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興被拿下的第二天,蕭清歡便開始接手秦州事物。
一時間,秦州的官員都夾緊尾巴做人。
蕭清歡派人查了近幾年這些官員的情況,自然是有不少上行下效的,但見還算過得去,便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了過去,畢竟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一則廣貼告示就水利一事征召人才,二則開始著手架設粥棚賑濟災民。
錢,蕭清歡是不會自己出的,完全沒必要從公主府自掏腰包。
秦州不少富商在此盤踞多年,銀子是掙的夠夠的了,否則哪裡有那麼多錢孝敬張興?現在既然她來了,那就孝敬孝敬她。
令初下,商會的人聚集在酒樓商討此事。
“公主昨日下令了號召我等為此次旱情捐糧捐錢。”
“公主大義,某自當儘力為旱情捐銀。”
“李兄高義啊,實在令我等敬佩。”
“這捐糧捐錢可以,但在下實在拿不出太多啊,連年乾旱,這行商……”
“是啊,這些年銀子都給周氏掙了,我們哪還有什麼家底啊?”
商人逐利,自是不情不願捐銀,但有張府頃刻崩塌一事在前,還是推諉著意思了一點。捐吧,當然捐了,但是金額麼,便是實在是囊中羞澀。這些行為實在頗為老油條,他們打定主意,這昭華公主總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往他們兜裡伸手吧。
很明顯,蕭清歡正有此意,她聽到常山稟告上來的消息,看著手上賬冊上那些商戶願意捐贈的銀糧和數額,勾唇冷笑:“敬酒不吃是吧,那就請他們來知府官衙吃罰酒。”
“真是送腦袋上門來給本宮砍,也好叫本宮試試這秦州府衙的鍘刀夠不夠鋒利。”
商人地位甚低,往日作威作福慣了的當真以為自己捐了銀糧,憑著老油調的行為能跟蕭清歡抗衡一二,其中周氏就是昏了頭的帶頭人。
蕭清歡自然有求必應,以雷霆之勢查抄了周氏,糧食摻沙子石礫,惡意抬高糧價,借勢欺壓同行,逼死不少商販。這些年背靠著張興這個秦州知府,做了不知道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哪一個都夠喝上一壺了,羅列這種罪名,不是手到擒來?
第二日,秦州商會的商戶都規矩坐在府衙裡,互相覷著,屁股都不敢全放在椅子上,背後冷汗涔涔。
春分在一旁打著扇,蕭清歡坐在主位,左手撐在扶手上,神色似笑非笑問:“本宮聽聞,秦州行商境況不好,周氏一家獨大,現下周氏沒了,列位可否滿意啊?”
眾商戶一時不知如何說話,壓在頭頂的大山頃刻倒塌,這確實對他們來說是一大好事,可是這昭華公主手段未免太狠辣果決,致使他們現在完全不敢低看眼前人,說話也還是斟酌再三為妙。
“不說話?不說話那就是不明白?”蕭清歡眼尾一挑,語氣冷厲下來。
眾人心中大呼冤枉,哪是不說話,是不敢說話,怕說錯話。
“謝公主肅清商會蛀蟲,在下願為旱情一事效力。”向問舟女扮男裝坐在下首的位置上率先開口。
又有富商附和:“李某亦如是。”
眾人連忙附和,一個勁的捧場。
蕭清歡抬手一指向問舟:“你,稅收減免一年。”複又指第二個出聲的,“你,減免半年。”
打一巴掌總得給個甜棗,給出了兩個甜棗,其中一個還得回到自己手上,蕭清歡自覺不虧。
“謝公主。”向問舟和出聲的李商戶異口同聲。
