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得了失心瘋(1 / 1)

往日崔雲歸為了她亡母周幼寧所做的事還曆曆在目,崔喬海一激靈,愈發堅定了要瞞著崔雲歸的決心,他熱情似火的招呼著魏麟堂屋坐。

“都站在這日頭下作甚?姑爺累了吧?快,去屋裡吃茶。”

崔喬海極滿意魏麟這個女婿,想當初給女兒崔雲歸物色夫婿的時候第一眼便看上了魏麟。

魏麟出生好,雖是前朝降臣之後,但也是被開國皇帝封了侯的,不管以前是怎樣的,隻要忠節侯的爵位在這,魏家就總有出頭一日,屆時崔家便是魏家的外親,他們崔家還愁不能飛黃騰達?

他越想越興奮,對魏麟也更為熱忱。

“這一路山高水遠,路途奔波勞累,昨日傍晚聽聞你和小滿要回來,我連夜讓下人們收拾出了小滿往日住的院子,今日就現在家裡住下吧?”

崔喬海想的很好,仿佛明日魏麟就可以入得聖上青眼,大有作為。

領走了魏麟,他還不忘把崔雲倩調離崔雲歸身邊。

“倩兒,你大姐姐路途奔波,讓你大姐姐歇息歇息,晚些時候再陪你大姐姐。”

他怕她們兩姊妹在一塊,崔雲歸一問崔雲倩就全說了,所以語氣中帶有嚴厲。

“是。”

崔雲倩放下和崔雲歸相挽的手,原本燦若星河的眼睛隨著父親的話暗淡下來。崔雲歸離她最近,對於崔雲倩的情緒變化也有更敏銳的感知。

上一世她便沒有護住她,這一世崔雲歸一點委屈也不想讓崔雲倩受,她握住崔雲倩垂下的手,神情舒展,嘴角浮起一抹溫和的笑意。

“父親與官人先坐,我離家多時,同雲倩先去祠堂看看母親。”

是禍躲不過,該來的還是來了,崔雲歸要去祠堂看母親,但祠堂哪有她母親?崔喬海鎮定自若,張口亂編了個理由,想要打消崔雲歸去祠堂的念頭。

“祠堂在修繕,家中的祖宗牌位都不在祠堂中。”

不在祠堂中?

崔雲歸抬頭:“那在哪?”

崔喬海把手一背,凹出幾分父親的威嚴出來。

“自然是放在玉泉寺裡供奉著。”

是嗎?崔雲歸不信,她剛才分明看見在她說完要去祠堂祭拜母親那句話時崔雲倩身體抖了一下,崔喬海的神情也變了一瞬。

“原是如此,那今日便就不去了吧。”

崔雲歸點點頭,看樣子是打消了去祠堂的心思,崔喬海舒了口氣,正欲說點什麼就見崔雲歸腳步一拐踏上了去崔氏祠堂的路。

崔喬海如釋重負的那個表情可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誰也沒想到崔雲歸會突然改道,等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崔雲歸已經獨自走遠了好一段路,崔喬海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一張臉因生氣和憋屈而扭曲成一團,最後氣急了,朝守院的小廝大喝:

“攔住大姑娘!”

“誰敢?!”

崔雲歸語氣清冷,眸含薄怒,她在崔家積威已久,現在又得嫁高門,那些圍上來的小廝見她動了氣也不敢真的去攔她,假模假樣的做做樣子自然也就攔不住崔雲歸。

瘋了!真是瘋了!

崔喬海試探意味明顯的看了眼魏麟,沒料到崔雲歸這麼犟,在夫婿麵前也不知收斂,忍著鬢角狂跳的青筋抬腳追了上去。

他們父女二人都走了,眾人肯定也跟了上去。

崔雲歸一路火花帶閃電的往崔氏祠堂走,到時發現祠堂好好的,放眼望去,祖宗的牌位也一個不差的放在祠堂裡麵供奉著,唯獨隻有她母親周幼寧那塊牌位不見了蹤影。

“你是失心瘋了嗎?”

眼見著事情已經敗露,追上來的崔喬海先聲奪勢,先一巴掌打在崔雲歸的臉上,留下一個醒目的五指紅痕。

崔雲倩和春尋在崔雲歸挨打的第一刻便衝了上去扶住她,春尋氣勢稍弱,呐呐道:

“你怎麼能打姑娘呢?”

崔喬海怒目圓瞪:“不敬尊長,我打死她也是她活該!”

“……嶽丈……”

追上來的魏麟一上來看到的便是崔喬海和崔雲歸兩人均對對方怒目而視的這一幕,長期被扭曲過的儒家愚孝思想訓化,致使他在不清楚全因後果前就先入為主的把這件事的錯全部歸咎到自己的妻子崔雲歸身上。

他上前撫上了崔雲歸的背,自認為通情達理的勸著她去認錯。

“娘子,聖上以孝治天下,你我皆為臣民,怎可不從聖意,忤逆嶽父?去同嶽父認個錯,嗯?”

他說的冠冕堂皇,崔雲歸怒極反笑,驀的又繃直了唇角,目露鄙夷的睇了魏麟一眼。不知怎的,被她這樣看一眼,魏麟心裡竟生出些後悔來,他似乎有些後悔不分青紅皂白就率先指責她的行為,但覆水難收,說出口的話也是難收。

隻見下一秒崔雲歸帶著譏嘲朝他靠近。

“認錯?然後呢?又是叫我將這委屈忍下去?魏麟,你算個什麼東西?真當自己可以左右我?你的母親對我百般刁難你叫我忍下,你的表妹對我處處挑釁你也叫我忍下,刁奴欺主你還是叫我忍下,往日寄人籬下,委身在他人眼皮底下度日我可當他們是過往雲煙,魏大人,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如今站的地是我崔家的祠堂,我在自家祠堂中問我母親的牌位去哪有何不可?!”

