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孽猶可違(1 / 1)

“阿姐阿姐,這張紙上寫了什麼呀?楚姐姐說了回來就給我的帶好吃的,可為什麼這些孩童回來了,可卻不見楚姐姐呢?”

那小書童似乎分外的著急,竟似憋紅了臉般,眼神來回的從那揉皺的紙上到姐姐皺起的眉目上打轉。

“小清,你讓哥哥姐姐們近日不要外出,楚姐姐去很遠的地方買好吃的帶給你們啦,要晚幾日才能回來。”

見身旁的小書童格外的著急,浮珠姑娘摸著那小小的人毛茸茸的腦袋道,“阿姐現在有急事,一會兒再和你們一起去踢毽子好不好?”

“好吧,那阿姐一定要回來陪我們哦。”

說罷,那著急的笑臉上便閃爍著幾顆小星星似的,晃著頭上的兩個小辮兒,蹦蹦噠噠跑了出去。

“浮珠姑娘…”

那小書童走後,那唯一略有活力的氧氣似被抽離,空氣裡似乎就隻剩下了寂靜,姚芊漱正欲開口安慰著什麼,卻見眼前的女子倏地站起來,鄭重道,

“姚姑娘,此事恐怕比你我想象中更要複雜,隻是這曲水之地再無他人可以托付,浮珠想請求姑娘代我去那烏陽,將楚姐姐帶回來。”

見那平日裡如微風和煦般的麵龐此刻竟如冰山般轟然崩塌,那顫抖著指尖緊握著那張揉皺的白紙,似羽翼破碎的蝴蝶般抖動著自己的翅膀,那心,似乎也早已飛到烏陽。

究竟是何人?又有何目的?為何命運總像在冥冥之中牽引著我們走向那同一個地方呢?

“浮珠,此時交給我就好,不必擔心。”姚芊漱答應道,“我一定會將楚姑娘安全送回的。”

“好。”浮珠將那張沾染墨色的紙片放在姚姑娘的手心,“千山萬水艱難險阻,姚姑娘一定多加保重。”

一路顛簸,帶著滿腹疑惑離開了那曲水之地,重返靈瓦鎮。此時正值六月酷暑,可夏夜的晚風卻吹的人清爽舒適,雖無驕陽,卻能欣賞好山好水好風光,楊柳依依,鳥語花香,似乎連腦中愁雲都被吹散一般。

“此情此景,真是很難令人不觸景生情呢!”

姚芊漱晃著腰間係上的兩塊木雕,擼起自己的衣袖,兩手叉腰,似乎要將心中的苦悶與壓抑一吐為快,

“啊,這山,真好!

啊,這水,真妙!

啊,活著,真難!”

哈,果然,喊出了這些千古絕句,似乎心情都舒暢不少!

果真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姚姑娘也在追查這玄陽血珀的下落?”

看到姚芊漱慵懶的在柳樹下伸著懶腰,方譽雲從天而降,手腕一撐,一個轉身,長腿落地,驚起一片灰塵。

躲在樹上不見人,路過此樹猛的竄出一道人影,姚芊漱腳下一滑,驚呼道,“啊!這,這方公子…!您怎麼也喜歡趴在樹上偷聽牆角了呢?”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人倚靠著柳樹粗壯的枝乾,微微偏頭,嘴角勾起一抹壞笑道,“更何況,本不是我有意偷聽,而是你們的談論聲實在是,太、吵。”

目光聚焦著麵前的少女,眨巴兩下眼睛,似乎在說,你看你看,我可是跟你學的!

姚芊漱走近兩步,上下打量著方譽雲,“方公子不愧是人中龍鳳,竟也能將如此恬不知恥的事說的如此冠冕堂皇,還閒心跑到樹上聽我吟詩?”

方譽雲直起身子,雙手環煎抱著那如人高般的劍,一本正經道:“要論人中龍鳳,我還是更認為姚姑娘更勝一籌。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千年絕句,姑娘也是信手拈來呢。”

姚芊漱輕輕挑眉,似笑非笑道:“看來方公子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僅耳力過人,更是學富五車,姚某自愧不如。”

“一般一般,天下第三。”方譽雲嗬嗬一笑,話鋒一轉,“姚芊漱,你又是怎知這玄陽血珀之事?”

