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許念把人送了回去,薑家在京城也有處宅子,隻是好多年沒住過人了,這次還是拜托許念幫忙修繕的。
薑雪鬆推開院門,看著堆積如山的箱子,也不免有些震驚,在一摞摞箱子裡搜尋著晴山的身影。
“晴山?”薑雪鬆喚了一聲,左右張望也不見人影。
晴山灰頭土臉地從箱子後麵探出身來,拍去臉上的灰,走上前說道:“小姐回來了,怎麼樣?陛下沒為難你吧?”
薑雪鬆搖搖頭,目光掃過滿院的箱子,疑惑地問道:“這都是從哪裡來的?”
“哦!”晴山拍了拍旁邊的箱子,笑道:“這都是老爺派人剛送過來。老爺在京城給小姐買了好多東西呢。”
薑雪鬆眼睛落在旁邊一個籃子,看著最上麵的鐵疙瘩問道:“這也是父親送來的?”
“不是”晴山搖搖頭,“那些東西房子裡本來有的,我看就是一堆廢鐵,想著改日尋個時間賣了。”
晴山突然想起來什麼,跑去書房,不一會兒拿著一封請帖回來遞到薑雪鬆手上,開口道:“剛才有個人往咱們宅子裡送的,說是請小姐去參加滿月宴。”
薑雪鬆狐疑地接過,自己在這京城裡人生地不熟的,誰能這麼著急的來請自己。趕緊拆開一瞧,那落款上三個大字,李書德。
幾個時辰前兩人才見過第一麵,私下裡又是沒什麼交往,這麼大張旗鼓的送請帖來,也不知道是福是禍。這請帖捏在她手裡隻感覺燙的慌。
事已至此,薑雪鬆不再多言,挽起袖子和晴山一起收拾,累得她晚上倒頭就睡。
次日清晨,院子裡站滿了太監,昨天帶路的小太監得旺,眼睛笑成了月牙狀,開口道:“薑院長,哦,不對,該稱呼薑大人。太後娘娘有請。”
薑雪鬆站在廊下,目光掃過眾人,這架勢怎麼有點鴻門宴的味道呢。
晴山腦子轉得倒是快,趕忙伸手理了理薑雪鬆的官服,提醒道:“大人,小心彆把官服弄臟了,一會兒還得去大理寺報到呢。”
得旺怎麼會看不出她那點小心思,安慰道:“大人不必多慮,娘娘就是找您說說話,大理寺那邊已經打過招呼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要是再拒絕就顯得不知好歹了,薑雪鬆開口道:“有勞公公帶路”說完,對著晴山微微點頭,示意她不必憂心。
去慈寧宮的路上,得旺又像是念經似的說了一路,可那薑雪鬆就是專心看路。得旺憤憤地咬牙,這女子還真倔啊。
“薑大人,慈寧宮到了”得旺側過身介紹著“您也不必緊張,娘娘和善,體恤你一個人跑這麼遠來京城,找你說說話。”
聽到這話薑雪鬆才抬頭,目光掠過紅牆綠瓦圍成的狹窄天空,心中不禁湧起一絲壓抑。
步入偏殿,太後正端坐在紫檀木朱漆榻上,心無旁騖地修剪著花枝,抬眼看過去,這間屋子裡擺了十幾個大小不一的花瓶,瞧著有幾分怪異。
“娘娘,薑大人到了”得旺稟報道
薑雪鬆跪拜行禮:“微臣薑雪鬆,參見太後娘娘,娘娘萬安。”
榻上那人並未回應,屋子裡隻能聽見剪刀修剪花枝的聲音。
太後聽說太白書院的人性子都有些傲,才想了這麼一出,磨一磨她的性子,先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
在她眼裡,女子就像這手裡的花一樣,要是不好好修理,指不定會長成什麼樣子,現在不把規矩立好了,以後可是要吃大苦頭的。
薑雪鬆靜待片刻,見她仍未開口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眸子輕轉,再次行禮道:“微臣薑雪鬆,參見太後娘娘,娘娘萬安。”
罰跪是宮裡慣常使用的伎倆,太後沒想到這薑雪鬆這麼不懂規矩,她又出聲,自己也不好繼續裝下去。
“薑大人來了怎麼不稟報我一聲。”太後手裡的剪刀一甩,嗔怪地看著得旺,大有要問罪的架勢。
得旺慌忙跪下請罪道:“哎呦,娘娘恕罪,是奴才疏忽了。”說完把腦袋磕在地上,一句話就將責任攬過來。
太後轉動手腕,美眸斜著打量著地上的人,朱唇輕啟:“薑大人免禮。”
薑雪鬆聞聲起身:“謝太後娘娘。”
“賜座。”太後瞥了一眼新染好的指甲,懶懶的出聲道:“哀家忙糊塗了,竟忘了召見薑大人的事,大人不會介懷吧?”
