場附近。

再加上無法控製的流言......

周信私吞軍餉早就被查實了,隻是建寧帝之前並不覺得與潁川公主有關。

那若是摻和進這個案子呢?

潁川公主早在建寧帝同意三司會審時就擔心她是不是起了疑心。但凡建寧帝信了一星半點,不止是清河縣主,整個潁川公主府都會有轉瞬傾覆的危險!

建寧帝不怕兒女們爭鬥,甚至還隱隱鼓勵這種行為,但她絕不允許任何動搖國祚的行為。

潁川公主又不是什麼兩袖清風的義士,她之所以沒敢對軍餉動手,就是因為知道這是建寧帝的底線。

可是現在,一切似乎都已經晚了。

魏王根本沒打算做一個天衣無縫的局,有疑點又怎麼樣,就算定不了清河縣主的罪,隻要勾起皇帝的疑心就夠了。

早在清河縣主決定約見周通雲的時候,她們就一腳踏入了魏王的陷阱。

她不打算坐以待斃,但到底該怎麼辦呢?

潁川公主召來幕僚,討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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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符陟雲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也許是旁觀者清,在潁川公主還舉棋不定的時候,她腦海裡已經勾勒出了一個大致的方案。

但她不打算告訴潁川公主,她又不是幕僚。

借潁川公主之手出氣,和幫潁川公主與魏王鬥法是兩個界限,符陟雲覺得自己分得很清楚。

假如潁川公主失敗了,而自己還沒消氣,那再從彆的地方給魏王使絆子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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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五,萬眾矚目的百川書院謀殺案於大理寺明鏡堂正式開審。

符陟雲、韓照等一眾人等都作為證人和嫌疑人被傳召。

刑部尚書、禦史大夫、大理寺兩位少卿坐於高堂,潁川公主、魏王等皇室宗親也出席旁聽。

清河縣主作為首要嫌疑人被帶來,站在堂下。

驚堂木一拍,作為全權調查此案的主審官,袁遷率先發難。

為了方便眾人理解,他將案發過程捋出了一條清晰的時間線。

“經大理寺調查,清河縣主與死者周通雲約定,案發當天正午差兩刻(11點30)在文淵閣旁的涼亭中見麵。”

“根據百川學院學子韓照的證詞及縣主本人陳述,清河縣主按照約定時間到達了涼亭,並在約一刻鐘後(11點50)離開涼亭。”

“在此期間,清河縣主和周通雲的動向都無人可證明。”

“又一刻鐘後(12點左右),韓照離開文淵閣,途徑涼亭時發現周通雲已經被利器割喉殺死,但傷口處的血跡還未乾。”

“根據仵作驗屍結果和韓照的證詞,周通雲的死亡時間很大程度上與縣主在涼亭中的時間重合。”

“大理寺隨即將縣主列為重要嫌疑人。之後在對縣主詢問的過程中,縣主拒不配合,並隱瞞了自己持有一把匕首的事實。”

“案發第二天,經過金吾衛的搜索,在案發現場不遠處的淩波河河底發現了一把匕首,匕首末端刻有潁川公主府的徽記,經查證確實是出自將作監的真品。”

“案發前後,隻有清河縣主一人往返於石橋,她很可能是為了隱藏凶器,就在過橋時將匕首偷偷扔進河中。”

“可惜她運氣不好,淩波河流速不夠快,匕首沒有被河水衝走,反而沉入了河底。”

袁遷說完後,在場的另外三位主審官也不由得暗暗點頭。

他們也提前看過了案件卷宗,早有自己的判斷。就算不信清河縣主是真凶的,也覺得目前看來她的嫌疑最大。

旁聽的宗親貴戚更是議論紛紛。數日之間,流言甚囂塵上,他們基本都聽說過了“清河縣主殺人滅口”的說法。

魏王聽了一耳朵,突然就有些疑惑——他不是吩咐了慢慢傳嗎,這才幾天,怎麼感覺所有人都知道了?

見眾人都沒有什麼異議,袁遷再拍驚堂木,聲色俱厲:“人證物證俱在,清河縣主,你可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