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邦來朝(七)(1 / 1)

夫君是甜狗 錚錚魚骨 4452 字 4個月前

京城以北,過了念山,再翻過駢山便入了北疆。

駢山入北疆處有一片戈壁灘,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儘是碎石乾土,偶有幾塊凸起的大石紮在路旁,抵禦風沙侵襲。

梁途的馬在三天未眠後終於倒下,他隻能下馬步行,身後還跟著一個體型瘦弱的小娘子。

“大人,那是逃犯的馬。”小娘子將衣裳裹在頭上擋風,外人不得窺見一點麵貌,從衣袖中伸出的白皙手指,卻能讓人看出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

梁途定睛細看,確實是那逃犯的馬匹,這意味著逃犯也棄馬步行了。

方才自己追趕逃犯時距離並不算遠,而戈壁灘上除大石頭外一覽無餘,梁途斷定逃犯定是藏在某塊巨石後,並未走遠。

他放輕了腳步,轉頭衝裹得嚴實的小娘子做了個手勢,小娘子便也放輕腳步跟了上來。

不出他所料,蓬頭垢麵的逃犯確實藏在左手第三塊巨石後。

那逃犯看見梁途的瞬間便口吐鮮血,梁途忙伸手掰開他的嘴,卻發現毒已被吞入腹中了。

“嘖......”梁途鬆開手,將手指上的鮮血抹在巨石上,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身後的小娘子上前查看,確定逃犯斷氣後也歎了一聲:“線索又斷了......”

梁途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半晌卻未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隻好喊她:“秋棠。”

秋棠用布將逃犯蓋住,以免被禿鷲啄食,聽到梁途喊自己,連忙起身跟了上去,衣裳隨著大動作而滑落一點,露出她姣好的麵容。

“大人,這富商一路從江南逃往北疆,莫非在北疆有同夥?”秋棠不解道。

梁途搖頭道:“若是在北疆有同夥,這會兒早派人來接他了,何至於服毒自儘?”

秋棠蹙眉:“那為何要從江南逃到北疆來呢?”

梁途轉頭看向秋棠,伸手將她額上滑落的衣裳扯了扯,蓋住她的臉,道:“彆忘了,我們是在京城遇到的他。”

秋棠思索片刻,反應過來道:“大人是說,他從江南逃到了京城,他的同夥該是在京城?那為何......”說到這兒,她恍然大悟道,“是京城的同夥讓他往北疆逃的?他是棄子嗎?”

“齒下□□,儼然已是棄子了。”梁途邊走邊道。

“那我們不是白追這麼遠了?我好不容易才從韓仕佳那裡得來的消息呢......”秋棠的聲音聽著有些嬌嗔。

“他與韓仕佳書信往來多年,平日至多是貪沒一些朝廷下發出去修運河的銀錢,這次卻大張旗鼓貪了一大筆,我查過他的近況,並無急需用錢之處,而他先去京城,後來北疆,像是求救無門,被威脅逼迫至此想嫁禍於北疆。”

秋棠跟在梁途身後,他步子大,自己要疾走才能勉力跟上,時不時還要小跑兩步,但她並不覺得累。

“為何要嫁禍於北疆?韓仕佳與謝之翎有仇?”秋棠問。

梁途搖頭道:“恐怕不是韓仕佳與謝之翎有仇,而是韓仕佳背後那位大人看不慣謝之翎。”

秋棠潛在韓仕佳身邊這麼多年,卻還無法確定他背後那位大人的真實身份,此時聽聞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人要對付謝之翎,心中也替謝之翎捏了把汗。

“那大人還將小姐送去謝府?不怕殃及小姐嗎?”秋棠焦急道。

梁途臉上卻並無擔憂,輕鬆道:“雖然謝之翎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但玉問泉可不是好惹的,阿今在她那兒吃不了虧。”

秋棠想起先前在含萃樓遇上玉問泉那次,如今細想,卻隻記得她出色的樣貌了。

在秋棠又一次小跑追上梁途後,梁途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問她:“你出京這幾日,韓仕佳不會起疑嗎?”

收到梁途的詢問,秋棠愣了一瞬,而後道:“不會的,我稱病不接客,且日日與他通信,媽媽都安排好了,他不會起疑心的。”

梁途從她裹得嚴實的衣裳縫隙中對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半晌又道:“我還是那句話,若是你不想再在天香樓做......”

“做!”秋棠打斷他道,“怎麼不想做?天香樓來往的都是達官貴人,我攢了許多銀子呢,若是不想乾了,自己也能給自己贖身,不勞大人費心......”

梁途見勸說無果,隻好轉身繼續往前走。他身後的秋棠站在原地看了會兒他的背影,立刻又小跑著追了上去。

自從梁今知曉了自己昨晚遇到的是鄔臨雪,便擔心得茶不思飯不想了,近友客棧是梁途的名下的,若是鄔臨雪在客棧鬨事,傳出去怕是要治梁途一個“私通”或“包庇”罪的。

“梁小姐,苦豆方才回來說了,那三個人隻昨夜住在近友客棧,今早便離開了,你彆怕了......”二餅趴在桌邊勸梁今。

梁今聞言,支棱起身子,問:“當真?”

二餅點頭道:“嗯!掌櫃的說結清了銀錢走的呢,今夜定是不會再去了。”

梁今聽了,緩緩舒出一口氣,心中不知是喜是憂——那他今夜會去哪裡住呢?

