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像是打開了什麼口子一般，周玥的情緒陡然變得激動起來，她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指，朝著顧淵露出一個有些慘淡的笑容。
“顧淵，剛見麵的時候你不信我，我知道的。”
北周城外的那次刺殺，顧淵故意帶著她去試探她的實力如何，之後又默不作聲地在她身邊留下暗衛看守，去西越查探她的底細……
這一樁樁一件件，她都知道。
“我明白，我可以理解。從異國他鄉碰到個人，那人恰好就救了你，恰好就要和你回來，你還是這樣的身份地位，任誰都要留個心眼，我當初對你也不是百分百的信任。”
“可從春闈之後你向堂兄舉薦我，我以為你就相信我了。”
說到這裡，周玥越發激動，“顧淵，從我到北周的每一件事看似是我自己在做決定，可每一個走向都是在被你們推著走！”
“從祁離告發我，到這個神行營，再到梁婷婷的事情，到如今永安公主和親……沒有一件事是我能左右的！”
“我憑什麼要被這狗屁的命運掌控，你以為我很願意嗎！”
說到這裡，周玥已經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和誰說話，怒意一股腦地湧向她本就不甚清明的思緒，她聲嘶力竭地朝著顧淵大喊。
“是，我是要報仇，這是我背負的命運我知道！可憑什麼就要我一次次的去嘗試，去找這什麼狗屁真相！”
“憑什麼一個個的都在逼我！”
周玥緩緩地閉上眼睛，雙手頹然地落在身側，眼淚後知後覺地順著臉頰滑落，她深吸口氣，平複下來有些崩潰的情緒，哽咽著說了最後一句話。
“顧淵，我以為……”
“這次有人陪著我了。”
顧淵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聽著周玥一字一句的控訴，那些話重重地敲在他心裡，他的心口處像是被一隻大手反複的搓揉按扁，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對不起，玥玥，我以後不會再瞞著你了……”
周玥搖頭，“顧淵，你沒錯，隻是我們本就不該是一路人。”
眼前的周玥像是馬上就要隨風飄走一般，那抹血色和眼前的失望交織著浮現，顧淵心頭湧起一陣莫大的恐慌。
“周玥，不管你信不信，這次我並非是不相信你。”
“你太累了……我不想你再像以前那樣，把自己逼向那條生死未卜的路。”
“……什麼？”
聽到最後那句話，周玥忽然抬頭看他，尚還未乾的淚痕被顧淵輕輕撫去，他糾結了半晌，最後低聲說了一句。
“這是最後一次了。”
聲音很輕，很快便被吹過的晚風卷走，可周玥還是一字不差地聽到了，她呆滯著跟著顧淵重複。
“這是最後一次了。”
“玥玥，不隻是這次。”
“我一直都陪著你。”
長久以來一直困擾著周玥的最後一點謎團被這句話揭開，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說話的聲音磕磕絆絆。
“你……你也……”
“那為什麼？”
“因為我每次都晚了一步，隻有這次遇到了你。”
周玥恍然明白，一直壓製在她心頭的那股無法訴說終於找到了一點傾瀉口，她急切地拽住顧淵，一遍又一遍地確認這不是她臆想出來的夢境。
最後，顧淵無奈地把人拉到床上，手蓋住她的眼睛，聲音輕柔卻堅定地拂過她的耳朵。
“好了，都是真的，我不會跑的。”
“該睡了，玥玥。”
眼前的黑暗重新將周玥籠罩，可這次，她終於不再是孤身一人。
顧淵坐在床邊，看著眼前的人沉沉睡去，手指隔空拂過她的臉頰，無聲地做了個口型。
“彆怕。”
或許是晚上鬨得太晚，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時，周玥才從睡夢中悠然轉醒，她從床上坐起來揉揉眼睛，敲門聲響起。
“進來。”
周玥啞著嗓子喊了一聲，房門被人推開，顧淵指間夾著一封信走進來。
周玥的聲音裡還帶著惺忪的睡意，見到顧淵，昨晚的事情在她腦海裡快速閃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彆開臉。
“剛睡醒？”
顧淵帶著笑意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周玥剛剛睡醒，淩亂的頭發亂蓬蓬的炸起來，她後知後覺的一把推開顧淵。
“你先出去，我還沒收拾好。”
顧淵順著力道走出房門，周玥慌亂地從床上爬起來，快速地洗了把臉，頭發被她用簪子隨手挽起來。
“好了。”
