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公主關心。”
周玥婉拒了永安想拉著她到處逛逛的想法，飛快地後退幾步，今日這場宴會給她帶來的衝擊有點太大了，她現在隻想抓緊回去，以後無論誰說都不會再來這種地方。
“臣就不打擾公主了，希望公主與心愛之人終成眷屬。”
周玥草草地結束了這場對話，轉身就離開了這裡，像是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她一般。
也因此，她沒注意到永安公主在她離開時，那抹晦暗不明的奇怪表情。
“就這麼由他們去？”
周玥瞥了旁邊人一眼，“你們也真是心大，不怕南朝弄出點什麼幺蛾子來。”
顧淵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和魏星你儂我儂的永安公主。
“這親事，未必能成。”
“?”周玥奇怪地盯著他，“你什麼時候養成的這毛病，平白吊人胃口。”
“你不覺得，這永安公主不像是在挑選自己的夫君，倒像是在挑選合適的獵物嗎？”
“……”
顧淵的說法實在有些毛骨悚然，周玥想起曾經看到的那些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身旁的一切都是他們往上攀爬的踏腳石。
“都是棋子，誰又是誰的獵物呢？”
周玥打了個哈欠，“走吧，這宴會實在沒什麼意思，不如回去睡覺。”
賞花宴過了沒幾天，魏巍瀾幼子魏星和永安公主和親的旨意便下來了，自那以後，兩人經常一起出沒在各個地方，或是一同泛舟遊湖，或是聽曲兒，看起來像是極為恩愛的一對夫婦。
“大人，今日他們在曲音樓裡見了恭王，一起談了大約一個時辰。”
自從旨意下來後，周玥便一直派人暗中盯著兩人的一舉一動，每日見了什麼人她都一清二楚，往日裡那些無聊的流程都聽得她昏昏欲睡，直到今日。
“總算按捺不住了嗎？”
周玥捏了下眉心，“繼續觀察，有什麼情況隨時彙報給我。”
“是，大人。”
“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周玥看了眼窗外，月亮隱在烏雲裡若隱若現，偶爾閃過一點微弱的光芒又很快被雲層重新覆蓋，她輕輕歎了口氣。
“顧淵，要下雨了。”
“嗯，明日正好休沐，不用上朝，可以起遲一點。”
果不其然，還未等到清晨，外麵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房簷上，滴滴答答地隨意敲出沒有規律的樂曲。
因著這場雨，整個王府都像是被靜止了一般，一切都歸於難得的靜謐。
周玥今日醒的並不遲，但外麵陰沉的天氣讓人渾身都有些憊懶，她隨便從架子上抽了本書便又縮回被子裡翻著。
原本想著這雨最多不過下上一天，沒想到竟連著下了三日未停，雨勢越來越大，把人困在屋子裡出也出不去。
這幾日周玥無聊的不行，隻能靠在窗邊，借著那點微弱的光芒煮酒烹茶，盯著外麵連成線的雨滴，伴著茶香或是溫酒來打發時間。
“這雨怎麼還不停啊？再這樣下下去，怕是要出事了。”
周玥一語成讖，又過了兩日，南邊縣城堤壩被衝垮的消息便送到了祁朝的案桌上，因著距離遙遠，這消息到了都城時，那邊情況怕是不容樂觀。
朝堂上，祁朝緊鎖著眉頭看著底下的人推三阻四說什麼都不願前去，一個個說什麼年邁，什麼身體抱恙。
不過就是怕死罷了。
周玥冷嗤一聲，站出來直接應下，“臣願意領命前往。”
方才還在爭吵的人群這會兒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祁朝的麵容卻並未舒展，此次前去，的確危機重重，人都有私心，他自然不想讓周玥去冒這個險。
他環視四周，眾臣都低著頭躲避他的目光，半晌，祁朝終於鬆了口。
“今日就啟程吧。”
“是。”
周玥領了旨意，回去隨便收拾了點東西便要出發，顧淵站在房門看著她急匆匆的模樣伸手阻攔。
“朝廷撥下的糧食和銀兩要過幾日才能到，到了那邊，你先頂一頂。”
“事情發生的突然，那邊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情況，說不定沒有我們想的那麼差呢？”
“古往今來，在賑災途中出事的人不計其數，你多加小心。”
“我知道，放心吧，我有經驗的。”
周玥迎著顧淵擔憂的神色露出一個讓他安心的微笑。
“走了，永安和魏星那邊換你盯著吧。”
