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酌迅速在各條街道裡穿行,似乎對要走的路線了如指掌。但走到一個拐角處時他卻突然停住。
他洞察力強,十分警覺敏銳,其實早就已經發現有人跟隨,隻是他遲遲不敢回頭,因為那可疑的人的感覺讓他分外熟悉。
多次確認他愈發肯定了那種熟悉感,但通過現實推斷他卻遲遲不敢相信。
現在大半夜,二娘子怎麼可能會出現在街上,更彆說潘府的院牆阻攔,路上還有武侯巡邏。
阿酌眉心微蹙,難道是自己感覺錯了?
遠處的另一個拐角處,潘棠大氣不敢喘,生怕被阿酌給發現了。
她不敢再靠近,而是遠遠站在街道儘頭,看著阿酌進了一家看上去十分恢弘大氣的店鋪。
等他進去以後,又過了許久,潘棠才繼續跟上。
她在那店鋪前徘徊,看著緊閉的大門滿心都是不解,按理說現在是宵禁,所有店鋪都要閉戶,阿酌剛剛是怎麼進去的,她離得太遠沒有看清。
正苦惱時,遠處傳來些許腳步聲,一隊武侯朝這邊走來,潘棠無處可躲,朝反方向狂奔,隻聽見背後有人大喝:“站住!”
“膽敢犯宵禁,立刻止步,不然就地格殺。”
潘棠哪敢回頭,觸犯宵禁已是大罪,若是她被抓到,無人保她,下場會很慘。
“立刻止步!”
背後武侯向她追去,潘棠拚命狂奔,冷風像刀子一樣刮著她裸露在外的皮膚,身上的大氅獵獵作響,但她不敢停。
漸漸喉嚨裡有了血腥味,胸口撕裂般疼痛,就在她快要力竭之時,忽然看見了旁邊的店鋪,正是玉容姐姐的萬福客棧。
但她不能走正門,這會給姐姐帶去麻煩,眼看背後武侯就要追上,潘棠拐進旁邊的小巷子。
這小巷子通著萬福客棧的後院,就是玉容姐姐的家。隻能如此了,隻能賭一把,看玉容姐姐此時在不在家。
潘棠拐進小巷後迅速往萬福客棧的後院牆去,陡然間她被人拉到一邊,頓時馨香撲鼻,有人捂住她口鼻。
“噓,彆出聲。”
熟悉的香氣和熟悉的聲音,潘棠眼睛亮了亮,竟然是玉容姐姐!
玉容帶她躲進一個堆著雜草的小角落,外麵武侯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又過了一會,玉容才和她出來。
“玉容姐姐你怎麼在這?”
玉容沒出聲,對她打了個“進去”的手勢,隨後拉著她開了小院的門,門合上之後,玉容終於鬆一口氣。
“嚇壞了吧,走,進去再說。”
潘棠心有餘悸,心臟還在瘋狂跳動著,凍疆的手也在顫抖。
進屋後,玉容給她倒了杯熱茶。
一杯茶喝完,潘棠的手腳才漸漸回溫,她看向玉容,“謝謝你玉容姐姐,要是沒你我今天可能就沒命了。”
玉容似乎有些生氣,睨她一眼,“你最好好好給我解釋一下,大半夜為何出現在東市,不然我就把你丟出去交給金吾衛。”
“不要啊姐姐,我不是故意要觸犯宵禁的。”
“觸犯宵禁之人是要被鞭笞的,萬一你被抓住,小命難保。”
潘棠嚇得瑟縮一下,剛剛自己膽子是真大。
“這些武侯今日沒能抓住你,估計回去以後還要挨板子呢。”玉容笑著說。
“好了,趕緊解釋一下。”
潘棠斟酌道:“其實,我是跟著彆人出來的,我看他可疑,就想知道他到底要去哪,也是一時衝動就跟了上去......沒想到跟到東市來了。”
“一時衝動?東市和潘府隔了好幾條街呢。那坊門沒開,你怎麼出來的?”
潘棠心虛看了看玉容,玉容震驚道:“不會是翻牆吧!”
玉容大笑起來,“你這小丫頭真是膽子大。”
“那你跟的人呢?”
“哎呀。”潘棠懊惱,“人沒跟到,反而被武侯看見了。”
玉容有些疑惑,“究竟是誰,能讓你費這麼大勁跟蹤?”
潘棠想了想還是和玉容說了實情,就在玉容保證不會將此事說出去之後,潘棠道:“就是阿酌,我本來是想找他說說話,沒想到他卻半夜出了潘府,還來了東市。我看見他進了一個非常富麗堂皇的店鋪,我也想進但進不去,然後就被武侯看見了。”
玉容眼睛微眯,若有所思,“富麗堂皇的店鋪?在哪?”
“在萬福客棧前麵兩條的街上。”說著她忽然靈光一閃,“那地方似乎是整個東市的中間位置。”
“那是哪裡呀姐姐。”
玉容表情有些難看,緩緩道:“樂安坊。”
“樂安坊裡是做什麼的?”潘棠意識到這個樂安坊似乎不是什麼好地方。
玉容道:“能是什麼地方,尋歡作樂,把酒言歡,潤香軟玉在懷的地方。你家侍衛怎麼會去那?”
“啊?”潘棠頓時愣住了,她怎麼想也想不到,阿酌要去的竟然是個風月場所。
“怎麼,那小侍衛看上去挺忠心聽話的,看來和那些狗男人都是一個德行。”玉容嗤道。
“玉容姐姐你確定嗎?他去那裡會不會是為了什麼彆的?”
