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災其三(1 / 1)

“大人,這是這次水災天水縣以及周圍幾個縣城的傷亡人數統計和損失情況。”

一本算不上薄的冊子被遞到周玥麵前,周玥一邊翻閱一邊緊緊鎖著眉頭,看到最後,她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周大人,陛下派下來的其他官員已經到了,現在正在外麵。”

“好,讓他們去書房等我,我馬上來。”

周玥手裡拿著冊子走出房間,正巧碰上端著藥的桃枝。

“桃桃,好點了嗎?”

桃枝臉色還算得上紅潤,那綁匪對她並未下死手,喝兩天藥大部分也是調理一下之前身體落下的毛病。

“還不錯。”

桃枝喝一小口藥就要放下碗緩一緩,看的周玥無奈搖頭,“就你這樣,一碗藥能喝到吃午飯時候去。”

“大人先去忙,忙完了我的藥一定能喝完。”

周玥有些懷疑,但是還有些事情要做,她沒法在這裡給人計時,桃枝見周玥轉身離開,又鬼鬼祟祟地看了四周有沒有其他人。

見附近沒有其他身影,她悄悄摸到樹下,端起藥碗直接倒進土裡。

做完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桃枝滿意地拍拍手。

“桃枝姑娘這是在做什麼?”

“諸位大人可以先看看這個。”

周玥進了書房就把那本冊子交給其他人傳閱,那些人無甚表情地將其看完,還有一人裝模作樣地摸著胡子歎氣。

“天命如此,我們也無法強求,周大人寬心便是。”

“天命如此?”

周玥聽了這話覺得好笑至極,她兩根手指夾著那本冊子輕輕搖晃。

“這些人命,還有這附近四五個縣城的居民一年甚至幾年來的困窘在王大人這裡就能抵得上一句天命如此?”

“王大人入朝為官多年,在修建工程這方麵是數一數二的能人,我對這些一無所知,不妨王大人隨在下去看看這所謂的‘天命’?”

周玥的目光銳利,她與人對上視線,那人硬氣了不過半刻便心虛地挪開眼睛,那因著平日裡過度滋養挺起的肚子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周大人說的是,是我把事情看的太簡單了。”

那人最後還是低聲服了軟,周玥又把目光投向其他人,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在了最角落的那個人身上。

“聶大人近兩年在工部高升,對於重新修建堤壩一事,有什麼想法嗎?”

那人冷不丁被周玥注意到,他微微抿緊唇。

“我經驗不足,對於這方麵的事,還是要聽王大人的。”

每個人都在不住地推卸責任,和當初不願意前往天水縣時一模一樣,周玥單手支著下巴冷眼瞧著他們,下了最後的通牒。

“諸位大人都是這方麵的人才,想必勤加交流,三日後拿出一個大致的方案來並不難,需要什麼材料儘管提出,我一定儘力向陛下申請,剩下的就拜托諸位了。”

“這三日是否有些……”

“是啊,太過操之過急,恐怕日後還會重蹈覆轍啊。”

他們佯裝一臉擔憂,滿口的為民著想,苦口婆心地勸著周玥,周玥隨手敲了兩下桌子。

“這方案是諸位共同定下,與我無甚關係,到時追究責任,到我這裡頂多是個監管不力,周某自然不怕。”

“但若真是如諸位所言,重蹈覆轍……”

“周某不介意請幾位去我神行營坐坐。”

周玥張揚一笑,“當然,周某剛剛辦完個案子也累的很,不希望再在神行營看到任何一位同僚,諸位還是仔細研究一下,對你我都好。”

說完這話,周玥便轉身出了門,留下剩下的人在屋子裡麵麵相覷,半晌,有人氣得一拍桌子。

“這周玥,太過輕狂!”

有人唉聲歎氣,“輕狂又如何,人家有陛下和王爺罩著,任誰見了不得給三分薄麵。”

“是啊,不說彆的,就說那不久前江家一事……”

說話那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壓低聲音道,“那可是江家!”

“且不說江啟在位多年已有底蘊,就說他背靠恭王,可最後呢,還不是一夜之間就……”

“唉,要變天咯。”

那些人聚在屋子裡唉聲歎氣,一會兒痛罵周玥,一會兒又吐槽兩句顧淵,什麼狼狽為奸,可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拿著紙筆討論東西,免得真被周玥折騰死。

“這群老狐狸,一個個光想著偷懶,這方案早就有了基礎,不過再完善一下,三日也要和我討價還價。”

周玥出了屋子靠在柱子上吐槽,剛辦完事情回來的顧淵見她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好笑地走過去。

“行了,他們一向如此。”

“真不敢想你和陛下到底怎麼忍下來的,就這些人的辦事效率,哼,怕是要等到花兒都謝了。”

“已經好了許多了。”

顧淵說起祁朝剛登基那時,想做些什麼都束手束腳的,今日你攔一下,明日他又攔一下,仗著祁朝勢弱,一個個地都在陽奉陰違。

“也是,西越那邊的情況還不如這兒呢。”

周玥想起第二世自己臨死前也未能等來那所謂的援軍,最後在城門口被人紮成篩子的慘狀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慢慢來吧。”

“誒,你這人怎麼這麼煩啊,都說了你彆追著我!”

