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安往後靠去,一隻手拄著下巴,看戲一樣瞧著。
等那幾人打得見了血,才悠悠開口;“好了!這不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福祿“哎喲”一聲,急得眉毛都立起來了,慌忙地帶太監把打架的幾人分開。
李樂安眼睛往下望去,看了一眼裴鳴的臉色,故意道:“丞相認為該怎麼處置這幾人?”
他那表情還真有點漠不關心朝政的昏君做派。
裴鳴抬眼盯著李樂安,想從他的表情裡看出些什麼,呼出一口粗氣,心道:這小子是不是故意與自己作對。
“臣以為,打架的官員應罰俸三月,以儆效尤。”裴鳴眼睛一眯,出聲道。
李樂安立馬點頭同意:“就按丞相說的辦。”
“陛下……”
被抽了一嘴巴的官員捂著臉叫了一聲,可看裴鳴轉過頭盯著自己,隻好訕訕地收了聲。
李書德眼睛微眯,這時候就該自己出場了,仰頭說道:“陛下,那這刑部尚書該任免何人?”
李樂安像是被他提醒了一樣,緩過神來,一臉真切地問道:“皇叔認為該任免誰?”
李書德本能地覺著麵前的人有些變化,至於是哪變了他還說不上來。
話題已經拋回來了,沒有不出聲的道理,掃視一眼裴相開口道:
“剛才為著尚書之位的人選弄,出這麼大個笑話,臣以為,這兩位都不能勝任尚書之位。”
這話不光裴黨的人聽了不認同,連他們自己人聽了都一臉疑惑。
說莫建修不合適也就算了,怎麼桓王自己選的人也不要了。
李樂安微微側頭,來了幾分興趣,開口道:“哦?皇叔心中另有人選?”
李書德拱手道:“臣推舉,禮部侍郎金靈均。金靈均雖然年輕,但是能力夠,樣貌出眾,人品貴重,臣懇請陛下給金大人一個機會。”
這句話殺裴鳴個措手不及,不為彆的,單說這金靈均,是一心做純臣的,不參與黨爭,可怎麼看他都是更向著陛下的。
李書德推舉他,那和把刑部拱手相讓有什麼區彆,還是說,李書德已經和金家暗中結盟了。
裴鳴狐疑地轉過頭看著他,企圖看出他一些彆的圖謀。
偏偏李書德一臉坦蕩,這是他和道止、薑雪鬆商量出來的最佳人選。
金靈均雖然有些死板不懂變通,大概率不會念自己的好,可他同樣也不會跑去裴鳴那邊啊。
金靈均是個呆子,可金家不是。更何況他還有個妹妹,金靈兒因為這事,多少也會給幾分薄麵。
李樂安神色淡淡,聽完把話題拋給裴鳴,問道:“丞相以為如何?”
小皇帝一副甩手掌櫃乾到底的架勢,裴鳴還能說什麼,架到這了,不同意也不行了,吭聲道:“陛下做主就好。”
李樂安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朗聲道:“那便如桓王所說,任命金靈均為刑部尚書。”
金靈均走到殿中間行禮道:“微臣接旨。”
這場刑部尚書之爭就這麼快速地結束了,以至於薑雪鬆在聽完後意猶未儘地歎口氣。
“本以為會爭個幾天的。”她小聲地抱怨道。
許念看著她那副略帶失望的表情,輕敲一下書桌,故意笑道:
“我的薑大人啊,這熱鬨還是少一些吧,不然三天兩頭地在金鑾殿上打架,你師兄我都得去學些防身的武術了。”
薑雪鬆抿嘴一笑,覺得他說得有些誇張。
“薑大人,有人找你。”王武敲了兩下門板,直愣愣地開口。
薑雪鬆被他突然打斷,站起身來有些茫然,距離自己和韋敏琅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呢,還能有誰還找自己?
“薑同學。”韋敏琅緊跟著王武出聲,他一個時辰前就到了大理寺門口,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想著進來轉一圈。
“韋公子。”薑雪鬆生疏地叫道,韋敏琅今天穿著一身嫩綠交襟窄袖長袍,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任看了都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清俊公子。
“我來得有些早,不打擾你吧,你有事先忙,我不急。”
韋敏琅善解人意地開口,還不忘和許念打招呼道:“許少卿。”
許念順著聲音看過去,這位韋公子的名號他是聽過一些的,隻是當時韋敏琅剛入學,許念就已經入京做官了,所以這還是第一次見。
許念問道:“韋公子來找雪鬆嗎?”
韋敏琅輕點一下頭,大大方方地應道:“嗯,昨天約了薑同學吃飯,來接她放衙。”
許念的眼睛在兩人身上來回掃,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偏偏薑雪鬆沒看見他的表情。
許念想著成人之美,對著薑雪鬆道:“左右也沒什麼事,不如你先走吧,免得叫韋公子多等。”
韋敏琅心裡巴不得這樣安排呢,轉過頭看著薑雪鬆的反應,若她不願意自己也好先開口回絕了許念。
薑雪鬆隻思考了一下就點頭同意,隨即帶著人往外走去,許念則是起身送到門口,韋敏琅客氣地對他抱拳行禮,許念則是回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人都走出門口了,許念還一臉老父親的憨笑,王武嘖了一聲,問道:“大人笑什麼呢?”
