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裡,蕭清歡便著重派人開始處理秦州府衙的事物。成年舊案,苛捐雜稅……都一一翻了出來。
衙門外的隊伍排成了長隊,裡頭的衙差一個個提著腦袋辦事,忙的暈頭轉向,縱這樣仍生怕做的不好,下場和張興之流一樣。
前些日子,那烈日下特製籠子裡縮著的人是誰,又是怎樣的慘狀,他們可都清清楚楚。誰能想到,僅一夜之間,這秦州就大變了風向。往日耀武揚威隻手遮天的張知府,落的這麼一個下場,他們還不是知府呢,可不得提起腦袋做事。
忙起來的時日總是過的很快,眨眼便到了蕭清歡回京的日子。
不必說現在的秦州她插了多少自己的人進去,便是現在的同知和通判也惟她馬首是瞻。
府衙內,同知和通判忙爭著在現下秦州實際上的主人麵前露臉表著衷心。
同知拱手恭聲道:“殿下,您放心,我等定以您為首,勤政為民,絕不含糊。”
通判也忙不迭附和:“屬下亦然。”
蕭清歡睨了眼兩人,輕呷了一口茶,並未立刻出聲。
室內一片寂靜,靜的讓二人背後和額間開始冒出了冷汗,兩人屏氣凝神,一時不敢動作。這段日子的接觸下來,他們深刻的意識到,眼前這位鎮國昭華公主,實在不是個能被糊弄的主。
蕭清歡一身素雅淡裙,坐在太師椅上,卻是莫名的氣勢和威壓,聽到二人的話,蕭清歡展顏一笑:“本宮還是很放心你們的。”
二人聞言,不禁同時鬆了口氣,嗬嗬的笑著,順勢抬起衣袖擦著自己額間的冷汗,但下一瞬,卻卻聽到讓他們又提起一顆心的話。
“畢竟有張興這例子在前,本宮料想,再狂悖的人,也能安分一段時間,是吧?”蕭清歡幽幽看了二人一眼,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好似尋常嘮家常的玩笑話一般。
可是這嘮家常的玩笑話,對於眼下二人來說,卻笑不出來一點兒。二人也是在官場裡混跡多年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張興那樣的人手中做到二三把手。
他們深知昭華公主這話是在敲打自己,於是忙不迭的接著話奉承蕭清歡。
同知謹慎的措辭,恭聲回道:“殿下所言正是,但屬下定當謹記殿下所言,絕不效張興之流,作一時表麵功夫。”
通判連連點著頭附和:“屬下亦然,屬下亦然。”
蕭清歡深深的看了二人一眼,尤其看了通判一眼。就眼下二人的態度來說,她還算滿意,隻不過麼,人心易變……也罷,日後的事日後再說吧。
蕭清歡從太師椅上起身,撩袖走出了屋內。
蕭清歡方踏出院門,便見不知在門口等了多久的楚牧川,一身玄衣,矗在那裡,如望妻石般。她暗覺好笑,二人一齊往府衙外走去,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奔跑聲。
蕭清歡和楚牧川二人聽覺靈敏,齊齊駐足向後看去,眼神淩厲,見是一個身著樸素的丫頭,正從後方不遠處跑來,懷抱著什麼。
蕭清歡柳眉微蹙,看了眼春分。
春分低聲在蕭清歡耳邊回道:“看著像後院廚房打雜的丫頭。”
那丫頭看到蕭清歡等人突然回頭看向自己,加快走到蕭清歡身前,學著平時看春分給蕭清歡行的禮:“奴婢……見過公主。”
蕭清歡不動聲色的瞧了那丫頭一眼,啟唇讓她起身。
隨後便見她扭扭捏捏的將懷裡抱著的油紙包裹拿了出來,臉上透著不正常的紅暈:“公主,這……這是奴婢為您做的一點吃食,公主為秦州百姓做了這麼多,奴婢知道您什麼都不缺,但是奴婢還是想儘一儘自己的心意。”
她的家人差點在這次旱情中死去,她在府衙後廚做活,能力有限,也根本出不了城門周濟家人。好在公主來了之後,便在城門口設了粥棚,她的家人也因此熬了下來。
她在後廚做活,知道自己備的菜會送到公主桌上,因著這個念頭,她每每挑菜時總會細致很多,就連菜葉都隻挑頂頂嫩的。今日公主就要回京了,她送不了彆的,唯有這點山楂蜜餞。
但她還是不免忐忑,公主身份尊貴,不知道……
春分看了眼蕭清歡,笑著接過:“好妹子,你是真心的,殿下這一路回京,車馬勞頓,正缺點蜜餞甜嘴呢。”
那丫頭臉上的紅暈更甚了,含羞帶怯的看了一眼蕭清歡,聽了春分的話一時樂的心裡找不著南北。
楚牧川見到這幕,眼神哀怨的看了眼蕭清歡。
蕭清歡的目光落在那油紙包裹上,並未察覺楚牧川的眼神。
春分拍了拍那丫頭的手:“好了,快回去做活吧,公主也要啟程了。”
丫頭聽話的點頭,退到一邊,含著傻笑看著蕭清歡等人的身影離開。
兩輛馬車已經在府衙外等候了,後頭還跟著一輛囚車,裡麵關押著的送往京城的囚犯。
馬車內,楚牧川盯著桌案上打開的油紙,幽幽道:“殿下真是……”
