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問泉蹙眉,瞪著麵前這個口出狂言的男人。
“他說與你有婚約,我記得你好像是有個什麼勞什子婚約來著?”男人身後響起梁途的聲音,玉問泉探頭去看。
穿著婚服的梁途已然下馬,就站在男人身後,臉上是一貫的漫不經心。
玉問泉眉頭蹙得更緊了,與她有婚約的從始至終隻有一人。
“謝之翎?”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男人微微點頭,見她麵帶遲疑,便將手伸入交領中,扯出一條繩子來——繩子上掛著一隻小葫蘆。
玉問泉下意識抬手按在胸口處,那裡的葫蘆狀凸起隨著自己將繩子抽出而消失,兩隻一模一樣的小葫蘆懸在兩人之間。
轎外的梁途見此情景,挑了挑眉,出聲道:“還真有這婚事?”
玉問泉被他的聲音拽回了神,重新將小葫蘆塞回衣領中,問麵前的男人道:“你不是在北疆?怎麼回京了?”
謝之翎也學她的樣子將小葫蘆收了起來,雖麵色緊繃,聲音卻清清亮亮的:“回京受賞。”
玉問泉正要問什麼,轎外的梁途又說話了。
“這賞賜可真夠大的,不僅一步登上正二品知樞密院事,還封了個從三品的侯爺,如今更是帶著聖上口諭來截親......”梁途往前走了兩步,微微傾身對謝之翎道,“既然口諭都帶來了,我就不打擾二位了,先走一步。”說完,他抬眼看向玉問泉,在得到玉問泉“放心”的目光示意後,他才站直身子。
玉問泉的目光隨著梁途而動,原本她想辭了謝之翎的婚事,繼續同梁途成親,畢竟梁途“大理寺少卿”的身份擺在那兒,查案更方便。
但梁途剛才說謝之翎如今是正二品官,職權品階都更大更高,誰不知官場上的高低之分大多看官位品階,正所謂“官大一級壓死人”,於是她動搖了......
雖然玉問泉如今對謝之翎的來意與品性都不清楚,但她願意相信父親的眼光,於是打算賭一把,跟著謝之翎走。
“提醒一下二位......”原本轉身要走的梁途忽然又扭過頭來,“新賜的‘謝府’可在衡星街上,若再不啟程,怕是天黑都到不了新房......不過二位若是想在這街上洞房......那就當我沒說。”
周圍百姓都噤聲看著,不敢交談議論,是以梁途的話清清楚楚地傳了出去。
玉問泉被他這口無遮攔的話說得麵皮發燙,下意識看向謝之翎,他卻還是一副冷臉模樣,直勾勾盯著自己,不知在想什麼。
“啟程吧。”玉問泉對謝之翎道。
意外的是謝之翎並未對玉問泉這近似命令的語氣惹惱,而是點點頭,將轎簾放下了。
不一會,玉問泉聽到轎夫們的聲音,隨即轎子被擺正,重新抬了起來。
百姓的議論聲從小到大,卻始終沒有先前那樣吵嚷。
雖然耳邊沒了吵鬨,玉問泉的心卻無法再靜下來了——謝之翎這個變數來得太突然,她憑借對父親的信任做了抉擇,也不知是對是錯......
轎子搖搖晃晃,直至夕陽西下,才在城東繞了一大圈,到了新賜的謝府。
送親隊伍都被梁途帶走了,隻留了八個轎夫與一頂喜轎,落轎後自然也沒有嬤嬤喊流程。
玉問泉在轎子中坐了會兒,決定還是自己走下轎,正要抬手,轎簾卻先一步被掀開。
謝之翎長身玉立,站在轎邊扶著轎簾,一雙眸子在夕陽下閃著光。
玉問泉彎腰起身,可坐得太久,且一日滴米未進,起身時雙腿有些不聽使喚,軟塌塌地要摔倒。
這時手肘處忽然傳來一股力量,將她穩穩托住。
她抬頭看過去,謝之翎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托著她手肘的手卻不再放開。
眼見著天快黑了,她也不矯情,就著謝之翎的手下了轎子。
衡星街上擠滿了看熱鬨的百姓,她用團扇擋著臉,在謝之翎的攙扶下急急往府中去,甚至並未發現,這新賜的府邸大門上連牌匾都未掛上去。
好不容易進了府門,她忙讓謝之翎將門合上,謝之翎照做。
大門合上的一瞬,玉問泉忍不住鬆了口氣,這才有閒心觀察這新府邸——入目皆是荒涼。
她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兩步,腳下踩碎枯枝落葉,發出清脆聲響。
這府不是新建的,看著像是從前住了什麼大人物,院子裡雖然破敗,卻能看出規劃極好,木頭與石鋪都是上好的材料。
但無論如何,荒廢太久,府中各處積著厚厚的灰塵與蛛網,玉問泉一襲紅嫁衣站在其中,顯眼又怪異。
“這裡能住人嗎?”玉問泉忍不住發問。
謝之翎左右看了看,這府邸很完整,屋頂沒有缺漏,窗戶也都完好,隻是雜草與灰塵多了些,稍稍整理一下便好了,於是衝玉問泉點頭。
當慣了大小姐的玉問泉麵對這一府狼藉有些不知從何下手,但今非昔比,玉府敗落,她不得不麵對現實,於是攥了攥拳頭,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般對謝之翎道:“收拾一下吧。”
謝之翎還是點頭,轉身去看水井還能不能用。玉問泉低頭看了看,鮮紅的裙擺已經沾了灰,她有些抓狂地咬了咬牙,單手將裙擺拎了起來,想去屋子裡找笤帚。
屋子門推開的瞬間,一股塵土氣撲麵而來,玉問泉被嗆得咳嗽不止,連裙擺都顧不上了,捂著鼻子咳得腰都直不起來。
“咳咳咳......”
待她滿眼淚花地直起身時,謝之翎已經進屋將門窗都打開了。
她忙重新拎起裙擺進屋,看見了角落裡堆著的笤帚,正要上前拿,卻被謝之翎攔住了。
他指著玉問泉的身後,她轉頭去看,那一方角落已經打掃乾淨了,擺著一張擦乾淨了的椅子。
玉問泉被謝之翎帶到椅子邊坐下,看謝之翎繼續忙進忙出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我幫......”
謝之翎看向她,麵無表情搖頭道:“當心衣裳。”
玉問泉看了看自己的鮮紅嫁衣,又乖乖坐下了,這衣裳是娘親手做的,待換下來她還要洗淨保存的,不能沾上太多灰,不然洗不乾淨了......
府中的屋子很大,謝之翎一刻不停地收拾,卻也收拾到了月上枝頭。
玉問泉靠在椅子上犯困,手扶著頭冠一點一點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忽然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玉問泉猛地驚醒,蹙眉看向門口。
那敲門聲連續不斷,急促又用力。
“謝之翎......”玉問泉小聲叫了一句,發現謝之翎不在屋子裡,屋子裡隻留了一盞快要燃儘的蠟燭,急促的敲門聲在夜裡突兀刺耳且令人心驚。
她有些慌了,起身拎著裙擺出門去找,聲音也越來越大:“謝之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