天水縣離都城很遠，周玥嫌馬車太慢，乾脆自己拉了匹馬，日夜兼程，終於趕到了目的地。
入目便是和泥土混在一起的臟水，百姓們的衣衫上沾滿了泥點，他們披著蓑衣行色匆匆，再往前看去，房屋都已經被衝垮，瓦片散落的到處都是。
“是朝廷派人來了！”
有眼尖的人看到周玥，眼睛瞬間亮起來，欣喜地大聲呼喊著，“我們有救了！”
天水縣的縣令很快收到消息，他腳步匆匆，小跑到周玥麵前，“沒想到周大人這麼快就到了，不知大人有何指示？”
“朝廷撥下來的東西很快就到，你先派人拿著這個去隔壁幾個縣城調些糧草過來，缺什麼東西你直接告訴我，我來想辦法解決。”
那縣令聽周玥說先要去隔壁縣城調東西，麵露為難之色，卻不敢反駁周玥，周玥看出他的異樣問他。
“可有什麼不妥？”
“大人，實不相瞞，這附近的幾個縣城都遭了水災，隻是我們這邊情況最嚴重，所以率先上報給了陛下……”
事情比想象的還要嚴重，周玥不顧縣令阻攔，問了大致方位便跑去了堤壩的大概位置。
遠遠望去，大雨彙成的洪水如巨龍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吞噬著早已發揮不了什麼作用的碎石，爭先恐後地灌進了村子裡。
周玥撿起附近的一塊石頭仔細觀察，石頭上的裂紋清晰可見，她用力一捏，石頭在她手裡順著縫隙碎成幾塊。
往前走，周玥發現堤壩的石料大多都帶著細細密密的裂紋，她看著眼前百姓們的模樣，心口一痛。
這場水災，是天災，更是人禍。
“這堤壩是何時修的？”
“大概得有兩三年了吧。”
周玥點頭，她揮了揮手，這次和她一起來的暗衛出現在她眼前。
“回去把情況告訴顧淵，讓他抓緊進宮告訴陛下再多派些人過來，然後查查工部當年的情況，這個堤壩到底是由誰負責。”
說到這裡，周玥頓了頓，壓低聲音道，“查的隱蔽些，彆打草驚蛇，動作快點，這邊怕是撐不了多久。”
“是，大人。”
“路上小心。”
周玥囑咐了一句，又跟著縣令了解了現在的大致情況，眼下的情況已經不是單純靠糧食和銀錢就能解決的了，她看著外麵依舊沒有任何減小趨勢的大雨深深歎了口氣。
她第一次將希望寄托於漫天神明，期盼這場大雨能快些結束。
不知是不是周玥的祈禱起了效果，又過了兩日，雨終於停了，朝廷的物資也已經送到了天水縣，隨著物資一起到的還有祁朝派下來的工部官員，和周玥一起負責這次堤壩的重建。
周玥指揮著人把帳篷搭好，又在旁邊支起了施粥的地方。
“誒，一人一碗，你怎麼還來排隊！”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瘸著腿被人直接從隊伍裡拽出來，他捧著個缺了角的碗，碗裡的一點粥底都被舔的一乾二淨，老人混濁的雙眼緊緊盯著彆人剛剛拿到手的稀粥。
“看什麼看！”
那人察覺到老人熾熱的目光，連忙將碗裡的粥一飲而儘，回頭衝著老人有氣無力的吼了一句。
“發生什麼了？”
周玥擦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走過來，映入眼簾的便是老人腿上已經潰爛的傷口，她不忍直視地彆開眼。
“大人，這人竟然還想搶粥，咱們的……”
“沒事。”
侍衛抱怨的話被周玥打斷，那侍衛也意識到自己差點說錯了話，心虛地低下了頭。
“先帶他去大夫那裡包紮傷口，再不治就要出事了。”
周玥下了命令，老人被侍衛架走，她走到盛滿粥的木桶處看了一眼。
“怎麼這麼少？”
周玥隨便拉了個一旁的人走到遠離人群的地方低聲詢問，那人不清楚周玥的身份，以為她也是同樣沒吃飽，便滔滔不絕地倒苦水。
“誰知道那當官的怎麼想的，一日就給人一碗稀粥，裡麵根本就沒有幾粒米，這和前兩日餓著有什麼區彆哩。”
周玥聽的眉頭緊蹙，“一日隻有一碗稀粥？”
“是哩，你不會是剛才打了兩碗吧？”
那人壓低聲音四處張望，“可彆讓那群人知道喔，小心他們打你哩，你這小女娃細皮嫩肉的，可禁不住喔。”
周玥越聽越生氣，她勉強壓住心裡的火氣衝到縣令府，那縣令沒想到周玥會突然來此，手裡一抖，捧著的米飯就這樣掉在地上裹滿灰塵。
“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縣令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直視周玥，他顫巍巍地問了一句，周玥冷笑一聲。
“縣令大人可吃飽了？”
“若是不夠，不如再給大人加上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