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1 / 1)

折棠 樨音 4197 字 3個月前

翌日清晨,朝霞萬裡,天氣舒朗。

曼姝端了碗熱氣騰騰的粥走進來,擺在潘棠麵前的小桌幾上,曼姝看上起也有些沒休息好。

“娘子今日為何這麼早就醒了?”

潘棠此時正支著腦袋發呆,不知在想什麼,沒聽見曼姝的話。

曼姝將湯匙遞給潘棠,又叫了她兩聲,潘棠終於驚醒,“你剛剛說什麼?”

“噯,娘子今日怎麼心不在焉的?莫不是起太早了,不如吃完粥再睡個回籠覺吧。”

潘棠平日都起得晚,常常要巳時才醒,今日卻早醒了一個時辰。

“曼姝我不困,剛剛隻是想事情想入了神。”她可一點不困,早早就從夢中驚醒,兀自胡思亂想一早晨了。

潘棠小心刮著碗麵上的粥,心思卻不在吃粥上。

“曼姝你吃了嗎?”

“奴婢還沒有,等娘子吃完了,奴婢再叫上般若去小廚房吃。”

潘棠笑了笑,“般若那丫頭還沒醒呢吧,她昨日怕成那樣,確實該多睡會兒。”

又和曼姝閒聊了兩句,潘棠借機問道:“曼姝,你覺得阿酌是個什麼樣的人?”

曼姝顯然有些驚訝,沒想到娘子會問她這種問題,但娘子的問題她不好敷衍,思索片刻道:

“阿酌侍衛雖然性子冷淡,但總體而言還算和善,從未聽說與人出過衝突,乾活動作也麻利,關鍵是很聽娘子的話。”

潘棠點點頭,和她一開始想的差不多,根據觀察,她一開始也覺得阿酌隻是個單純聽話的侍衛,隻是.....

隻是種種蛛絲馬跡都向她表明,阿酌其人絕對不像表麵看上去這麼簡單。

不明的來曆,突厥人的禦馬術,極強的武功,和可疑的血腥味,再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人,關鍵是他還忘記了自己的所有過往。

“娘子為何突然問奴婢這個?”

“沒事,我就隨便問問。”潘棠笑道。

“娘子,這粥再不吃就要涼了。”

“哦好,我現在就吃。”低頭一看,那勺粥已經被她挖出來半天,卻愣是沒動口。

曼姝細心察覺到了潘棠的異常,主動問道:“娘子是有什麼心事嗎?奴婢覺得,娘子最近對阿酌侍衛的態度有些不同。”

潘棠剛吞下的一口粥頓時噎住了,她艱難咽下,開口道:“你看出來了?”

曼姝微微笑,自家娘子自小心中就藏不住事,有點事情全寫臉上,以往大娘子能察覺都會主動開導她,曼姝跟著潘棠久了很難看不出。

她長潘棠兩歲,心底實則一直將潘棠當妹妹照顧。

“娘子從宮裡回來之後就有些不對勁,看見阿酌總會莫名其妙發脾氣,但對他卻比以往要更加關注了。”

潘棠心虛否認,“我哪有.....”

“沒有嗎?”曼姝去妝奩裡取了把木梳,繞到潘棠身後為她細細梳著頭發。

“娘子仔細想想。”她指了指不遠處的梳妝台,“娘子坐在那裡的時候,是不是常常打開窗戶,看站在院門口的他。”

“我....”潘棠剛想否認,腦海中有好幾個畫麵浮現,她好像....確實常常看他。

“大冷天的,娘子日日把窗戶開這麼大,也不怕受風寒。”

曼姝又道:“娘子知道阿酌最近腰上配著什麼嗎?平日都喜歡穿哪幾件衣服。”

“這個我知道!”潘棠侃侃道:“他最近總是帶著一條蹀躞帶,往日他都是用束繩的,不知為何突然換了。他的衣服大多都是黑色,有兩件有護腕,有兩件上麵有金色的暗紋......”

曼姝微笑看著她,她反倒有點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自己低聲喃喃道:“我怎麼知道這麼多?”

她又抬頭看曼姝,“曼姝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曼姝有些錯愕,“奴婢不知道呀。”她將潘棠那半邊梳順的頭發撥到一邊,又攏起另一半頭發,邊輕輕梳著邊說:“奴婢才不會關注侍衛每日穿什麼,但奴婢知道娘子每日穿什麼戴什麼。”

“娘子喜歡顏色鮮豔的衣裙,最愛水粉色和鵝黃色,那件黑色的大氅是娘子最喜歡的,總是會披那件。娘子最喜歡梳的發式是雙鬟髻,最愛吃的水果是葡萄,最愛喝的酒不是浮生醉,而是西域的葡萄酒.....”

曼姝輕柔地說著,像是在給小孩子講睡前故事,她將潘棠的所有喜歡如數家珍,仿佛了解潘棠是一件很平常又簡單的事情。

潘棠癡愣愣地回頭,“曼姝,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因為奴婢將娘子放進心裡了呀,奴婢不僅知道娘子的喜好,也知道般若的,大娘子的,幼時鄰家弟弟的,父親母親的。”

“但是我卻不知道你的。”潘棠說。

“娘子不必自責,有些人值得奴婢這樣做,有些人不值得奴婢這樣做,娘子讓奴婢覺得值得。”

潘棠若有所思,她好像明白了曼姝和她說這些話的意義,“所以,我將阿酌放在心裡,平日對他才會這麼上心?”