許念則是故作高深地回道:“你不懂,家裡的鐵樹要開花嘍。”
王武聽著他的感慨,心裡嘀咕著:你自己都一大把年紀還沒成親呢,還有閒心關心彆人。當然了這話他可不敢當著許念的麵說。
天香閣裡,兩人相對而坐,此刻薑雪鬆才察覺出那麼一絲尷尬的氣氛。
韋敏琅一雙桃花眼不錯眼珠地盯著薑雪鬆,要是他有尾巴,現在都得搖上天了。
或許是看出薑雪鬆的尷尬意味,嘴角翹起掩飾自己的緊張,眼睛亮晶晶的,開口問道:“平日裡其他人都怎麼喚你?總叫薑同學有些生疏。”
韋敏琅進步這麼快還是昨天晚上被韋夫人拽過去上了兩個時辰的突擊課的效果,若是按他原先的速度,說不定等薑雪鬆嫁人了,他還沒在人麵前露過臉。
薑雪鬆撂下茶杯,她其實也不太知道,平日裡都是在書院叫同學,到官場上就互稱大人,被他這麼一問也不知道該回什麼。
“叫我雪鬆就好。”她輕咳一聲回道。
“雪鬆。”韋敏琅輕聲喚了一聲,麵前瞧不出什麼,耳朵卻是紅透了
繼續道:“我小字無傷,你叫我袁無傷也可以。”
薑雪鬆嗯了一聲,躲開目光,小字都是親近之人才會叫的,她若是直接叫了倒是有幾分不禮貌。
袁敏琅準備了許多話題,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讀過陳述同的那本苦世論”
一提到這薑雪鬆就來了精神,眼睛一亮,嘴角微微翹起道:“讀過一些,可惜我隻有半部殘本。”
“我府上有一本,改日我給你送過去。”袁敏琅桌子下的手悄悄握緊了一下,感歎自己猜對了她的喜好。
“真的嗎?”薑雪鬆的話匣子就此打開,和他從詩詞歌賦聊到農耕種植,從太白聊到京城。
這一聊就是兩個時辰,天都黑了,薑雪鬆才反應過來,韋敏琅先她一步搶過去結賬。
出了天香閣,薑雪鬆開口:“這麼麻煩你,應該是我請你吃飯才對。”
韋敏琅麵上笑容不減,沒喝一滴酒,臉上卻是染上了紅暈,出言道:“無妨,往後日子還長。”
微微轉頭指著遠處說道:“聽說西夜市有很多新奇的東西,你若是不急著回家,咱們去逛逛如何?”
薑雪鬆輕點頭:“也好,聽說西市多是一些胡商,來京城這段時間也沒出來走走。”
兩個人並肩散步,韋敏琅的步伐緩慢,捏著紙扇微微低著頭說話,側頭看向她問道:“你日後會一直在京城嗎?”
薑雪鬆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不會”眼睛掃過旁邊小販手裡的陶土娃娃解釋道:“我喜歡太白,那裡更適合我。”
韋敏琅點頭應和著,薑雪鬆回以微笑,目光被遠處的打鐵花吸引過去。
韋敏琅側著頭看她,笑道:“走,我們去看看。”
那處已經被人群圍了起來,韋敏琅帶著她穿過人群,找到一個看打鐵花的最佳視角。
現在那漢子正在擺弄燒紅的鐵水,倒在木板上用力一敲,嘭的一下在頭頂炸開。
薑雪鬆杏眼微彎,眼睛裡閃著鐵花的倒影,嘴角揚起,注視著那炸開的鐵花,耳邊是雜亂的叫好聲,吆喝聲。
她沒見過這種場景,有些激動地握緊拳頭。
韋敏琅微微往前站了一步,幫她擋著砸過來的火星,側過頭專心地注視著她的表情。
笑容也越發真切,周圍喧鬨聲他聽不見一點,隻能聽見自己心臟有力的跳動聲。
在對視的時候有少許的慌亂,微微錯開後又不自覺地把目光移回她身上。
幾次下來,那打鐵花的漢子頭上已經滲出汗珠,用手臂抹了一下,扯著粗糲的嗓音,憨笑開口:
“各位看官,今日的表演就到這了,感謝各位。”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個小孩子雙手捧著巾帽討賞錢,見小孩走過來,韋敏琅大方地往裡麵扔了一錠銀子。
小孩子眼前一亮,瞥了一眼她身邊的薑雪鬆,嘴甜地說道:“祝您和夫人百年好合,福壽綿長。”
韋敏琅心虛地回頭看薑雪鬆,見她沒聽到,臉上多了一些竊喜。
彎腰又往那巾帽裡放了一錠銀子,和善地對那小孩子說:“謝謝你。”
周圍的人群散了一些,薑雪鬆見他又和那小孩低聲說了些什麼,也沒多問。
左右瞧著有什麼更新奇有趣的東西,一轉頭就和一紅衣女子對上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