她每說一句便逼近一分,彷佛要用這些傷人的話將他的心肝脾肺全剖出來。

“我……”

魏麟眼神躲閃,有些受傷有些茫然又有些憤怒,他不明白,他次次的好心規勸,怎麼就惹來了崔雲歸諸多不快。

崔喬海瞥了一眼被崔雲歸罵的遊離在狀況外的魏麟,隻覺得崔家的前途要斷送在崔雲歸手上了,他氣上心頭,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指著崔雲歸怒斥。

“你!你!你當真是瘋了!”

他們如何生氣崔雲歸並不想搭理,她眉心緊顰,平日裡總是透亮的清瞳此時韞色正濃。

“我母親的牌位在哪?”

她目光森然,一一掃過在祠堂中站著的眾人。

氣氛逐漸僵直起來,崔雲倩扯住崔雲歸的披帛拉了拉:

“大姐姐。”

崔雲歸垂眸看她,崔雲倩察覺到了姐姐的目光,怯怯的抬起眼後立馬又垂下,她聲音輕微,語調顫抖,極力與姐姐講明真相。

“大姐姐,母親的牌位被父親送去了玉泉寺,你出嫁後一月,爹爹就把衛姨娘扶為了正妻,擔心衛姨娘地位不穩被人詬病,爹爹便把我和雲焱記在衛姨娘名下,雲焱抵死不從,父親怕雲焱跑去給舅舅傳信,便把雲焱關了起來。約莫三個月前,衛姨娘連日身體不適,請郎中來府中看診,說是懷了身孕。”

“有孕?”

崔雲歸無意識的掃過衛纖霏依舊平坦的小腹,麵沉如水的臉色有一絲鬆動,她側眸向春尋求證,果真在春尋臉上看到了與她如出一轍的震驚。

懷孕?衛纖霏怎麼會有孕?明明……

崔雲倩不知許多事的內情,誤以為崔雲歸是如同她剛曉衛姨娘有孕時一般驚訝,點點頭,繼續說道:

“爹爹老來得子,喜不自勝,府中事事皆以衛姨娘順意為先,半月前,衛姨娘開始說夜裡心慌難眠,請了寺裡的大師來家中相看,大師說母親的屬相與衛姨娘的屬相犯衝,且母親嫉恨衛姨娘有孕,故要害她們母子,破解之法便是把母親的牌位放到寺中去聞聞香火,聽足一年的誦經聲,我不知該如何辦才好,隻能去和雲焱說了此事,雲焱他知道後砸了門窗出去找衛姨娘和爹爹對峙,中間與爹爹他們起了爭執,雲焱脾氣上來,說要衛姨娘去死,爹爹便把雲焱抓起來打了板子,打的雲焱躺在床上動彈不得,昨日聽見你要回來,爹爹怕你知曉後鬨騰起來,便把雲焱送到彆莊外去養傷了。”

講完這些,崔雲倩已然指節發白,汗珠滿頭,崔雲歸覺得好笑,她竟不知,這偌大的崔府內裡竟改姓了衛。

但以往姓了衛又如何?隻要她在崔府一天,這崔府就得同她姓崔!

崔雲歸斜睨著衛纖霏和崔喬海不容置喙的說道:

“現在去將我母親的牌位迎回來,明日勞煩父親與我一同走一趟,將雲倩和雲焱重新歸到我母親名下去。”

至於這個衛纖霏這個崔家正頭娘子的位置就暫再讓她坐幾個月。

上位者多年,讓崔雲歸學會了謀定而後動,不打無準備的仗,先將確鑿的證據握在自己手中,最後一擊致命,這樣才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按衛纖霏往日十餘年的做派來說,這種時候她一般不會開口說話,她清楚崔喬海喜愛她的溫柔嫻靜,識大體,所以她的一言一行都框在崔喬海的喜好裡。

但現在她有了正妻的地位,加之現在肚子裡懷了孩子,便覺著有與崔雲歸抗衡一二的資本,她手撫上尚且平坦的小腹,淚眼婆娑的喚著獨屬於他們兩人的愛稱。

“三郎……”

魏喬海吃她一套,立馬過去扶住她。

“纖兒。”

衛纖霏帶著他的手摸向小腹,泫然欲泣。

“我與三郎年少情深,曆經磨難才與你終成眷屬,唯一不足之處便是進府多年未能給三郎生個一兒半女,現下好不容易老來得子,實在不願就此失去……”

眼淚恰當好處的順著她的臉流下來,滴在崔喬海手上,衛纖霏恍若不知,一邊流著淚一邊說:

“還望三郎垂憐,讓我為你生下這個孩子,生完那便就是讓我去死我也願意!”

衛纖霏很清楚崔喬海喜歡她的柔情似水,溫婉賢淑,就如同他們初見時一樣。但她似乎忘了,天下男子皆薄情,崔喬海愛她的同時也曾對周幼寧一見鐘情。

這種委屈訴苦的姿態啟發了崔雲歸,衛纖霏也好,花倚翠也罷,遇事皆是將自己扮成弱者,再掉下兩滴眼淚來,以柔弱的姿態獲得他人的愛憐,仿佛誰更柔弱誰就更有理一般,難道世間行事之法竟是如此?

她恍然大悟,立馬將現得的感悟用於實踐當中。

衛纖霏可以裝柔軟贏的崔喬海憐惜,她亦可以扮亡母引的他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