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轉(1 / 1)

談笑之間,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靈秀山腳下,崔雲歸戴好帷帽由春尋扶著下了馬車轉身上了早已備好的抬轎。水月庵在半山腰,隻有一條隱隱綽綽的石階路上去,前來禮佛拜真人的人都會把馬車停在山腳,而後徒步走上去,彰顯自己對菩薩真人的誠心,但崔雲歸本就不是來拜真人菩薩的,所以她也不委屈自己去遭那老罪,坐著抬轎就到了水月庵,真就是一步階梯也沒爬。

“主持。”

崔雲歸雙手合十置於前胸,問了水月庵的主持安,領了廂房的鑰匙後帶著三個丫鬟就過去了。

水月庵年前在翻修,廂房裡全堆滿了雜物。崔雲歸等人住進來的時間又趕,庵裡的師傅連夜挑挑揀收拾出了兩間廂房來。一間接待外客的廂房,一間是靠近西廚的廂房,兩間廂房相隔了一個院子。

與她們一起來的仆婢們在廂房裡進進出出,師傅們隻是把廂房的雜物抬了出去,這裡麵的灰塵一概沒有清理。

裡麵忙起來熱火朝天的,秋收心細,一來就去盯著房裡,以防有些手腳不乾淨的趁著忙亂偷偷昧下主子的物件。

這次來的人手足夠,不大一會,廂房裡就變了個樣,錯金璃獸香爐裡燃著月麟香,原先落了一層灰的貴妃榻被擦的鋥亮後鋪上了一層厚實的兔毛毛毯……若有不知情的人誤入,定會懷疑這究竟是女子的閨房還是寺廟的廂房。

崔雲歸清閒,在他們收拾屋子的時候帶著兩個小丫鬟在庵裡左轉右轉,走累了就找了個背風的地喝茶。中午還品嘗了一番水月庵師傅做的齋飯,雖無葷腥,但勝在味道好。

昨夜睡得晚,今日又起的早,天還未黑崔雲歸就開始犯困。春尋往香爐裡加了幾勺月麟香,轉過頭來就見崔雲歸麵容倦怠。她上前把崔雲歸攤在案上的書收了起來,邊做這些邊給還在剝炒栗子的冬藏使了個眼色,冬藏立馬抹了嘴淨了手跑去床榻上摸早一個時辰之前放在被子裡麵的湯婆子。

湯婆子裡灌熱水放在被子裡把被窩烘的暖暖的,崔雲歸手腳四季都熱不起來,冬日裡的手腳更是如冰窟一般,所以春尋便想出了這個法子,先用湯婆子暖好被褥,崔雲歸睡下再灌兩個長條的湯婆子放在身側、腳邊,這樣一來,崔雲歸第二日起來被子裡也是熱的。

那兩個長條的湯婆子還是春尋特意找的兩張鹿皮縫製的,試用了多次確保不會漏水才出現在崔雲歸的床上。

冬藏小心翼翼的往湯婆子裡灌熱水,心裡慶幸著還好沒把這兩個鹿皮湯婆子扔掉。

春尋把卸下的釵環放進妝柩裡收好,崔雲歸握著木梳慢慢的梳著一縷頭發,眼睛裡已困出了淚花。

“我睡下了你們也回去歇息吧,不必在這守著我,大冬夜的,冷的慌。”

她們自小一同在竹溪長大,崔雲歸不喜安陽凜冽的風雪,春尋她們自也是不習慣的。在侯府裡尚有地龍取暖,夜裡守夜不至於太難熬,但這是靜謐的水月庵,人就隻有裹著暖和的被子裡才可安睡。崔雲歸不是苛責的主子,最少對這三個丫鬟,崔雲歸總給予優待。

“好,晚些我讓秋收和冬藏回去。”

春尋擰了錦帕給崔雲歸,崔雲歸接過擦了臉,道:

“昨晚忙了半晚,今早一起就來這忙了,你怕是連賀家哥兒的信都沒時間看吧?”