顧淵得了允許重新回到房間，他伸手把信遞給周玥，“喏，陛下派人送來的。”
“什麼時候送來的，是很要緊的事嗎？”
周玥好奇地拆開來看，率先蹦出來的便是無比碩大的幾個字。
不！要！原！諒！他！
周玥翻過信紙，不難看出寫這字的人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她笑著往下繼續看。
快速瀏覽過信的內容之後，周玥把信好好疊起來，一臉嚴肅地盯著顧淵。
“怎麼了？”
周玥沒有回應，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顧淵愣是從這目光中看出幾分警告意味。
“我錯了，下次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
“帶你去你最喜歡的那家酒樓吃好不好？”
“……”
“最近是缺錢了嗎？我一會兒再給你多拿些。”
“……”
“我從西越找了個廚子，要不要嘗嘗？”
“……”
眼見情況沒有任何改變，顧淵有些慌張地半蹲在周玥麵前，聲音無助又可憐。
“我真的錯了，你想要什麼賠禮我都給你好不好？彆這樣看著我。”
周玥終於繃不住臉笑了一聲，“剛才你說的可都算數？”
“當然！”
顧淵稍稍舒了一口氣，連忙做出保證，“你隨便想要些什麼，我都給你拿來。”
“一言為定。”
周玥滿意地點點頭，“走吧。”
“去哪？”
“不是說好了去酒樓嗎？”
周玥危險的目光掃向顧淵，顧淵忙不迭地點了頭，甚至忘了問祁朝的信裡到底寫了些什麼。
直到三日後，周玥換上了一身平日裡嫌棄過於累贅的衣裙，還一反常態地讓丫鬟給她挽了個有些繁複卻很精美的發髻站在顧淵眼前時，顧淵詫異地問她。
“你這是？”
“哦，前兩天堂兄不是送信來，說姑母叫我也去那賞花宴上看看，還讓我打扮的漂亮點，萬一有能看上眼的就去找他。”
“……”
“怎麼了？不好看嗎？”
周玥疑惑地看著顧淵有些奇怪的臉色，“我剛才照鏡子感覺還可以啊？”
“嗯，很好看。”
顧淵反應過來緩和了一下臉色，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身，“我陪你去。”
“嗯？你也想去看看嗎？”
周玥點頭，“你要不要換身衣服？快點啊，一會兒要開始了。”
顧淵隨手拿過椅子上的外袍披在身上，“不用，走吧。”
兩人坐著馬車到了地方，剛一下車，一股脂粉和花混合在一起的有些刺鼻的味道撲麵而來，嗆得周玥咳嗽了兩聲。
她抬眼望去，一個身著白袍的男子映入眼簾，那男子臉上糊了厚厚的一層粉，說幾句話那粉便撲簌簌地落了滿身，周玥有些無語地彆過頭快速往前走了幾步。
“這是做什麼？現在的審美都這麼奇怪了？”
周玥小聲吐槽，她從人群中擠過去，好不容易到了內圍，而顧淵一直緊緊跟在她身後寸步不離。
“呼，總算好些。”
賞花宴說是為適齡男子和女子相看，但是他們最注重的一點還是門當戶對，因此家中稍有些權勢的和那些平平無奇的並不在一起。
也因此，有許多人想要借此機會攀個高枝就隻能給自己打扮的十分顯眼，盼望著擠在外麵時能被哪個貴人看中。
周玥呼出一口氣，剛想喝口茶水便被顧淵攔下，她疑惑低頭看去，杯子側壁上的不明白色粉末大喇喇地浮在上麵。
“……”
“這又是做什麼？這賞花宴它正經嗎？”
周玥有些崩潰，“我就想喝口水，來湊湊熱鬨。”
“恰巧碰上罷了。”
顧淵往旁邊一指，一個焦急的身影映入眼簾，那男子像是丟了什麼東西似的四處張望，看向周玥他們麵前時眼前一亮，一把拿過茶杯晃了幾下遞給眼前的女子。
周玥彎腰撿起石子就打向那人的手腕，那人吃痛手抖，端著的茶水倒了自己一身，他生氣地剛要發作，就對上了顧淵無波無瀾的視線。
周玥朝旁邊不明所以的女子展顏一笑，“姑娘還是要擦亮眼睛呀。”
那女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而男子敢怒不敢言地偷偷瞪了周玥一眼便轉身離開。
“這是？”
“有些記不清了，他父親好像是不久前剛剛升上來的。”
“那女孩呢？”
對上顧淵的目光，周玥了然地冷哼一聲，“真無恥啊，借這種手段往上爬。”
周玥揮手叫來一名侍衛，低聲對他說了幾句，那侍衛會意，順著男子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這種人想來也是少數。”
周玥悠閒地看著那男子被侍衛找到帶離宴會，他被拖走時嘴裡還一直罵罵咧咧的不知道說什麼。
正看著熱鬨時，一道聲音突然出現，她循聲回頭。
“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