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時序帶著身後一眾侍從姍姍來遲。
房內李訸已是無聊的發瘋。
他一人坐在偌大一個包廂中，一桌子殘羹冷炙，桌上餐具整齊，竟是連筷子都未動一下。
高時序推門而入，十分歡喜道：“殿下，奴才回來了！”
隻是還未看清自己的殿下在何處，就見一金光閃閃的物什遠遠丟來，高時序瞪大雙眼，雙腳僵直，往左往右搖擺不定，前後伸長手才終於接住那把黃金製成的勺子。
李訸：“死哪去了？回來的這麼晚！”
“唉！”
高時序捧著黃金調羹，嚇的汗都出來了。
一看室內，李訸即不在凳子上，也不在床上，就在高時序擦著冷汗四處尋覓之時。
一道清脆的童聲從他斜上方傳來。
“傻子，我在這呢。”
高時序仔細一看，自家殿下竟然坐在了室內六尺高的屏風上，兩條腿一搖一晃，他這個高度，隻能看見李訸馬靴上閃著瑩潤光芒的玉片。
瀟灑自如。
“殿下可真厲害，怎麼飛那麼高？”
高時序嗬退其餘人，自己捧了食盒笑眯眯上前，笑容諂媚。
他很是會哄人，“殿下，奴才哪裡敢亂跑呀？隻是看殿下初來北地食欲不振，這才想去買些山楂糕給殿下開開胃。”
李訸瞥了一眼那描紅黑漆食盒。
高時序適時打開食盒最上方的蓋子，果然，一盤色澤紅潤的山楂糕被層層疊疊，整齊的擺在白玉盤中。
高時序觀察著小殿下的神情，“那殿下嘗嘗？”
李訸“哼”了一聲。
高時序知道他這是滿意了，連忙把餐具擦乾淨，紮起最上方那塊山楂糕，想要親自喂給李訸。
李訸頗為嫌棄，徑直打開他遞來的手，示意他抬高些，高時序蔫蔫收回叉著糕點的那隻手，把食盒舉高了些。
李訸拿手帕擦完手，直接拿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一塊放入嘴中。
高時序小心翼翼問道：“殿下喜歡嗎？”
李訸又拿了一塊塞進嘴裡，道：“還算不錯，在哪買的？”
高時序悉心解釋：“今早奴才問了驛站的人，說是冀州城最大最有名的糕點鋪剛好在這條街上，殿下用完午膳之後，奴才就馬不停蹄的往那糕點鋪去了。”
“殿下放心吃，奴才親自去買的新鮮山楂，又盯著那糕點鋪的師傅親手做的，絕對不會出一點問題。”
李訸正是缺人陪著玩的年紀，高時序雖然諂媚了些，但事事都以李訸為先，心裡隻裝著尊貴的五殿下，是個忠仆。
李訸走之前什麼貼身伺候的人都沒要，貴妃娘娘實在是不放心，所以讓高時序偷偷跟在禁軍後麵。
李訸在路上還嫌他煩，說他嘮叨，如今與大哥二哥有了矛盾，不能相見，這太監倒也能解個悶。
高時序十分有自知之明，忙恭敬道：“奴才知道殿下心裡不痛快，奴才偷偷求了貴妃娘娘，這才能一路陪著伺候殿下，殿下能開心些，也是奴才的榮幸。”
李訸心情好了些，“行了，快閉嘴吧，吵死了。”
“我看母妃身邊的鸚鵡都沒你聒噪。”
“……唉，奴才知道了，奴才話多，奴才閉嘴。”
李訸：“……”
他從屏風上跳下來，本來就嫌棄包廂內的椅子太矮，於是乾脆坐在了太師椅扶手上。
高時序恭恭敬敬的奉上食盤。
李訸是真的餓了。
不多時，一疊小山似的山楂糕被他一個人吃了一半，看的高時序心驚膽戰，心道：這冀州城的糕點鋪果真如此好吃？這不行，看來回宮的時候得帶上兩個糕點師傅走。
山楂又名赤棗子，有健胃開脾，消腫化瘀的功效，少食幾顆尚可，吃多了恐怕胃會不舒服。
高時序看他動作頗快，站在一旁欲言又止，額上含著冷汗，出言試途製止：“殿下，這山楂雖好吃，但可不能多吃呀……”
李訸一雙鳳眼十分瀲灩，唇紅齒白。
“你想說什麼？本宮是那麼貪食的人嗎？”
高時序忙把那食盒蓋子重新蓋上，嘴中囫圇解釋：“當當然不是，殿下一向克己，那時在宮裡，可是寅時就起身讀書習箭，那勤奮勁，奴才就是十輩子也趕不上呀！”
李訸年紀小，身邊慣是些溜須拍馬之人，高時序彆的不說，這阿諛奉承的嘴巴可是宮裡獨一份的，彆人拍馬莫及。
李訸肚子飽了，心中卻有另一樁煩心事，他猶豫再三，不知是說還是不說。
高時序讓人把桌上冷掉的飯菜都撤了下去，看見小殿下依舊悶悶不樂。
