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春佳宴(一)(1 / 1)

夫君是甜狗 錚錚魚骨 4349 字 4個月前

深宮高牆中大殿敞亮,身著官服之人大多低眉垂首立於殿下。謝之翎如往常一樣站在隊伍中,百無聊賴地聽著其他官員的奏報。

北疆戰事收尾十分順利,如今大荊並無外患,也無天災,官員呈報之事不過是圍繞著後宮空虛與皇嗣單薄,催著皇帝大辦選秀,充盈後宮。

武許現端坐在龍椅上,沉默地聽著那些官員絮絮叨叨,見各部並無其他要事啟奏,於是揮手示意宴清下朝。

宗正寺卿見狀,忙疾步向前,大聲道:“臣,有事啟奏。”

正要起身的武許現隻好又靠回龍椅上,垂眸看著宗正寺卿,忍不住輕輕磨牙,但還是開口道:“說。”

“前朝時邊疆侵擾不斷,先皇憂心國事,夙興夜寐、廢寢忘食......”

武許現的手搭在膝上,手指緩緩敲著——夙興夜寐、廢寢忘食,期間隻誕育皇上一人......

謝之翎站在殿上盯著麵前的地板發呆,心中順著宗正寺卿的話往下接:期間隻誕育皇上一人,如今大荊外無憂、內無患,正是充盈後宮......

“正是充盈後宮、增添皇嗣之佳時,望皇上早日舉行選秀,召佳人入宮,為皇室開枝散葉。”宗正寺卿的最後一字落下時,殿中四處響起附和聲。

武許現頭疼地收回輕敲膝蓋的手,問宗正寺卿:“大荊眼下確實無外患,且無天災,但許多百姓仍在掙紮溫飽,叫朕如何有心思操辦選秀?”

宗正寺卿似是早料到武許現會說此話,流利答道:“皇上已過而立之年,後宮除幾位常在、答應外便無人了,後宮中這幾位都是侍奉皇上多年的老人,這麼多年卻無法誕育皇嗣,民間早已流言四起,如此下去恐動搖國之根基啊......”

謝之翎忍不住抿了抿唇:若是國之根基這麼容易動搖,那便隻能說明這根基本就不穩......

武許現掃視了一圈,見謝之翎麵色微動,於是道:“若朕未記錯的話,定壤侯正是新婚不久,夫人正是有‘京城第一女’之稱的玉問泉,且百姓都傳你們二人恩愛非常,連朕都有所耳聞,不如你來同朕說說,佳人在側可有所感?興許朕能體會一二,到時便想著人操辦選秀了。”

此話一出,殿下朝臣皆側目傾身望向謝之翎。

謝之翎頓時後悔自己方才沒收住表情,這下可好,被點名了。

他努力回憶先前上朝時朝臣們的措辭,開口道:“回稟陛下,臣的婚事是向陛下求來的,本就傾慕夫人,婚後自然也是一切都好。”

武許現微微眯起眼,不動聲色地打量謝之翎,殿中一片寂靜。

終是宗正寺卿憋不住先開了口:“謝侯爺畢竟新婚,要說京城中婚姻美滿之家,非禦史中丞莫屬,陛下不妨......”

話還未說完,武許現忽然揚起手道:“若眾愛卿無事啟奏,那便退朝了。”說著,一旁的宴公公趕忙昂首喊了退朝,獨留宗正寺卿在原地張著嘴尷尬。

出宮時天已亮了,謝之翎照例在宮門口人群中尋到了薛觀魚。

“薛大人,不知今日是否有空?”

薛觀魚回過頭,見是謝之翎,臉上便露出無奈的笑來。

他身量沒有謝之翎高,需微微仰頭看謝之翎,加上眉目清秀柔和,扯著無奈的笑,倒像是被謝之翎欺負了似的。

其餘朝臣們紛紛從宮中魚貫而出,有的對此情景已是視若無睹,有的卻還是因二人出色的樣貌而投去目光,不過也大多是匆匆一瞥便離開了。

“謝大人。”梁途揣著手走入兩人之間,側頭對謝之翎道,“本官見謝大人多次邀約薛大人,可是有何要事相商?若事關大荊,那便不是單你們二人之事了,私交可是極易被參‘結黨營私’的。”

謝之翎這才恍然發覺,自己每日這麼殷勤地來尋薛觀魚,眾朝臣都看在眼裡,自己本就因官職過高而被朝臣們盯著,若是薛觀魚真同自己吃上飯了,確實容易被參“結黨營私”。

他意識到這些,正要同薛觀魚道歉,身側卻又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謝大人為人正直,在北疆為國戍邊多年,想來不懂得這些官場上的陰私醃臢。”

來人看著與謝之翎一般高,身子雖並不如謝之翎強壯結實,但也足夠寬大。濃眉大眼,高鼻闊唇,是極正氣的長相,卻並不死板,俊美與正氣相糅,倒顯得他氣質獨特起來。

“遊大人。”梁途與薛觀魚紛紛行禮,謝之翎卻並不動。

他時刻記著,玉問泉曾說過,朝中比他官職高的沒幾人,讓他都在上朝時認認清,其餘人隻需冷臉看著,不必行禮奉承。

麵前這位“遊大人”麵生,也並不在先前記住的“比自己官職高”的幾位官員之間,於是此時他也隻是繃著臉站在原地。

“遊大人身子可好?病了一月有餘,再次上朝定是覺得勞累的,可要好生休息,大荊可缺不了您這樣的肱股之臣。”梁途行完禮又將手揣了起來,歪著頭有些吊兒郎當地站著,說話輕快,卻連謝之翎都能聽出其中綿裡藏針。