賀家哥兒就是春尋的表哥,一早就和春尋定了親,隻等春尋年歲到了就放出府去成親。原是婚期就定在了明年開春,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崔雲歸突然就嫁到了安陽的忠節侯府。念及她婚期將近,崔雲歸都不打算帶春尋來安陽,隻是後來她一直跪在門口不吃不喝求崔雲歸帶她一起去安陽,為此還單身一人跑去和賀家哥兒退親,好在賀家哥兒對春尋癡心一片,說什麼都不肯退親。

崔雲歸最後也拿春尋沒辦法,點頭答應了把她帶來安陽,但約定好了待她在侯府裡站穩了腳跟,春尋就放心的回賀家哥兒成親。隻是後來,花倚翠進門,魏麟寵妾滅妻,她念及一雙弟妹沒有和離,累的春尋陪她在這四方宅院裡熬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她死,也沒能看到春尋有情人終成眷屬。想到這,崔雲歸拍了拍春尋的手背。

“快回去吧,看完寫封信回去,莫讓賀家哥兒等涼了心。”

春尋對賀家哥兒是有情的,提起他時一向神情穩重的臉上不可抑製的浮上兩團紅暈,可憐她說不過崔雲歸,隻得跺跺腳最後在崔雲歸揶揄的目光中跑走。

輕紗床幔之中,崔雲歸裹了裹被子看著春尋跑去的背影,心裡盤算著該讓春尋放心她這邊,安心的和賀家哥兒過小日子去。許是她太疲倦了,躺下還未有一刻鐘就安睡過去。

夜半時分,崔雲歸喉嚨瘙癢難耐,咳了兩聲後猶不解,反而帶來了一絲灼痛感,崔雲歸掀開床幔,搭拉上了鞋迷迷糊糊下床去喝水。

安陽冬季氣候乾燥,崔雲歸自來了之後喝的茶水都比在竹溪時候多,春尋自然也知道崔雲歸這一習性,離開之前用毛裘把水壺圍上了,這樣一來,崔雲歸就可以喝到溫茶。

雖然春尋很貼心,但對於這寒冷的冬夜來說,這個溫度的水還是略微有些涼。一杯水下肚,崔雲歸嗓子裡的乾澀得到了舒解,她摸了摸脖頸,突然感覺渾身一涼,似有夜風吹來。

她攏了攏狐裘,走了幾步探頭望向風吹來的地方。

原來是廂房的門開了一道口子。

崔雲歸不疑有他,抓緊狐裘的邊去關廂房的門。等她的手觸及到了冰冷的門時,崔雲歸猛的醒神,她帶來的三個丫鬟一個比一個心細,就連年歲最小的冬藏,也隻是好吃了些,走之前不關門,這是怎樣都不會有的。

崔雲歸不動神色的四下打量一下,眼尖的在木製的地板上發現了一行濕漉漉的腳印,她定睛一看,是男人的鞋,那條腳印一直延續到了床邊……

她不再猶豫,拉開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了出去。

偷潛進屋子的人也緊跟跑了出來,崔雲歸想往庵裡師傅的住房處跑去,才轉過彎便瞧見那拱門的屋簷上有一個人隱匿在樹影中。

進去了那裡,就是甕中捉鱉!

崔雲歸大喊了幾聲救命後轉身掉頭朝反方向跑去。水月庵崔雲歸也才來這麼一次,雖說白天在裡麵轉了一圈但崔雲歸還是沒理清它的布局。

而她跑的這個方向恰好是馬廄的方向。

麵前有一扇未上鎖的木門,崔雲歸本能的預感不能往這走,但此時前途無路,後有追兵,性命垂危之際,崔雲歸顧不得那麼多,推開門便跑了出去。

入眼的一匹棗紅色的老馬和一頭驢子,崔雲歸見過這匹老馬,今早它馱著木炭上來。

崔雲歸向後往了一眼,她跑了一路,一直不敢往後看,這一看竟有三個黑衣人舉著刀朝她追來。活命求生的想法讓她不再猶豫,踩著腳蹬手忙腳亂的爬上馬,夾著馬肚子大喝一聲摟緊馬的脖子任由馬匹帶著她走。