“方公子如此大費周章,隻是為了問我此事?”姚芊漱搖著腦袋,笑眯眯道。

“當然,畢竟我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方譽雲淺笑道。

自上次解了迷香後,那六月寒冰的詭異天氣便一去不複返。

而此時陽光如輕紗般籠罩於麵前的少年臉龐上,微風輕拂,不知是二人的呼吸離的太近,還是那風帶著絲絲縷縷的暖意,一片溫熱從二人心口掠過,擾的湖麵波光粼粼,水紋蕩漾,泛起層層漣漪。

方譽雲忽的湊近,那眼前刺眼的陽光變成一片灰蒙蒙投影,影子落在姚芊漱的麵龐上,那亮晶晶的眼眸裡,此時倒映著的似春水般的涓涓細流,似二月春風拂麵,是少年俠客低垂著的眉眼,是略微泛紅竟有些濕潤的眼睫,是輕抿的嘴唇。

“姚芊漱,你的發絲粘在嘴上了。”方譽雲的小指勾著那被風吹進唇邊的發絲,那一縷發摩擦著食指、中指、無名指一一滑過。

“頭發,有那麼好吃嗎?”方譽雲將發絲彆在姚芊漱的耳後,食指輕點著那人的唇,嘴角到唇珠,卻又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

“你…做什麼?不要對我動手動腳的,男女授受不親!”

短暫的恍惚,卻好像愣了好久好久,久到那人的指尖離開自己的唇,才一把推開眼前的人,拉開距離。

“方某隻是希望可以和姚姑娘冰釋前嫌,畢竟,我們還要一起去烏陽,不是麼?”

眼前的少年退後兩步,背過身子,看不清是何麵容。

指尖的餘溫似在唇上雀躍的跳動,抿了抿唇,竟被那餘溫燙的有些頭暈。還未來得及回應著眼前人的話,便被拎著後脖頸拖著向前走,“出發了,去烏陽。”

“不是叫你,鬆、開、手麼?”那被提著的人掙紮著被命運大手扼住的後脖頸子。

“不鬆。除非你告訴我,你為何要找到玄陽血珀。”

“這江湖上誰不知玄陽血珀的鼎鼎大名?誰人不想擁有這至高無上的力量?”

“你也是這些人中的一份子?”

“對啊,你看我連劍都拿不動,能不渴望這能逆天改命的力量嗎?”

“不信。”

兩人一路走著,不知不覺竟到了那靈瓦鎮的村門口。

晨曦微露,山崖間被鋪上一層金色的暖光。此時村子裡的大門早已打開,新的一場靈瓦之宴便開始了。

艱難擠過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終於從喧鬨嘈雜的村子中心走到了村口,眼前豁然開朗,一條蜿蜒曲折的小道伸向遠方,十餘裡路外,停著一輛精致的小馬車。

那馬車車窗外披著一層淡藍色的紗幔,雖外觀樸素,但仔細看著車內的裝飾,便能看出此人絕非等閒之輩。

柔軟的地毯,精美的靠墊,甚至還有一套木質的茶具和幾碟新鮮的糕點……

“行啊,方譽雲,你不愧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公子啊,簡直是我們村的人間富貴花!”

一路艱辛奔波,看到如此舒適貼心的小馬車,姚芊漱感覺自己的眼睛都快貼在那柔軟靠背上打起了舒服的滾兒,心中那激動的澎湃之情瞬間化為口中懸河般的馬屁之詞。

“是麼?”

方譽雲隻是泰然自若般站在那內藏玄機的馬車外,一把拉過那眼神即將和馬車拉絲的姑娘,指了指前排拉車的馬,道,“這裡才是你的位子。”

順著那指尖的方向瞄去,那拉車的馬膘肥體壯,毛色鮮亮順滑,似披著華麗錦緞。馬具皆為精雕細琢之品,鑲金嵌玉,韁繩如絲絛般柔軟。

隻是望向那馬背上的鞍韉,多有磨損,甚至破了個大洞。

“哇…方譽雲你…”姚芊漱隻覺一陣淒涼,“尊老愛幼、女士優先,懂不懂?”

