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試險(1 / 1)

深陷迷境 迎雙 4272 字 4個月前

薑恩生風風火火衝回自己屋裡,“咚”地一下坐在床邊。

發燙的臉頰像是被火燒透一般,脖頸處被餘懷之觸碰過的傷口卻異常泛涼,“直接說就行了,乾嘛要動手碰我。”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再吸一口涼氣,如此反複多次,才漸漸平息胸口的異常亢奮。

窗外的雪早已停歇,勁風肆意狂卷,身體的燥熱被悄無聲息的寒氣團團包圍,薑恩生不自覺扯過床上的被褥裹緊身體。

本以為破案會勞心費神,卻不曾想,其中緣由卻要比她想象中難的多。

原計劃兩日後會路過此處的錦繡城轎子,因突如其來的暴雪誤在半道上,薑恩生和餘懷之不得已又在客棧停腳兩日。

翌日天色未亮,薑恩生便被一陣急促敲門聲吵醒,她裹著被褥從床上衝到門口,門被拉開的瞬間,露出餘懷之陰沉臉色。

她側身讓出道,餘懷之立刻擠進來。

“何事如此慌張?”薑恩生欲要點亮油燈。

她還沒轉身,手腕就被餘懷之擒住。

“恩生。”餘懷之低聲道。

“嗯?”

薑恩生下意識轉頭,借著爐火微弱光影,隱隱瞧見他緊皺的眉心,“怎麼了?”

……

馬車搖搖晃晃,單薄白紗披在肩頭,水嫩肌膚被凍得泛紅。

薑恩生垂眸坐於轎子中間,小手疊放在腿上,如此安靜坐著,身體隨馬車緩緩晃動。

餘懷之身體微側,一手半掀起轎子門簾,寒風肆無忌憚鑽進來,薑恩生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她抬起眼皮,清澈眸底帶著幽怨,說話語氣也衝得狠,“你想凍死我?”

餘懷之指尖一顫,單薄門簾如同千斤重物般壓在他手背,叫他往前一步不對,後退一步也不知該如何退。

已經走了很遠的路,眼下天色陰沉,摸不準夜裡會不會又突降一場大雪,可自打在客棧讓薑恩生換了衣服坐進轎子,她便滴水未進,一言不發坐著。

餘懷之傾身欲要鑽進轎子。

下一秒,薑恩生穿在右腳上的鞋子便砸向他腦門。

她怒氣未消,冒著熊熊火焰的眼睛直直瞪著他,“滾!”

餘懷之將掉在身側的鞋子輕輕放回薑恩生腳邊,她眼底泛著淚光,攥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喉嚨如同被硬塊堵住一樣酸澀難忍。

每往前一步,就距離京城更近一步。

薑恩生抬手,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濕潤,撒氣般地把餘懷之放進來的鞋踢開。

“哐當”一聲,坐在外麵趕車的馬夫不自覺扭頭看向身旁的男人。

男人一記冷眸掃來,他猝然扭過頭去,目不轉睛盯著前方。

奔波不止,薑恩生卻毫無睡意,繞過最後這座山,就能看到京城的南城門。

餘懷之遣走馬夫,掀開轎子門簾進去。

隻見薑恩生瘦小身體縮在角落,手心大的小臉紅彤彤一片,餘懷之抬手朝她額頭探去,不料薑恩生偏頭躲開他的觸碰。

餘懷之喉結滾了下,眉心的皺痕卻久久透著擔憂,“抬轎以及貼身侍奉你的人,都換成了我們自己人,醉春樓那邊也已經打點好,不會對你——”

“哼!”薑恩生狠狠瞪了他一眼,快要燒冒煙的嗓子疼的她每說一個字都疼痛難忍,“你既有本事到醉春樓打點好一切,又何必將我當做那磚頭一般,大費周章的給人演一出拋磚引玉的戲份!”

“……薑恩生。”餘懷之輕聲喚道。

“彆喊我!”薑恩生像被踩到尾巴的小貓,“我若知道你是這般狼心狗肺的東西,就是奪了我這條小命,當初也不會答應你!”

她氣憤不已,大聲怒喊到一半,通紅的臉頰因為咳嗽而變得更加浴火焚燒般濃烈。

白皙脖頸處,沿刀劍疤痕勾勒出的朱頂紅一樣的猝熱絢爛紅花。

她憤怒的氣焰染遍腳底的冰雪世界,凍的泛紅的小手卻止不住發顫。

餘懷之再看不下去,一把將人從轎子角落拉到懷中,長臂緊緊把人圈住,連呼吸都變得哽咽難耐。

他喉嚨沙啞,嗓音幾近於乞求,“我向你保證,定不會陷你於危難之中。”

薑恩生咬牙反抗,滾燙的身體卻越來越虛弱無力,她小手掐著他手背撒氣,咬牙切齒道:“什麼狗屁保證,鬼才……”

她說話聲愈發虛弱無力,不等話說完腦袋便倒在餘懷之胸膛,整個人昏了過去。

餘懷之感覺到懷中人兒幾乎一瞬間變得無力,頃刻間,他眼底的鎮定被緊張吞噬。

“去請郎中!”

餘懷之衝轎子外大喊道。

-

菜市口胡同裡,薑家。

薑茂德照往常一樣,在接近晌午時出門,因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雪,街上鮮少有人晃蕩,他雙手揣進袖口,弓著腰走到羊倌家的攤位前,買了塊新鮮羊腿。

刺骨寒風拚儘全力刮著,羊倌赤裸著兩條手臂,手舉刀斧,“哢嚓”一聲將案板上的羊後腿斬斷,“生意都被那錢狗子搶了去,老薑還有心思吃肉呢?”