“哼。能為了什麼彆的。”玉容不屑道。
潘棠皺眉,“但是我看他上次的打扮不像是去過風月場所的樣子,按理說,從那種地方出來,身上都會沾上酒味或是脂粉味,但他身上反倒隻有....血味。”
“血味?”
玉容也警覺起來,察覺到了一絲不對,腦中那個想法越來越清晰,她有了一個猜測。
“阿棠,如果你真的確定他去的一定是樂安坊,那我猜他去的肯定是那個地方。”玉容臉色凝重道。
“你這個小侍衛是什麼來曆,為何會知道那裡?”
“姐姐你彆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吧。”潘棠有些著急。
隻聽玉容緩緩道:“鬼市鬥奴場。”
——
“鬼市!”
潘棠覺得驚奇,“那不知傳說中的地方嗎?這世上真的有鬼市?”
玉容笑笑,“既然有傳言流出,那就必定有其原因。隻是大多數人覺得離奇,所以才不相信,而有些離奇的傳言恰恰就是真相。”
“那鬼市在哪裡?樂安坊裡麵嗎?”
“非也。鬼市之所以這麼多年沒有被官府的人發現,就是因為鬼市實則根本就不是一條市。”
“傳言,鬼市背後有個大東家,凡是這個東家經營的產業都可以被稱為鬼市,樂安坊中這個就是鬼市鬥奴場。”
潘棠聽著有些發怵,“這個大東家經營些什麼不好,非要經營鬥奴場,聽著就不是什麼好地方。”
“阿棠聰明。”玉容讚道。
“大東家經營的產業,都是些見不得光的,麵上用些普通鋪子打掩護,暗地裡卻是另一番勾當,這也是被稱作鬼市的由來。”
“這大東家究竟是誰?”
玉容搖搖頭,“無人知曉。”她又壓低了聲音,“但我猜測,不會是普通人,背後肯定有權貴支持,或者自己就是權貴,不然就算做的再隱蔽,也不可能這麼多年都沒被官府查出。”
潘棠點點頭。
“姐姐,我想進鬼市。”
“什麼?”玉容一口茶差點嗆到,“你要去那裡麵做什麼?”
“我要進去找阿酌,我想知道他到底隱瞞了我什麼。”
“不行!我不會帶你進去的。”
“玉容姐姐有辦法進去?”潘棠更激動了。
“你這個小丫頭,真是膽大包天,那鬥奴場是什麼地方,你進去能看得那些場麵嗎?去裡麵的都是些把人命當草芥的貴族,奴隸越拚命,場麵越血腥他們越愛看。你受不了的。”
“姐姐,那你說,阿酌去那裡麵到底做什麼?”
玉容搖頭,她也不知道。
“姐姐你就帶我去吧,我保證看一眼就走。”潘棠求道,甚至連撒嬌的本事都用上了。
最後實在抵不住潘棠的請求,玉容終於答應下來,隻是告誡道:
“進去以後萬事都聽我的,不要亂說話,也不要亂看。”
潘棠當然滿口答應。
——
潘棠本以為,玉容可能會帶著她悄悄走到樂安坊,結果發現自己全然想錯了。
玉容帶著潘棠到了萬福客棧的一間廂房內,她從廂房櫃子裡取來兩個鬼麵具讓潘棠戴上。
按動旁邊古畫後掩藏的機關,眼前的書架徐徐打開,竟然是一道暗門。
潘棠滿臉震驚,玉容得意道:“我萬福客棧在此地經營十年,當然不隻是客棧這麼簡單。隻是平日裡我不管這些,他們要將暗道設在我客棧,每月交錢就行。”
沒多廢話,玉容就帶著潘棠走進暗道。
暗道雖然高,但卻狹窄,沿路隻有零星油燈,一眼望去陰森可怖。
“跟緊了,這裡每一條去的地方都是不一樣的,萬一你跑到彆的什麼地方去了,我還要一處處找你。”
“是。”潘棠不敢鬆懈。
走了大概一刻鐘,麵前出現一道門,玉容叩響那扇門,守門的是兩個同樣帶著鬼麵的人。玉容向他們展示了令牌,兩個守門就恭敬讓開了。
玉容道:“這裡是鬥奴場入口,我不知道你那個侍衛到底去哪裡了,但現在帶你去觀賞鬥奴的覽台上,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嗯好。”潘棠點頭。
玉容帶著她爬上個台階,走到一個小廂房裡,點燃蠟燭之後,她拉開廂房一側的一整麵席子,眼前的場景堪稱驚悚。
潘棠從上望下去,整個覽台高達幾十米,由一間間小廂房組成,另一邊的大覽台是片開闊地,上麵站滿了觀賞鬥奴的人,看衣著打扮,非富即貴。
覽台呈圓形環繞著最底下的鬥奴台,鬥奴台上,有兩個人已經倒地死了。
覽台最上方的當家人喊道:“抬下去!”
有兩個壯漢將屍體抬下,隨後又聽當家人喊道:“下一組。”
走上來兩個腳戴鐐銬的奴隸。
潘棠震驚得無以複加,她扒著欄杆,指甲都要扣進欄杆裡,心臟被狠狠揪住,不知不覺間眼中有了淚花。
她轉頭,看著臉色平靜的玉容,“姐姐,那個是阿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