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邦來朝(四)(1 / 1)

夫君是甜狗 錚錚魚骨 4274 字 4個月前

入了五月,離萬邦宴開席的日子便不足一月了。

武許現坐在龍椅上,覺得殿中官員實在吵鬨。

“宮中布防合該交予殿前司管轄,去年殿前司便做得極好......”

“殿前司統管禁軍,如今邊疆調去大半禁軍協理議和之事,宮中布防怕是有心無力,不若交予鴻臚寺,鴻臚寺本就負責與外邦協調,熟知各邦習慣,布防之事應該更合人心,既能保衛皇宮,又能在各邦麵前博得美名......”

謝之翎站在殿中,聽兩派人爭論不休,在先前的朝會上並未聽聞這兩個職位的大人有何高見,怎的忽然都推舉起這兩人來了?

一側的遊竹照見謝之翎眼中疑惑,便輕聲解釋道:“皇上尚年幼時,萬邦宴布防之事都是交予鴻臚寺主管,鴻臚寺官員與禦史中丞萬大人私交頗密,此事滿朝皆知,後來皇上年紀愈長,便做主將萬邦宴布防之事交給了殿前司,可眼下殿前司才派了人去邊疆議和,對萬邦宴之事確實有心無力......”

謝之翎微微點頭:看來還是擁丞派與擁帝派之爭。

玉問泉讓他盯緊萬邦宴之事,他便不敢懈怠地聽著。

按理說朝中官員站隊該是極易被看出的,但韓仕佳此人的嘴臉實在是太過難看,無論是擁丞派還是擁帝派的官員,隻要在朝為官,他便都腆著臉諂媚,與哪派都不站的純臣不同,他倒像個哪派都站的牆頭草,專門攪混水。

兩派朝臣爭論不休,武許現卻半天都不出聲,直到官員們吵得口乾舌燥,他才開了口。

“都說累了?那便停下,聽朕來說說。”

殿中官員紛紛閉了嘴,回到列隊中。

“殿前司近日確實人手不足,但鴻臚寺各官卻也年事已高,怕是難以承受如此繁重之事......依朕看,這宮中布防之事,不如交給.......”

武許現的目光在眾多官員之間逡巡,官員們也紛紛順著他的目光來回瞧。

謝之翎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一道不容忽視的強烈目光紮在他臉上,武許現的聲音響起:“不如交給謝大人,樞密院本就統管軍事,宮中布防對謝大人來說並非難事。”

謝之翎:“......”

官員們聞言便都按捺不住了,謝之翎本就因年少身居高位而飽受詬病,武許現再將要務交予他,實在惹了眾怒,殿中響起紛雜的議論聲。

謝之翎垂下眸子不說話——快吵起來,我可不想淌這趟渾水......

武許現不管官員們反對的聲音,而是側頭望向始終一言不發的萬青岩,道:“萬大人覺得如何?”

此話一出,殿中忽地安靜了。

人人都知當今皇帝是由萬青岩一手帶大,萬青岩輔政多年卻從未在官員麵前居功自傲,也從不誇耀自己與皇帝之間的親厚感情,就連上朝時都極少站出來說話。

此時武許現主動發問,官員們便都不敢說話,隻看著二人舉動。

萬青岩時年五十二歲,卻滿頭烏發、舉止儒雅,像個剛過而立之年的書生。他麵龐清俊,雙目有神,看著並不似心機極深之人。

若是從前的謝之翎,怕是會被他的外貌所惑,對他心生好感,從而偏頗評判。不過眼下的謝之翎早已被玉問泉提醒過,萬青岩此人能在全族獲罪後仍取得先帝信任,且在朝中屹立不倒,絕非眼前看見的這樣簡單。

萬青岩上前一步回話道:“皇上英明,殿前司與鴻臚寺皆有不便,謝大人少年英才,馳騁沙場、揮斥方遒,想來宮中布防之事難不倒謝大人,皇上儘管放心將此事交予他。”

謝之翎咬牙領旨,冷著臉出了宮。

上馬車前,遊竹照追上來叮囑他:“你如今被夾在皇上與萬大人之間,行事定要謹慎,莫要讓那兩邊拿了什麼錯處。”

謝之翎點點頭,上了馬車——他要快些回去告知玉問泉。

“萬大人是如此說的?”玉問泉蹙眉道。

“嗯。”謝之翎點頭道,“他附和了皇上的話,看著像是與皇上不謀而合。”

玉問泉卻搖了搖頭道:“並非附和,倒像是敲打,雖然布防之事確實落在了你頭上,但萬青岩最後說的是‘皇上儘管放心將此事交予他’,他在命令皇上,此話若是故意為之,便是給皇上下馬威,可若是不經意為之,便更加佐證了皇帝私下常受他命令之況......”

她摸著耳上的墜子,輕聲道:“此二人是真不合,可將你推上去,究竟為何?”

先前她就極不解,為何皇上要急於給謝之翎賦權?原想著皇上可能是要拉攏謝之翎,但這麼久以來卻並無其他動作,直至今日才有所顯現。

那紙條莫不是皇上的?他想在萬邦宴上對萬青岩動手?

“宮中布防之事定要謹慎,不能出半分差錯,否則便是兩派之爭的犧牲品。”玉問泉道。

謝之翎點點頭:“遊兄也是如此告誡我的。”

“遊竹照?”