人跑的速度定然沒有馬匹快,崔雲歸待老馬停下來小心的牽著韁繩直起腰身,正要鬆一口氣,一個黑衣人騎著……驢舉著刀從後麵趕超而上。

“……”

雖然這個畫麵充滿了喜感,但崔雲歸一點也不想笑,她又趴了下去摟著馬的脖子,隻是這一次,老馬說什麼也不願意跑了,隻悠哉悠哉的在原地踢腿。

“……”死馬!

崔雲歸恨鐵不成鋼。

黑衣人已經舉起刀要來砍,崔雲歸躲避及時,那刀沒砍到崔雲歸,倒是砍到了馬上。

馬受了傷又受了驚,臨死前翹蹄子把崔雲歸直接甩了出去。

一時之間,崔雲歸真覺得自己命不好,那老馬一甩直接把她甩進了河裡。安陽冬日裡的夜冷極了,河裡結了一層冰,崔雲歸這一摔竟把冰麵摔破了,整個人都泡在水裡。

這時候若崔雲歸不諳水性這條小命大概就要交代於此了,萬幸她長於水鄉之稱的竹溪,雖不精通水性,但會撲騰的那兩下也不至於溺亡於此。

黑衣人下了驢窮追不舍的要取崔雲歸性命,兩個人在河邊兜圈。

等到崔雲歸筋疲力竭撲騰不動之時她突然聽到了幾聲輕笑聲,這個聲音顯然也被黑衣人聽到了,他抬起頭四處尋找發聲之人。

行蹤暴露了,鳳淮從樹上跳了下來,一邊往河邊走一邊鼓掌:

“想不到這荒郊野嶺竟還有秦王繞柱這樣的趣事,真是熱鬨。”

“來者何人?”

黑衣人站定,這會倒不急著砍崔雲歸了,崔雲歸看看黑衣人又看了看鳳淮,憋了一口氣往鳳淮那邊遊去。

鳳淮抱著劍,鮮紅的劍穗搖搖晃晃與他臉上的笑一同晃人眼,他清聲淺笑

“我?我是來抓鬼的。”

這種話顯然是糊弄人的,但他的裝扮確實有幾分抓鬼道士的意味,一條由紅線穿起的銅錢抹額搭配著道袍三分相似的紅衣,襯上他那張過分俊俏的臉,燁然若神人,不像一個神清骨秀的道士倒像從天而降的仙君。

說話之間,崔雲歸已經遊到鳳淮旁邊,她剛爬上岸,渾身濕透的去拽鳳淮的衣角,即是尋求幫助又是想借力站起。剛剛觸碰到鳳淮的衣角就被一腳重新踹回河裡。

“抱歉,沒收住力,煩請夫人離我遠點,鳳某不喜汙遭。”

“……”

不如死了算了!

眼見著那兩個黑衣人也追了上來,崔雲歸默了默,繼續掙紮著從冰涼刺骨的河水裡爬上來。

“少俠,救我!我家中頗有資產,少俠若若救我,必有重謝!”

剛才被鳳淮甩回水裡的那一下讓她長了記性,這次隻站在鳳淮身後不與他有任何接觸。

黑衣人劍指兩人,語氣尖利:

“勸你不要多管閒事!你若現在離開,我還可以留你一條小命!”

鳳淮單手握劍,紅線抹額墜著的銅錢被涼風吹著與長生辮糾在一起,寒風冽冽,吹的人耳膜疼,他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話,對著三個黑衣人挑眉:

“留我一條小命?”

“沒錯!聽明白了就滾!”

黑衣人的劍尖在月光下泛著寒光,他們之所以這麼有耐心的一次次勸鳳淮離開,完全是因為鳳淮模樣氣度穿著全然一副及萬千寵愛於一身且非富即貴的浪蕩公子樣,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這,定會惹會些事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