玉問泉在一旁繡荷包,見梁今滿臉憂愁,便喊她過去看花樣。

“這個好看的。”梁今接過荷包仔細看,上麵繡著簷下雙燕在巢中嬉戲,燕子神態靈動,極其討喜。

“是給謝大人繡的嗎?”梁今下意識覺得玉問泉與謝之翎感情深切,於是開口問道。

不料玉問泉卻搖搖頭道:“是給穗安的,她總嚷著要我給她繡個新的錢袋子。”

梁今在謝府住了好一段日子,總能聽到二餅說陶府小姐又給玉問泉來信了,卻並未見過陶穗安,隻因她一直被陶大人禁足家中,還不知何時能出門。

不過梁今早有耳聞,這陶小姐與玉問泉是閨中密友,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是極其深厚的。

看著手上圓乎乎的荷包,梁今又想起昨夜朝鄔臨雪扔的那個香囊。

香囊是她在路邊攤子上隨手買的,本也就是想隨個大流鬨一鬨,便沒用心準備。

他到底收了香囊沒?香囊上的繡樣也挺精致的,是雙藤繞蔓呢,不過怎麼說他也是兀須的司相,地位僅次於族長,應當見過不少好東西......攤子上隨意買的香囊,不在意也是常事......

玉問泉見梁今出神,便問:“想家了?”

梁今聞言,忙搖搖頭,玉問泉再開口問,她卻不肯說,神情仍是悶悶的。

玉問泉隻好提些彆的事轉移她的注意力。

“萬邦宴你去嗎?若是梁大人趕不回來,我可以帶你去。”玉問泉說完,忽然感到右側投來一道強烈的視線——是二餅亮晶晶的眸子。

她好笑地抿了抿唇,卻並不回應二餅,讓她在一旁乾著急。

梁今不願意看萬邦宴上虛與委蛇的場麵,於是搖了搖頭,玉問泉便作罷不問了。

一旁的二餅等了半晌也不見玉問泉再開口,隻好憋不住道:“夫人怎麼不問我呀?”

玉問泉睨了她一眼,不說話。

這下梁今都看出二餅的意圖了,於是開口對玉問泉道:“我記得官眷都可帶一近身丫鬟入席的。”

“嗯,我要帶一餅去。”玉問泉道。

二餅一聽,天都塌了,頓時嘴一癟,眼睛裡湧出兩包淚來,欲掉不掉的,看著可憐極了,嘴裡還小聲嘟囔:“一餅姐姐去過鳴春宴了......”

玉問泉似是才想起來這樁事似的,恍然道:“是啊,一餅都去過鳴春宴了,那這次帶三餅去。”

二餅瞪大了眼,不可置信道:“一後麵是二,這次該帶二餅去的......”

玉問泉聞言,麵無表情地看向二餅,不說話。

二餅與玉問泉對視片刻,慫巴巴地低下頭擦了眼淚,小聲道:“那我不去了......夫人帶三餅去吧......”

二餅在府的這段日子吃圓乎了許多,臉上肉嘟嘟的,看著很喜慶,玉問泉終於忍不住笑了一聲。

二餅聽到響動,抬眼望向她,玉問泉這才不逗她了,將隨身的帕子拿出來對二餅道:“擦擦臉,這次本就要帶你去的。”

二餅又委屈又高興,臉上表情一塌糊塗,看得玉問泉忍不住勾著嘴唇笑。

梁今在一旁瞧著,總覺得自己好似窺探到了玉問泉不為人知的一麵。

謝之翎直到中午才回府,換了衣裳便在飯廳坐下了。

“今日鄔臨雪進宮麵聖了。”

梁今聽到那個名字,嘴裡的雞腿都不香了,忙默默將雞骨頭從嘴裡吐出來,側耳去聽謝之翎說話。

“皇上在宮中辟了一處院子給他住,命我著重兵把守,如非必要,不許鄔臨雪出宮。”

梁今蹙眉——這不就是軟禁嗎?

玉問泉道:“鄔臨雪可有說此行目的?”

謝之翎看著湯盅裡僅剩的一隻雞腿,又看了一眼玉問泉麵前乾淨的碟子,忍著沒下手,答話道:“說是來同大荊交好的,送了些兀須的特產,除此之外並無其他了。”

玉問泉思索了片刻,喃喃道:“莫非真是來示好的?”她正想著,謝之翎又開口道:“還有你說的事,我都安排好了。”

玉問泉先前讓他安排宮中布防時,刻意從大理寺抽調一些人手,待大理寺防衛疏鬆了,便可憑借梁途的令牌入內查看卷宗。

梁今正看著麵前的雞骨頭,忽然察覺到兩人都看向自己,於是抬頭回望過去。

“不知梁大人給的令牌......”玉問泉話音未落,梁今便連忙將令牌取出來放在桌上了。

她的臉上寫著理所當然,並無半分好奇與疑心。

玉問泉眨了眨眼,問:“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拿這令牌是要做什麼?”

梁今搖搖頭道:“這令牌是哥哥當麵給的,他默許的事我並不擔心,謝夫人儘管去做便是。”說完,她抬手摸了摸發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輕聲問,“這萬邦宴......是不是各邦使臣都必須參加的?”

“來京的使臣多是為了萬邦宴而來,自是會參加的。”

“那......”梁今的發梢被她用手指纏得發卷,隻聽她輕聲道,“我也想去......”

玉問泉挑眉——方才問不是還不想去的嗎?

但她並未多問,而是點點頭應下了。

謝之翎看不懂二人之間的互動,隻悶頭吃飯,正同青菜做鬥爭呢,碗裡忽然被塞進來一隻油潤潤的雞腿。

他抬頭看過去,玉問泉剛好將筷子放下,隨即側頭同梁今說起話來,似是為他布菜這事隻是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