剩下的商戶聽見此話,心中直罵自己沒早開口。
“捐上來的銀子本宮會以市麵的正常價向你們收購米糧。”
眾人一聽這話,心中頓時更加心定不少,原想著白白的拿出去,誰知竟還能回流這許些。
人性向來如此,你若要開窗,他不應,但你若要拆屋頂,他就會同意開窗了。
蕭清歡冷眼掃過:“好好想想這秦州的主人是誰,本宮可沒有仗勢欺人的親眷需要你們避鋒芒,你們的好日子在後頭。”她看著報上來的數額,心中滿意不少,看吧,還是要殺雞儆猴,刀不架到自己脖子上,還以為自己滑溜的讓人抓不著呢。
眾人心想也是,銀子再掙就是,端看公主這意思,也沒有限製他們行商,倒是這諾大的周氏張府一倒,那他們這些人便能重新各顯神通了,於是忙不迭稱謝。
再待明日起來一看,一張張紅榜到處張貼,上頭由高到低寫著商戶的名字商號捐銀捐糧數額,同對家一比較,隻恨自己無能,捐少了。
這廂收購和捐贈上來的銀糧運往旱情嚴重的災區,流水的銀子成了城門口每日兩頓米粥,百姓一時心中安定不少,至少肚子不餓了。
但秦州乾旱,糧食隻會越來越少。蕭清歡深感治標不治本,暗中派人前去要求售賣米糧的大商戶抬高米糧價格。
收到消息的商戶都懵了,還有這樣的好事?於是紛紛抬高米價。
商人逐利,秦州周圍府城的商戶們瞬間聞風而動,爭分奪秒的運糧前往秦州,生怕自己晚同行一步。
大量糧食運來秦州,使得秦州的糧食總量飛速上升,競爭激勵,價格隻能開始回歸正常。
這時各個商戶才回過神來,隻歎這昭華公主不從商真是屈才了。
同時,蕭清歡還派人加緊時間尋找精通水利的人才,不拘身份。
書房內——
“將被張遠浩殘害的人列個名單出來,具體一點。”蕭清歡淡聲吩咐。
同知一愣,不知公主何意,但還是應聲:“是。”
“殿下,向小姐求見。”春分走進書房回話。
蕭清歡揮手,示意讓人進來。
向問舟進來行了一禮,心知公主事務繁多,直接開口:“聽聞公主尋精通水利之人,小女特來舉薦。”
蕭清歡挑眉:“人呢?”
“尚在外頭,等公主召見。”
蕭清歡點頭,向問舟身為商人,實在是個識時務有眼色的。
秦端明被侍女引著進來時,心中難免又些緊張。
昭華公主的手段,這些日子他們都是瞧的分明的,狠辣果決,毫不留情。
秦端明跪地行禮:“小生秦端明,參見公主。”
“起來吧,直接說說看你的想法。”水利一事,她已頭疼幾日,她不善於這方麵的事務,自然不會貿然行動插手。
秦端明偵站起身,正色道:“小生遍遊秦州,見不少山腳淺溪流域,諸如懷玉山山腳,其沙礫遍布,水由很容易滲入地底,地麵上的水難以儲存積蓄,可造上口小,下口大,狀若花瓶、葫蘆的地麵水倉用於儲水以及田間耕作。”
“田間土地一事,可推廣土地耕作方法,將田地一行行挖深,形成淺溝,挖出的土置放於溝兩側,培成一行一行的土梗,下種時作物種在溝裡,幼苗長出後,將壟上的土推到溝裡,如此作物入土深,抗風耐旱,另擇年年可互換位置,修養地力。”
蕭清歡轉頭看向坐著的同知和通判二人,隻見二人神色激動,便知秦端明的想法大抵可行。
“既如此,此事便由你領人去辦吧。”
秦端明領命開口:“另則,引水灌溉一事,此事需要不少人力。”
蕭清歡頷首,沉吟片刻道:“災民眾多,讓他們前去,以此來換取糧食,一味施粥不是長遠計。通知寺廟等地,此時勞力眾多且廉價,如需修繕,可照學此舉。”
同知等人起身拱手:“公主良計,有公主坐陣,實乃秦州之幸。”
蕭清歡揮了揮手,對此高帽不置可否:“百姓易躁動,準備設祭壇祈雨,安撫民心。”