“我蠻夷也。”

言儘於此,方公子一個健步跨入那馬車內,隔著那淡藍色的幕簾,悠悠飄來四個字。

我蠻夷也。

我蠻夷也。。

我蠻夷也。。。

“好嘞,那方公子您可得坐穩當了啊!”

隻見姚芊漱輕盈地一躍而起,一隻腳穩穩地蹬在了那高高的馬鐙之上。

她緊緊攥著韁繩,手臂猛地一用力,同時口中發出一聲清脆而響亮的怒喝:“駕!”

這聲音仿佛具有滔滔江水般的洶湧氣勢,瞬間傳遞到了那馬車後座的少年耳中。

刹那間,那匹原本安靜站立著的駿馬如同離弦之箭般疾馳而出。

馬蹄翻飛,揚起陣陣塵土,馬車也隨之飛速前行起來。

車輪滾滾向前,發出一陣急促的轆轆聲,與駿馬奔騰的蹄聲交織在一起,宛如一曲激昂的交響樂。

坐在車廂裡的方公子隻覺得身體猛地向後一晃,他趕緊伸手扶住車壁,才勉強穩住身形。

透過車窗向外望去,但見道路兩旁的景物如飛一般迅速後退,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帶來絲絲涼意。

嘶…怎麼感覺這玩笑開過了頭,背後竟也覺得涼颼颼的。

可騎在那馬上的姚芊漱卻未多思考,隻覺得撲麵而來的風甚是清爽,連帶著自己那顆早已被壓抑已久的心都變得雀躍起來,儘管身後拉著沉重的馬車,可依舊如馳騁於草原上般肆意奔放。

一襲淡青色的長裙隨風飄揚,迎麵吹來的冷風凜冽刮過她的麵龐,透心的涼意和清新的氣息洗刷著沉悶的思緒。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微微眯起雙眸,隻覺眼前的景物跑的越來越快。

馬蹄的噠噠聲愈顯急切,宛如一隻被困在牢籠中的小鳥,終於掙脫束縛、展翅高飛。

“嘔———”終於,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煎熬了半日的方公子,沒忍住吐了出來。

“方公子,你沒事吧?”

姚芊漱在得到方公子千呼萬喚般的請求後終於停下了馬,那鞋間剛從馬鐙落在地上,被那嘔心瀝血的聲音嚇了一跳。

“你,你是不是故意想謀害我?”

扶著那一旁魁梧的樹乾,方譽雲直覺天旋地轉,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與渺小。

“當然不是啦,這好歹是我第一次拉車,也許興奮了點吧。”

那坐於馬上的少女此刻卻仍是活力滿滿甚至意猶未儘。

正欲說些什麼安慰安慰那嘔吐不止的方公子,卻見那人臉色慘綠,一副虛脫無力的身軀上長著倆嫉惡如仇似要殺人滅口般的眼睛,訕訕地閉上了嘴。

“下半段路程,你坐在後座休息,我來駕馬。”

方公子抬頭,掏出手帕,輕輕擦拭著唇邊與衣角。

“不用不用,方公子,我可以的!”想到自己又可以感受馬上馳騁的風,姚芊漱不禁摩拳擦掌起來。

“尊老愛幼,女士優先,我來。”回憶起那一路顛簸,方公子胃中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我蠻夷也,況且,我身上有使不完的牛勁兒,”

姚芊漱道,“今晚便可進烏陽城,公子不必擔憂我騎的太快。”

“行,那就勞煩姚姑娘了,我方某,定是賭上性命,相信你一次。”

方公子見狀,也不過多糾纏,隻是顫顫巍巍,哦不,小心翼翼登上那馬車,緊緊靠著那柔軟的後座,平複著呼吸。

“不麻煩,不麻煩,嘿嘿。”姚芊漱笑道,一腳跨上馬背,緊握韁繩。

“嘔——”

姚芊漱又將手中韁繩鬆了鬆。

哎,方公子都難受成這樣了,那還是讓讓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