桃枝一甩袖子,身後的人急急往後退了一步,他顧不上穩住自己的身子,手上連忙護住那碗藥汁。

“桃枝姑娘,你這舊疾若不將養好了,將來會出大問題的。”

“那我現在不是沒事嗎!”

桃枝煩躁地捏了捏眉心,還欲再說些什麼,她身後跟著的人卻忽然沒了動靜,她詫異地抬頭一瞅。

周玥正站在前方不遠處一臉複雜地抱臂望著他們這邊,桃枝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卻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三言兩語之間說了個明白。

“桃桃?”

周玥語氣嚴肅了幾分,她雖然身體仍放鬆地靠在柱子上,可給人的感覺卻不像剛才那般隨和,反而多了一點壓迫感。

“那藥苦的很,我真喝不下去……”

桃枝小聲嘟囔著,周玥剜了一眼某個喝藥同樣也極難伺候的人,顧淵接收到這股怨念,無辜地彆過臉去。

“若是真的嫌苦,喝完之後多吃兩塊蜜餞,桃桃,你還是乖乖聽嶽池的吧。”

桃枝不情不願地轉過身子接過藥碗,她一臉苦大仇深地盯著那碗散發出濃鬱苦味的藥,視死如歸地閉上眼睛,將藥汁一飲而儘。

“好了,我喝完了行了吧。”

桃枝甕聲甕氣地說著,那股苦味直直衝上她的頭頂,她現在看著嶽池就像在看行走的藥材。

嶽池滿意地點點頭,從衣袖裡掏出一個油紙包塞到桃枝手裡,“明日我會繼續看著姑娘喝藥的。”

“誒不是……”

桃枝聽了這話恨的牙癢癢,嶽池卻已經轉身離開,她低頭看了眼方才嶽池塞到自己手裡的東西,好奇地拆開。

幾顆裹滿糖漬的梅子映入眼簾,她搖頭笑了一聲,“整這哄人的玩意兒來。”

嘴上抱怨著,可桃枝手上動作卻誠實得很,撚了一個梅子便放進嘴裡,她細細品嘗著嘴裡那酸酸甜甜的味道,眼眶慢慢變紅了。

“有嶽池盯著你,我也不擔心你會再偷偷摸摸把藥倒掉了。”

周玥語氣裡帶著幾分調侃,惹得桃枝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周玥笑笑,說完這話就轉身離開了那裡。

“上次你托我去看桃枝家裡的情況,我已經派人去查了。”

顧淵知道周玥擔心這個命苦的姑娘,早早就派人去查探了情況。

“她父母如今年歲大了身體不好;她弟弟也參加了今年的春闈,但是結果不好,回去之後就找了個姑娘,如今已經成了親了。”

“是……用的那筆錢嗎?”

“嗯,他們平日裡沒什麼大的開銷,這筆錢足夠他們活的很好。”

周玥沉默著沒有回應,方才桃枝的變化她不是沒看到,可她卻沒有辦法。

那個家,早就已經容不下她了。

“罷了,桃桃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就算什麼都不想做也沒關係。”

周玥想了半晌,還是放棄了把如今的情況轉告給桃枝,她已經過得那麼苦了,何必再讓她知道這些。

“工部的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當年的負責人已經找到了,但是拒不承認材料有問題,堅持說是因為年久失修。”

“兩年就年久失修了?”

周玥冷哼一聲,“當年撥下的那筆錢想必不是他自己一個人貪下的,還查到什麼了嗎?”

“戶部那邊的撥款沒有什麼問題,但是這個人,與魏家有點關係。”

“魏家?”

“他已經年邁,這幾年在工部也就是隨便混混,早就不管事了,他倒是有個兒子,去年與魏家的一位女兒成了親,魏巍瀾這兩年還提拔了他幾次,如今已經在翰林院有點地位了。”

“魏家的女兒,魏巍瀾的?”

“並非魏巍瀾親生,是他早些年前帶回的養女。”

“這魏巍瀾還真是不擇手段,自己傾儘心血培養的兒子和永安定親,養女又嫁給這門不當戶不對的人,他不是一向看重世家那所謂的門第嗎?”

“都是為了利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