“勞梁大人關心了。”遊竹照應了一聲,不欲多說。

薛觀魚左右看了看,大臣們都走得差不多了,麵前的三人又氣氛微妙地對峙著,他有些不自在,於是開口道:“下官府中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謝之翎沒攔,如今看來,想通過喝酒從薛觀魚嘴裡套話是不可能了。

薛觀魚走後,梁途的目光在謝之翎與遊竹照身上轉了兩個來回,也走了。

苦豆蹲在馬車上遠遠看著謝之翎同一個陌生男子說話,心中懊悔——今日玉問泉去鳴春宴了,隻能帶女眷,於是他便被留在府中,想著閒來無事駕車來接謝之翎下朝,卻不想他竟在宮門口同彆人站著,這會兒周圍馬車都走光了,他都還在那兒站著。

“早知道就跟二餅去胡記排隊買包子了......”苦豆忍不住小聲嘟囔。

謝之翎瞥了一眼遠處馬車上垂頭耷腦的苦豆,轉而對遊竹照道:“我府中有事,告辭。”

遊竹照卻叫住了他:“謝大人,不知令堂可有提起過冬糖街?”

謝之翎腳下一頓,轉而望向遊竹照,眼中帶著驚疑與警惕。

苦豆將鞋麵上沾的乾泥巴都摳乾淨了,一抬頭卻發現謝之翎上了彆家馬車,還托彆家小廝來告知他不必等了,苦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自己辛辛苦苦駕車來接他,他居然不領情!

氣呼呼的苦豆駕車回了謝府,一進府便大聲嚷嚷起來:“三餅姐姐!我餓啦!”

三餅從院子裡探出頭,見是苦豆,便問他:“老爺呢?沒同你一道回來?”

“他上了彆家馬車,是個姓‘遊’的大人。”

三餅點點頭,衝他笑了一下,想起他嚷嚷餓,便轉頭又進了院子。

不一會兒院子裡響起二餅的叫喊聲:“我不要!這是我辛苦排隊買的!”接著不知三餅同她說了什麼,叫喊聲消失了。

三餅將油紙裹著的大包子遞給苦豆:“吃吧。”

苦豆眼睛都亮了,原以為沒同二餅去排隊就吃不上大包子了呢!

“謝謝三餅姐姐!”苦豆咬了一大口肉包子,肉香四溢,酥爛的肉餡中擠出鮮美的汁水,好吃得苦豆被燙了舌頭都不舍得吐出來。

二餅攥著僅剩的幾個包子趴在院子口,看著苦豆三兩下吃掉一個大肉包,又意猶未儘般舔乾淨了指尖的油水,她便磨磨蹭蹭走到苦豆身邊,又遞了一個包子給他。

“每人隻有兩個,剛剛三餅把她的一個分給你了,我也分你一個。”二餅說這話時,目光都沒離開過遞出去的包子,明明不舍得,卻又見不得苦豆挨餓。

三餅好笑地看著二餅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心中微微發熱。

自玉問泉整頓過府中產業後,府中的銀錢便一日比一日多起來,挨餓定是不能的。如今府中不僅有肉有菜,還有各種蜜餞糕點,以後也隻多不少。

不過府中飯食都是按時辰做的,苦豆又年紀小,還在長身體,時不時就喊餓。謝之翎與玉問泉都叮囑過廚房,他喊餓便給他做吃食,孩子的營養要跟上。

於是府中下人們都十分照顧苦豆,絕不讓他餓肚子。苦豆倒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眼見著大家都慣著他,他便日日幫大家乾活兒,平日裡要兩人一起抬的大桶,他一人就舉起來了,十分省事。

二餅也受過苦豆不少“恩惠”,於是一邊肉疼一邊看著苦豆吃她的肉包子。

“我給夫人留了兩個包子,夫人何時回來啊?”二餅被苦豆饞得流口水,索性不看他,轉頭同三餅說起話來。

“怕是要夜裡才回來,你自己吃了吧,明日我再去給夫人買。”三餅道。

二餅驚訝道:“夜裡啊?那一餅也夜裡回來?”

三餅點點頭,二餅隻能又失望又開心地將玉問泉和一餅的包子都吃了,三餅目送二人走遠,便轉身去尋小廝給飛虹園帶話去。

由於二餅性子跳脫,三餅又沒見過大場麵,於是玉問泉隻帶了一餅去鳴春宴。

馬車剛到飛虹園入口處,便被看園的小廝攔下。

“恕小人眼拙,不知貴人是哪家官眷?”小廝上前問道。

不怪他眼拙,隻是玉問泉的馬車是臨時叫來的,上麵沒掛侯府的牌子,也並無特殊裝飾,所以小廝才認不出來。

“定壤侯府。”一餅將牌子遞給小廝。

小廝低頭去看牌子,一旁又來了一乘馬車。

這馬車尚在遠處時,車內的玉問泉就聽見叮鈴作響,近了便更覺吵鬨,於是忍不住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雖說馬車上掛鈴是常有的事,但大多是掛一兩隻發聲開路,沒見過掛滿車簷的。

金鈴中間掛著木牌,玉問泉仔細看著——韓。

她忙放下車簾,心中再次浮現那四個字:冤家路窄。

果然,不一會兒旁邊的馬車中就傳出一個尖細的女聲:“前麵做什麼呢?看了馬車還不放人?”

玉問泉正要掀簾子出去,那女人便又說話了:“喲?這是誰家女眷?雇了輛馬車就敢來鳴春宴?家中竟是連一輛馬車都騰不出來嗎?”

玉問泉頓時沒了興致,順勢往後靠,又坐回了馬車中。

那女人卻喋喋不休道:“什麼?是定壤侯府的謝夫人?哎唷,那可是大人物啊,你們這些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快把玉小姐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