“嗯。”

玉問泉提起遊竹照,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來,於是問謝之翎:“遊大人......他可有心儀的小娘子?”

“啊?”謝之翎微微張著嘴,有些沒反應過來。

“就是......喜歡的小娘子......”玉問泉道,“有沒有?”

謝之翎搖頭:“沒有,謝兄的娘早亡,他不太知曉要如何同小娘子打交道,平日裡都是躲得遠遠的。”說完,他蹭到玉問泉身邊,小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玉問泉並未在意他的靠近,而是揚起手中的信封道:“穗安在信中總問遊大人,似是對遊大人有意。”

謝之翎想起那個像小炮筒一樣一點就炸的小娘子,蹙了蹙眉,有些不情願遊竹照同她結交。

玉問泉似是能看穿他的想法,開口道:“穗安隻是性子急了些,心中仍是至純至善的,遊大人本就不知如何應對小娘子,若是讓他碰上個有心計的,怕是日子更難過。”

“那也可以一輩子不娶......”謝之翎嘟囔了一聲。

玉問泉不置可否道:“但若是他們真有緣分,你也無法阻攔。”

謝之翎想了想,也是,即便他先前如何不願意提起自己與玉問泉的親事,卻也不遠萬裡從邊疆趕到京城來完婚了,而且......

他偏頭看了一眼還在摸耳墜子的玉問泉,心道:這緣分瞧著也不像什麼壞事。

“改日你約遊大人下棋吧,先前後院那盤殘局是遊大人下的嗎?”玉問泉道。

謝之翎想起確有此事,點頭後還是老實道:“你上次也見了,他看見小娘子便說不了話。”

“無妨。”玉問泉擺了擺手道,“我有法子。”

謝之翎隻好應下了,接著便向玉問泉借了紙筆,要去後院做布防規劃。

“就在書房寫吧。”玉問泉起身將書桌讓了出來。

謝之翎受寵若驚地看著她——他每次來書房都隻是站著說話,不敢動這裡的紙張和書冊,隻因每每有這樣的心思便會被玉問泉瞪回去,今日怎麼還許他在書房中寫字了?

“我去後院寫就好......”

“就在這兒寫,我能幫你看著,不易讓人拿了錯處。”

原來如此。謝之翎將紙筆放在書桌上,心緒複雜,不知是高興還是難過。

“所謂萬邦宴,是大荊周邊邦國派使臣前來進貢後,皇上於宮中設下為各使臣接風的宴席。”玉問泉道,“各邦也並非年年都來,有些小邦國,國力不強,並不會每年都派使臣前來,而是差人將進貢所用之物送達京城便走,常來的幾個邦國分彆是繚之、平忘、合長、兼明......”

謝之翎一個個記下,玉問泉一條條說著,從各邦使臣人數到行事習慣,一一數來,詳儘至極。

謝之翎忍不住問她:“你是如何知曉這些的?”

玉問泉指著書桌上一遝小臂高的書冊道:“穗安的父親是太府寺卿,專管宮廷出納與收藏,這些消息都是我托她給我送來的。”

謝之翎看著那遝書冊,忍不住有些頭暈,心中對玉問泉的佩服又上一層——要在幾日內將這些書冊看完尚且不易,更彆說像玉問泉一樣記得如此清楚!

不過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問道:“陶小姐給你送這些書冊,莫不是你拿遊兄下棋之約換的?”

玉問泉心虛了一瞬,並不答話,而是伸手點了點桌上的紙道:“接著記。”

謝之翎隻好老老實實又提起了筆。

兩人在書房中窩了一下午,期間三餅進去送過五次茶水,都被玉問泉喝得乾乾淨淨。

“既然差事已交到了你手上,那我們便不要浪費,趁此時機,你多多對比官員們的字跡,看是否能找出寫紙條的那人。”玉問泉提醒道。

謝之翎應聲,看外頭天色已晚,便起身理了理衣裳,正要跟著玉問泉出去用晚飯,便看見一餅進了院子。

“老爺、夫人,遊大人來了,說是有急事找老爺。”

一餅跟在玉問泉身邊有段日子了,早就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的重要性,此時正安靜等著謝之翎的答複,可她的身後卻傳來略顯急促的腳步聲,沒一會兒遊竹照便出現在了院門口。

遊竹照抬頭看見玉問泉與一餅,憋得臉色開始泛紅,似是想說什麼卻張不開嘴的模樣。

玉問泉見狀,朝一餅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出了院子,將書房讓給了謝之翎與遊竹照二人。

“遊兄,何事如此著急?”謝之翎將人引進了書房中。

“北邊派人來了。”遊竹照開口道。

謝之翎蹙眉:“什麼?北邊?”

遊竹照臉上的紅褪去了些,說話也流利起來:“方才收到消息,北邊議和順利,兀須那邊派了人來參加萬邦宴。”

兀須便是與大荊苦戰多年的外邦族首,謝之翎回京前便是將兀須族首領鄔梁虔殺了,才算立了大功,得皇上賞賜。

“兀須甫一歸順便要來萬邦宴,皇上雖不願,卻也不能辱了國之氣度,隻能允了,但依我看,這兀須來勢洶洶,若不是衝皇上來的,便是衝你......”遊竹照擔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