“奴婢不知道,這就要問娘子自己了。”

“曼姝我好煩惱啊。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潘棠想起在萬福客棧時,玉容娘子和她說的話。動心是什麼感覺?動心就是這種感覺嗎?

為一個人牽腸掛肚,惴惴不安,心裡難受而酸脹,卻有一絲絲甜。

“我完全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他,我和他似乎已經很親近了,但卻好像又沒有那麼親近。他隻是表麵上聽我的話,但問他什麼他又支支吾吾。”

“我好奇怪,我被他弄得好奇怪!我不想再看見他了!”

潘棠伏在桌子上,將頭埋進臂彎裡,良久,她猛然抬起頭,詢問曼姝:“我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和他說清楚?我現在都這麼難受了,我也要問問他,對我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曼姝重新攏起潘棠的頭發,又將妝奩拿來,從裡麵拿出兩根發帶,巧手翻飛,給潘棠梳了個雙螺髻。

潘棠一照鏡子,由衷誇讚,“真好看,比上次阿酌給我梳的那個好看多了。”

曼姝側頭,“哦?阿酌侍衛竟然給娘子綰過發嗎?”

娘子們的頭發平日都是細心養護的,除了貼身丫鬟彆人都碰不得,更彆說是男人了,恐怕隻有夫妻間才會有這種綰發的情趣。

這一問,潘棠不知為何有些心虛,她赧然,“就綰過一次,鬨著玩的。”

——

長安城中鐘聲響徹一百零八下,極其嚴格的宵禁開始,夜幕降臨,街道上隻有武侯在巡邏,百姓們紛紛回家,不回家的則進入玩樂的坊內,享受夜晚的意趣。

潘棠想著白日裡曼姝和她說的話,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和阿酌把話問清楚。

含糊不清不是她的作風,最近她心底壓了許多話想和阿酌說,現在不管他如何模棱兩可,如何隱藏,她都一定要將他的心底話挖出來。

他已經回避她的問題許久了,今日一定要有個答複。

如此想著她從床上起來,重新穿上衣裳,又挑了自己最喜歡的黑色大氅。

雖然知道阿酌大概率不在守夜,但她還是輕輕喊了他幾聲,不出所料他不在。

阿酌的小屋子就在潘棠的小院隔壁,離得很近,隻隔了一堵圍牆,潘棠提著燈走出自己的小院,遠遠看到他的屋裡還燃著燈。

她心中一喜,心道燈還燃著,他肯定在屋裡,今日找他就不會落空了。

但她剛想往前走,卻見到屋內的燭火陡然滅了,門被推開,走出來的是阿酌。他合上房門,朝著另一個方向走,是府中的大路,潘棠不知道他要去何處。

這個阿酌今日晚上也睡不著,所以要去練功嗎?

潘棠心中滿是疑竇。

算了,自己還是跟上去,看看他到底在哪練功吧,她還有話要找他當麵講。

遠遠的,她跟在阿酌身後,看著他從潘府的花園拐彎。

難道他要去花園?不,她眼睜睜看著阿酌走向了花園的圍牆處,那藤蔓覆蓋的牆壁正是潘府的外牆。

阿酌用輕功,輕鬆翻上牆頭,出了潘府。

潘棠愣在原地,她心中一陣害怕,看著那堵牆,心中的疑惑到達頂峰,生出些怒氣來。

他究竟要做什麼?他那可疑的來曆和可疑的行為無一不暗示著潘棠那個說不出口的答案。

她將手中的燈吹滅了,迅速跟上。

阿酌隻當那麵滕蔓是堵容易翻越的牆,但他不知道的是,滕蔓掩蓋下有個能鑽人的小洞。

而是潘棠頑皮常常想要出府玩,於是為了逃過旁人的耳目,她和阿姐偷偷在滕蔓下挖了個洞出來,後來漸漸她長大了,這個洞也就荒廢了。

沒想到這滕蔓常年不死,竟然能將這個秘密掩蓋到現在。

她放下手中的提燈,扒開厚實的滕蔓,如願看見那個洞,雖然已經雜草叢生到處是塵土,但還好沒有被封上,還可以過人。

潘棠費力從洞中鑽出來,四處張望卻全然不見阿酌的身影。

她心中想著,潘府朝左邊走就能出坊,但是一出坊就很可能遇上巡邏的武侯,若是往右邊走,雖然繞遠路,但卻能稍稍躲避武侯。

來不及想這麼多了,她朝右邊跑去,不敢跑太快,怕腳下聲音太大,但也不敢太慢,怕追不上阿酌。

果然,她在坊的圍牆邊,見到了正在翻越的阿酌。

她見阿酌過去,找了幾個竹筐墊在腳下,終於爬上牆頭,最後眼睛一閉從牆上跳下去。

潘棠心中暗罵,這個阿酌害她如此費勁跟蹤,之後若是不給她點說法,她是不是善罷甘休的。

眼看著眼前那黑影快要消失在街角,潘棠大驚,那條路是什麼路,那條路隻能通向一個地方,東市。

他大半夜去東市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