“沒娘養的東西!老子花錢買你家肉,你陰陽怪氣給誰聽呢?”薑茂德垂眸,在手心裡又數了一遍銅板。

羊倌嘿嘿一笑,雙手抱拳,佯裝著給薑茂德賠不是,“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權當我剛才的話是放屁,成吧?”

“哼!”

薑茂德少給他三塊銅板,隨手往案板上一丟,揪起羊腿就走。

“欸!欸!欸!”羊倌一瞧沒給夠,彎腰就從案板下邊鑽出來,腳底打著呲溜滑衝到薑茂德麵前攔住他,“薑叔,這恐怕不行。”

薑茂德擺擺手,“怎麼不行?行不行不是你說了算?”

“真不行,今年這雪來的突然,我家裡的羊都還沒來得及準備過冬,昨夜一連凍死七頭,我們也要吃飯不是?”羊倌苦口婆心掰扯道,“您就當可憐可憐小弟,啊?”

薑茂德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揪著的羊腿,又看向婆婆媽媽叨叨的羊倌,“好啊!敢情你這是拿死了的羊出來賣!”

羊倌頓時怔住。

他沒想到自己哭可憐,結果薑茂德會往另一邊想。

尷尬的氣氛蓋過了刺骨寒風,羊倌赤裸的手臂愈發通紅,在薑茂德的斬釘截鐵注視下,羊倌不禁打了個冷顫。

薑茂德扭頭就走。

薑茂德心裡默默念叨:那孫侯爺估計沒吃過這種羊肉,一會兒燉的時候可得多放兩把辣椒,蓋蓋味。

說起辣椒,薑茂德不自覺想起薑恩生。

二皮匠這種營生總免不了要跟死人打交道,當時丫頭年紀小,為了掩蓋住一些汙穢之味,家裡吃什麼口味都偏重些,做什麼都要放辣椒。

薑茂德不禁長歎一聲。

羊倌氣呼呼回到攤位,左思右想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尤其抬眼瞥了下占便宜拿走他一隻羊腿的薑茂德,明明占了便宜,居然還唉聲歎氣。

一陣反思後,羊倌又氣衝衝追上來。

羊倌衝著薑茂德後背喊道:“你個一隻腳踏進棺材的,就儘管貪小便宜,千萬彆想著給自己子孫後代積陽德!到時候你的報應就全報在你子孫身上吧!”

薑茂德腳步一頓,扭頭就要與羊倌爭論一番。

忽然,天空飄來一片雪花,掉落在他額頭,冰涼露在他滾燙肌膚,瞬間滴落成水珠。

刹那間,額頭冰涼水珠喚醒幾分塵封在過去的記憶。

薑茂德在心中呢喃:他的子孫後代……恩生……

他一個這種營生的人,何德何能擁有後人。

薑茂德硬生生咽下嗓子眼裡的難聽話,從懷裡掏出三個銅板丟過去,“再讓我聽見你詛咒人試試!”

羊倌罵罵咧撿起雪地裡的三塊銅板,搓著手臂回到攤位,從身後拎起外衫裹住上半身。

-

這幾日,從天色初曉到月色朦朧,醉春樓外人山人海,熱鬨非凡。

傳言醉春樓來了位美人,自南邊錦繡城來的。

美人可人兒的很,細皮嫩肉嬌弱的不行,還未抵達京城,半道上就因為水土不服病倒了,醉春樓花高價請來城中數一數二的郎中去瞧,可包草藥的繩子都快能把醉春樓的台階鋪滿了,也不見人兒有好轉跡象。

這傳著傳著,便說這美人是得了心病,來之前有相好的公子,結果被心上人變賣給了老鴇,所以才會一病不起到現在。

“我跟醉春樓的夥夫吃過兩次酒,終於從他嘴裡撬出點實話。”一個書生氣十足的男人昂著下巴沾沾自喜。

此話一出,旁人紛紛擁上來,個個麵帶期待,“怎麼說?”

那人得意撇撇嘴,“你們儘管將錢袋子準備好便是。”

眾人紛紛嘁聲“籲”了一聲。

“據說那美人自鎖骨至脖頸,生出一朵絢爛綻放的朱頂紅,花瓣逼真奪目,幾乎跟真的分毫不差。”那人為吸引旁人注意,不自覺站到台階上,“長在石頭盆裡的花看多了也沒意思,可你們之中,有誰見過開在人身上的花兒?”

“人身上還能開花?”有人嗤之以鼻,但眼底又閃爍著按耐不住的期待,“不會是畫的吧?”

“那醉春樓的老鴇派人給她擦洗身體,結果你猜怎麼著?”那人越說越起勁。

眾人也被他勾起精神,一個個伸著腦袋等待下文。

有人催促道:“怎麼著你倒是說啊?怕咱們錢袋子裡沒錢是怎麼著?”

“結果脖頸那朵花不光沒擦掉,而且還越擦越明媚,甚至比美人兒剛到京城的時候更鮮豔了!”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的心早已被男人口中素未謀麵的美人勾走。醉春樓外人頭攢動,堵得街頭水泄不通。

醉春樓老鴇遣人到門外告知那幫蠢蠢欲動的爺們,錦繡城來的美人到上元節自會露麵,叫他們莫要再在門口堵著。

“憑什麼要到上元節才能見?”

“就是!她是瞧不上我們京城這些公子們嗎?”

還有人說,“美人難得一遇,等多久都值得!你們若不想等,大可拂袖而去即可,何必大冷天在這裡翹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