眾人聽罷,各自分領了差事便下去了。
一時間,百姓都開始有了盼頭,家裡的勞動力紛紛跟著府衙裡的官差建造儲水倉,或是為寺廟等地修繕房屋,以此換取口糧。
溝壟耕作的方法則由官府領著示範推行了下去。
城門口的粥棚也開始逐漸減少,隻供給年邁的老人和幼童。
府衙房間內,蕭清歡沐浴完坐在榻上,左肩露出,春分正皺著眉為其細致的包紮著傷口:“殿下對自己下手太狠了些。”
蕭清歡垂眸掃了眼左肩的傷,笑春分擔憂太過,這傷口都快好了,況且她自然不會真的將自己傷的太重,這比起她戰場上的傷來說實在微不足道。
“殿下,祈雨的祭壇準備好了。”有侍女進來通稟。
蕭清歡頷首起身,由春分服侍著穿戴梳妝好出了門。
祭壇設在城門前的一片露地上,瓦礫穢物等都被清理乾淨了。
方壇三級,高二尺,闊一丈三尺,壇外二十步,用白繩為界限,壇周張設青幕,懸掛著青幡。
百姓熙熙攘攘的圍在祭壇周圍祈盼這場祭祀能為他們帶來一場雨。
穿著袈裟的高僧了無盤腿端坐在地壇上,閉目頌《大雲經》請雨。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難陀優婆難陀龍王宮內。住大威德摩尼之藏大雲輪殿寶樓閣中。與大比丘及諸菩薩摩訶薩眾周匝圍繞。複有無量諸大龍王。其名曰……”
祈雨的了無大師念完經後,請蕭清歡上祭壇焚香。
蕭清歡接過了無大師手中的香柱,三鞠躬後插進香案上的香爐裡。
楚牧川站在祭壇下,斜睨著了無的吟唱,臉色不鹹不淡麵無表情,直到看到蕭清歡登台進香,他的神色瞬間便柔和下來。
了無重新閉目念道:“風伯雨師,神明在上,今誠心祈雨,請受牲口之禮,伏望顯靈,佑秦州一方水土風調雨順,百姓富饒五穀豐登。”
“今日奏舞,有從雨?”
“吉。”
了無睜眼,眸底閃過一道暗芒,看著蕭清歡的眼神諱莫如深:“殿下,吉,求雨告成,不日即下雨。”
百姓頓時興奮的手舞足蹈,高呼:“請上蒼賜雨。”
“求神明降雨。”
“殿下千歲,殿下千歲。”
圍在祭壇的百姓開始跪地謝恩。
靠天吃飯的農耕人,大多質樸善良,在田地間刨作,讓他們無比信仰天地神仙的力量。
蕭清歡轉身,目光深邃的看向祭壇下此起彼伏跪拜磕頭的人,久久不語。
了無站在蕭清歡身側後方,將蕭清歡的背影和跪拜磕頭的百姓皆收入眼底,眼底藏著驚濤駭浪。
當夜戌時,夏雷乍響,空氣裡帶著沉悶的燥熱。
緊接著天際如同裂開一道口子,一陣暴雨急急而下,如同一張緊密碩大的網,從雲層一直撲落到地麵。
蕭清歡站在屋簷下,看著滂沱大雨,眸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麼。
楚牧川從身後走近,就站在蕭清歡身旁,兩人靜靜地立在一起,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師傅!師傅!下大雨了!下大雨了,您祈雨成功了,師傅,師傅!”有年紀尚小的和尚顛顛的跑來報信。
穿著袈裟的了無從燭火暗淡的屋子裡走出來,站在屋簷下,舉目望去。
天上雷聲隆隆,大雨傾盆,樹枝在狂風中飛舞,院子裡穿著短衫的壯年男子們齊齊歡呼。
那是先前來修繕房屋換取米糧的人。
方欲收回眼,天上的驚雷再一次響起,金色的雷電在漆黑的夜空中扭曲著呈現一個驚人的樣式。
了無目光久久的放在那一片夜空上,神色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