她上下掃視著她的臉,瞧那長相就知道是個不服管的刺頭,偏偏還故意裝出一副乖順地模樣,讓人心煩。
薑雪鬆一時間摸不準太後的意思,道:“娘娘慈愛,得娘娘召見是在下的榮幸。”
“哼,好伶俐得一張嘴啊,昨日在金鑾殿上的事情哀家聽說了,薑大人可算得上是‘名動京城’了。”
“在下不敢。”
太後嫌棄之意從眉梢蔓延到眼角,身子往旁邊歪去,靠在扶手上,開口問道:“聽聞你昨日進城的時候,百姓夾道相迎,哭喊著求太白給他們主持公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薑雪鬆嘴角微顫,果然在這等著自己。頓了一頓,站起身語氣更加恭謹道“昨日之事,實在蹊蹺,還望娘娘明察。微臣與太白書院恪守法度,不敢越雷池一步。昨日之事怕是有人陷害,意圖抹黑太白書院,抹黑陛下的顏麵。”
太後看著薑雪鬆謹慎的樣子,微微撇嘴,她果然沒看錯,就是個尋常女子,不足為懼。
想起來父親說的話,敲打之後便是拉攏了。她側目而視,模樣長得倒是不差,就是這性子瞧著不大合她的心意。罷了,就算是塊木頭,也得把她弄進宮來。
“都說北地苦寒,可哀家卻覺得薑大人被將養得極好”太後輕撫袖子上的暗紋,懶洋洋地說道:“北地與京城風土人情都不相同,不知你能不能習慣。不過你這麼聰慧,想來適應得也快。”
她這情緒轉變得稍稍有些快,讓薑雪鬆有些摸不著頭腦。剛才還一副嫌棄自己的模樣,現在倒是關懷起來了。
“托娘娘的福,一切都還適應。”薑雪鬆答道。
太後見她乖巧地回應,以為是敲打起了作用,繼續訓誡道:“這京城中的人和事,不像你們北地那麼隨意。做什麼,說什麼之前都要好好考慮考慮。”
“不要以為你讀過幾本書就覺得自己了不起,這京城中讀過書的女子多的是,最後還不是得在家相夫教子。”
薑雪鬆越聽越懵,好端端的怎麼又扯到相夫教子了。
太後水蔥似的指甲掐下來一朵花,湊在鼻子下輕嗅幾下,開口道:“如今哀家和你說這麼多,不過是提點你幾句。宮裡的風水養人,想來會把你養得如這芍藥一般嬌豔。”
薑雪鬆的心頭一緊,太後這意思,莫非是…讓自己進宮?
裝作聽不懂似的答道:“即食君祿,當儘君事。微臣必定謹記娘娘囑托,儘心輔佐。”
太後嘖了一聲,瞧著挺伶俐的一個人怎麼不上道呢。她一伸手,旁邊的宮女就上前攙扶。
太後站起身,幾步走到薑雪鬆麵前,將那芍藥強硬地戴在薑雪鬆的頭上。
“這芍藥,開在皇宮裡才能花團錦簇的供人欣賞,開在宮外不過就是一朵隨意堪折的野花,說不準哪日的風雨大一些,就成了一攤爛泥。”
她用手指輕輕抬起薑雪鬆的下巴,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麵前的人。兩人靠得極近,太後身上濃重的熏香味直衝薑雪鬆的鼻腔,熏得她有些惡心。
太後收回手,輕歎一口氣吩咐道:“哀家也乏了,薑大人,退下吧。”
薑雪鬆躬身行禮:“恭送太後娘娘”
太後轉身離去,留下一句:“薑大人,仔細想想哀家說的話,收拾收拾準備進宮吧。”
得旺適時出現,笑容裡帶著些討好的意味,改了稱呼道:“薑小姐,隨我出宮吧。”
出了宮門,薑雪鬆才回頭看了一眼這座慈寧宮,若是讓他一輩子生活在這宮牆裡,還不如一頭撞死,早些投胎的好。
大理寺中,晴山急得直打轉,不停地看向大門的方向,嘴裡嘀咕著:“小姐都去了一個時辰了,怎麼還不回來啊。”
許念忙著看卷宗,院子裡來回轉的身影鬨得他眼暈,聽她在那小聲嘟囔著什麼,歎了一聲,開口道:“晴山,你彆轉了,我頭暈。”
晴山一聽許念開口,趕緊規矩地站在一旁,可手裡的帕子還是不停地絞著。
“你先找個地方歇歇,等一會兒師妹回來我派人去叫你。”
早上晴山來把事情一說,許念就想明白怎麼回事了。如今太白書院對陛下有用,太後不會將她怎樣的。
“小姐!”
晴山一直盯著門口,見薑雪鬆進來,立刻小跑過去,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確定她無恙後才肯放心,雙手合十念叨:“菩薩保佑,回來就好。”
許念見她回來趕緊放下手裡的卷宗,起身走到廊下,叫道:“師妹。”
薑雪鬆本就長得白,身量又高,這綠色官服往身上一套,看著倒像是俊俏的少年郎一般。
許念瞧了一眼她的臉色,看著沒什麼異常,開口道:“先進屋再說。”
大理寺少卿辦公的屋子寬敞,但是一進屋,入眼的就是滿桌子的卷宗。扭頭一看地上也不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許念有些尷尬地搬走椅子上的卷宗讓她坐下,解釋道:“這幾天忙。就沒來得及收拾,師妹彆嫌棄。”
薑雪鬆嘴角微揚,道:“咱們兩個半斤八兩。”還真不是她謙虛,她那個書房裡堆得和小山一樣,恨不得住在書裡,
被她這麼一勸。許念也少了些扭捏,在門口看了一圈才關起門來。走回她身邊關切地問道:“師妹,太後沒為難你吧?”
提到這薑雪鬆的臉冷了三分,微微搖頭,回道:“沒為難。”回想了一下太後說的話,繼續道:“太後的意思,好像是想讓我入宮。”
許念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還沒等咽下去呢,就被這消息嗆得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
慌忙把茶杯撂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反問道:“你?入宮!當妃子?她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