“殿下是有煩心事？”
李訸：“……”
高時序：“奴才鬥膽，敢問是否是因為大殿下和二殿下？”
李訸：“……”
高時序見他沒打斷自己，便已經料到如是。
“恕奴才多言，大殿下性格溫和，一向愛護弟妹，二殿下雖然說話難聽了些，但還是蛇口佛心，心裡肯定是惦記著小殿下的。”
李訸想聽的就是這樣的話。
要不說高時序善於體察人心。
他沉默了瞬息，小拳頭一拳錘在桌子上。
“那你說，我現在該不該和大哥二哥見麵？”
高時序早已準備好了說辭：“依奴才愚見，殿下可往兩位殿下的住所送去書信一封，闡明自己已經到了冀州城內，如此就行。”
李訸：“……不用了。”
他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小手背在身後。
高時序眉毛微動，感覺眼前這一幕甚是眼熟。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不久前在糕點鋪與他爭搶山楂糕的小女娃，似乎也就和殿下這麼大，身上衣服雖然質樸，但麵容卻是一等一的好看，他在宮中見過公主郡主無數，如此年紀就生的好看的女娃，幾乎沒有。
想那個做什麼？一個平民女子罷了。
高時序意識到自己走神了，連忙湊近李訸，仔細問道：“那殿下是什麼意思？”
李訸一撩袍子，紅色錦鍛華光畢現，光彩奪目，襯的整個人似明珠一般璀璨。
“何必那麼麻煩，大哥二哥如今就在驛站之中，本宮直接去就行了。”
高時序始料不及。
“啊！啊啊？！”
-
另外一間包廂。
李諺和李詢入城也有三日，兩人這幾天在刺史安排的住處居住。清河崔氏是本地豪強，但他們來的並不湊巧，崔家管事的崔源尚未到達冀州。
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出來體察民情，感受本地的風土人情。
掌事的收了錢，動作很快。不一會，北地出名的幾道菜陸續上桌，聞著肉香四溢，令人食欲大振。
李諺展顏，“二弟不動筷嘗嘗嗎？”
李詢有心事煩惱，胃口不振，“兄長先吃吧，我還不是很餓。”
李諺淡笑：“可是因為這兩日崔府的事？”
“……”
李詢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不想讓他繼續說下去。
李諺身為兄長，周全寬慰道：“我看崔家二姑娘那日神智清醒，應當沒有大礙，二弟何須操心？”
李詢：“我不是那個——”
李諺笑著反問：“哦？不是什麼？”
李詢彆過頭，那張與他相似的麵容上露出一絲羞憤。
李諺笑了笑，“我看，我們還是先用膳吧。”
說罷自己先夾了一筷羊肉，放入嘴中。食材新鮮，肉汁鮮嫩，入口即化。
“這羊肉膾做的到很是不錯，與長安口味略有相似之處，佐料鮮香，二弟真的不嘗嘗嗎？”
兩人正在說話時，門外有人敲了敲門。
“二位主子，屬下有要事稟報。”
李諺放下筷子，先讓人進來了。
侍衛李泉是跟在他身邊的老人了，見二皇子也在，於是跪在地上，道：“問兩位殿下安。”
李詢：“不必廢話。”
李泉：“稟報大殿下，二殿下，屬下剛才似乎看見一個熟人，他這時應該不會出現在冀州。”
“是誰？”
“禁軍統領蕭少安。”
“？他怎會來此？”
李諺心想：蕭少安是皇帝身邊的人，一般是不會離開父皇身邊的，如今怎麼忽然被派到了冀州城？
李諺和李詢對視一眼，似乎都有話想說。
李泉躬身，繼續稟報道：“殿下，另外還有一事。”
二人同時道：“說。”
李泉：“屬下似乎看見了五皇子殿下。”
李諺思考了前因後果，笑道：“五弟竟然也來了？”
李詢視線一轉，和李諺對視一眼，擰著俊秀的眉，又問：“那他現在何處？”
李泉低眉：“此刻正在驛站之中。”
“什麼？”
李詢嘖道：“麻煩精又來給我們找麻煩了。”
說是這樣說，兩人竟同時站起身來。
李泉近前一步，又對著二人拱手道：“兩位殿下不必起身，五殿下正往咱們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