蕭清歡靠在馬車車壁上,好笑的看著楚牧川的神色。
外頭響起嘈雜的人聲,馬車的行駛速度慢了不少。
春分掀開車帷望去,外麵的聲音於是清晰的傳了進來。
“陛下萬歲,公主千歲,陛下萬歲,公主千歲。”
“謝公主殿下為我們做主啊”
“謝公主殿下。”
蕭清歡側目望去,便見馬車的道路旁,跪著熙熙攘攘的百姓。
百姓們臉上無一不是感激的神色,聽聞公主要離開秦州的消息,自發的前來為公主送行。這些日子,他們清楚的知道往日那個魚肉百姓的張知府倒了,那個無惡不作的知府公子也死了,被欺壓的日子總算過去了。
蕭清歡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眸閃過一道暗芒,莫怪人人儘想登高位,掌權柄,成王侯,體驗過此中滋味,哪還肯處泥濘,為黔首,沉下僚。
她回頭,目光久久的落在馬車桌案上的山楂蜜餞上。
林府——
“昭華公主已經準備回京了?”林仁義陰著臉聽著管家林平的稟告。
“是,現在想來已經啟程。”
“派一批人過去,就地解決張興,萬萬不能讓他活著歸京。”林仁義沉聲吩咐,眼裡滿是陰鷙。
林仁義沉吟良久後開口:“既然昭華公主這麼不懂事,那也不用留了。”
張興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現在倒好,還鬨陛下麵前了,林仁義恨不得親自去解決他。
林仁義陰沉著一張臉,目露凶光:“昭華公主武功高強,身邊還有個冠軍侯,此二人實力不容小覷,派多些人去,不留餘地的去,叫她有去無回,切記不要被人抓到把柄了,安排江湖上的人去。”
林仁義念及蕭清歡的情況,再次開口:“貴妃前幾日不是來信她宮中有個宮女,她弟弟是在公主府小館身邊伺候的太監嗎?傳信給貴妃……”不若做兩手準備,若此次刺殺不成功,那便從她的後院下手。
林仁義眸裡浸滿陰狠毒辣,林平都不由心一驚,忙應聲便下去安排了。
一輛進京探親的馬車跟隨偽裝的商隊車馬裡先一步往京城而去。
而蕭清歡和楚牧川這廂的馬車,後頭跟著關押著犯人的囚車,也悠悠往京城趕去。
一陣疾風掃過,馬車裡的車帷被吹起一角,二人對視一眼,立刻提劍躍身出了馬車。
此處地勢險峻,不遠處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名為思無崖,挑在這個位置動手,可見其埋伏刺殺的決心。
蕭清歡和楚牧川並肩而立,身前是一大批江湖氣很重的黑衣人。
想來是林仁義狗急跳牆,怕她手上有什麼證據,要她非死不可了,請的又是江湖上的人,以便擺脫嫌疑。
為首的黑衣人麵無表情開口:“有人花了大價錢,要買二位的命。”
蕭清歡冷眸輕掃:“那怕是不能如你們的願。”
黑衣人嗤笑一聲,拱手道:“得罪了。”
冷光閃過,雙方的利刃出鞘,橫掃向前。
蕭清歡躍身而起,身輕如燕,長劍在空中揮出一片炫目的冷意,招式淩厲,風卷殘雲。
手中長劍如銀龍出海一般,方閃過一道反射的冷光,敵人的性命便被利落的收割。
楚牧川的利劍也極速向對麵的黑衣人襲去,二者兵刃相接之時,楚牧川的劍如千鈞之勢,震的對方手心發麻。
兵戎相見間,對方似乎知道二人的實力不容小覷,用了人海戰術。
場地一片狼籍,滿是雙方人的屍體。
蕭清歡手下的人馬,分了一半人出去扮作商隊,押著真正的張興去了京城。眼下人手的數量大打折扣,又加上林仁義委實派了幾倍的人手,現下遇上這般如雨後春筍般的刺殺,難免顯出頹勢來。
在如此密集的攻勢下,蕭清歡和楚牧川二人身上受了不少劍傷,血花蔓延在衣袍上,很是刺目。
蕭清歡和楚牧川與對麵打鬥間,一時被逼近後退,已來到了懸崖邊上。
不遠處的密林裡,樹上一道道冷光襲來,目標直指蕭清歡。
楚牧川在打鬥間,已被迫和蕭清歡隔了一段距離,見密林裡的箭瞄準了蕭清歡,不顧刺來的利刃劃破他的手臂,強硬的從人群裡撕開一道口子,飛身往蕭清歡方向而去。
蕭清歡提劍格擋,箭簇射在劍身上,擦出碎光。
密密麻麻的劍雨襲來,蕭清歡被逼至懸崖邊角,身後是萬丈深淵。
蕭清歡冷洌的眸中寒光一閃而過,一手摸向了腰間的匕首,心知不能再這樣被耗下去。
下一瞬,一隻箭簇射在蕭清歡腳下,蕭清歡提腳,順勢翻身一躍,往深淵墜去。
“枝枝!”楚牧川大駭,目眥欲裂,蕭清歡墜崖的一幕混著白光躍入眼底,讓他腦中一片空白。
嘶啞的喊聲響起,身體也幾乎不用思考般,徑直撲了過去,一齊墜入深淵。
懸崖上的黑衣人圍過來,一齊探頭看著下麵霧蒙蒙的深淵。
為首的黑衣人向後揮手示意:“回去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