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坐在晉竹影的窗台上感慨:戰爭開始了。
晉竹影卻一點不慌,把玩著三皇子的信,板著臉,翹起腳,揚眉問道:“打點行囊,明日啟程。你去還是我去?”
三皇子信上言,既然五皇子用春闈案反擊,那就彆浪費胡淵提供的線索。他說京郊圈地是五皇子背後主使,去查探一番,知己知彼更保險一些。
麵對晉竹影的提問,陳斯失笑:“你彆裝了,想去就直說。在京城困這幾個月可難受死你了吧,更何況又領了差事,更是每日點卯憋得要命。”
“我跟阿昭說進京找事做就是個托詞,誰知道她還真給我找到差事了。我總不能說我進京是為了奪嫡?”
“你有個閒職掩蓋身份也好。”
晉竹影癟嘴看向陳斯。
“行行行,你去你去。”陳斯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
晉竹影給陳斯拋了個媚眼,聲音都跟著開心起來:“果然還是陳斯哥哥疼我。”
“滾。”
晉竹影並不理會陳斯說話難聽,掰著手指盤算道:“我聽聞圈地案涉及的京城南郊那一帶,一直混雜著各國商販,早就成了東方小南疆,一望無邊。有美酒,美景,美人!正好三哥也回來了,有些事你可以直接跟他彙報,不急的話我想在外麵玩一玩。”
“你說明白,是想自己去玩一玩,還是和誰一起去啊?”陳斯好整以暇道。
“我想跟人家一起去,人家願意理我嗎?”想到這,晉竹影飛揚的笑容落了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惹到了秦昭,從大理寺回來後,這位姑奶奶就一直不跟他說話。
起初晉竹影還以為是錯覺,秦昭去禁軍練武,又出去和世家公侯小姐打交道,忙得緊,沒空理他而已。
早晚各打過幾次照麵,秦昭都當沒看到一樣徑直從他身側走過。昨日晉竹影攔住她,想與她攀談,秦昭冷漠上下掃視晉竹影一道,又抬腿就要向前走。
晉竹影伸手欲攔,被秦昭一個閃身避開,留晉竹影尷尬的手指停在半空。
“你肯定做錯事了,好好反思吧,快去快回,一路平安。”陳斯起身越下窗台,留下吱嘎晃悠的窗框。
“彆忘了明天給我請假啊!”晉竹影衝著窗框喊道。
“知道了!”
晉竹影起身看向窗框,心疼道,早晚被陳斯給坐壞了。
這時,一道熟悉身影從窗側一閃而過。
秦昭大半夜的又出門了。
合著這位尊貴的公主有晝伏夜出的習慣。晉竹影把手上紙卷扔進油燈,紙卷一瞬即化,而後就著半開的窗翻身而出,循著秦昭的身影追出去。
出乎晉竹影意料,這次秦昭沒去大理寺也沒去彆的什麼官府,而是來到了京郊的那片梅林,晉彰的衣冠塚前。
晉竹影怕被發現,隔著十數丈,躲在樹枝後看她。想聽她這回說了什麼,又覺得自己躲得過遠聽不見,正在猶疑之時,卻驚訝發覺秦昭這次什麼都沒帶。
沒帶燒雞,沒帶酒,沒背著她的弓。
也一直沒說話。
秦昭沉默著在刻有將軍中陽四字的墓碑前坐了半個時辰,而後起身回府。
晉竹影遠遠跟在後麵,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具體是什麼感覺他還說不上來。
第二日,晉竹影打點簡易行囊,去跟橫舟打個招呼,讓他多看顧一下秦昭安全。而後又在院內來回走了幾趟,都沒遇到她。
晉竹影躊躇片刻,來到秦昭所住庭院,也沒讓丫鬟通傳,就在院門外站了一炷香的時間。終究還是沒下定決心進去,轉身離開。
去圈地案所在探察之餘,給她搞點京城不常見的小玩意吧,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她,但先賠個不是再說。
一晃兒七天過去,晉竹影快馬回京,到京郊彆院正午剛過。他都未來得及給三皇子彙報,興衝衝地跑到秦昭的庭院,隻見丫鬟們正捧著秦昭的華服頭飾,忙前忙後的給她裝扮。
“阿昭看我給你買了什麼……這是要去哪?”晉竹影話說到一半,硬生生改口。
“憐貴妃叫我進宮吃飯。”見晉竹影露出疑惑神色,秦昭不耐解釋道:“七皇子的親娘。”
“她找你做什麼?”
“有危機感了。”秦昭裝扮好急匆匆就要出門,不與晉竹影多解釋。
晉竹影聽到這個回答,更加一頭霧水,把包裹隨手遞給身後侍衛,對秦昭道:“我與你同去。”
秦昭失笑,這才賞了晉竹影一個正臉:“後宮,你一個外朝男官進不去的。”
“那我,我在宮門口等你。”
秦昭回頭看向晉竹影,又看向侍衛手裡的包裹,拍拍他的肩,微微笑道:“是父皇派大太監來通傳的,安全得很,不必擔心。你先忙正事,回來再聊。”
說罷不再理會晉竹影,轉頭跟幾個丫鬟一路小跑著到正門,上了馬車。
晉竹影沒意識到秦昭所言的正事是指什麼,也沒顧得上問橫舟對自己這幾日的消失找了什麼理由。回房間給陳斯送了信詢問情況,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舍近求遠,又跑到秦昭住處,抓住在門外值守的丫鬟問道:“阿昭公主進宮是怎麼回事?”
“晉公子,小的,小的知道的不多。”丫鬟苦喪著臉,眼看著要哭出來。
晉竹影見狀更是焦心:“快說,彆院內不拘禮。”
“您離開後,我聽黎江大人說的,說春闈舞弊案,有參與者說巡南侯才是幕後主使,聖上生氣,派人去問了侯爺幾次話,然後讓他禁足思過呢。”
巡南侯,憐貴妃的哥哥,也就是七皇子的舅舅,是七皇子之前駐守南疆的將軍,當朝唯一一位真正有權勢的外戚。
短短幾日,五皇子、三皇子、七皇子紛紛扯上大案。雖然巡南侯被扯到舞弊案裡很像三皇子的手筆,但波及到秦昭是他之前沒想到的。
國舅出事,憐貴妃自然會先讓七皇子去求情。而此時叫秦昭進宮,則說明七皇子求情失敗了。秦昭一個最恨勾心鬥角的小丫頭,單獨進宮,會作何選擇?
晉竹影頭都大了,心道秦昭知不知道自己麵臨的是怎樣的局勢?知不知道三皇子正在猶豫要對秦昭采取什麼態度?她行差踏錯一步,都可能會被三皇子當成政敵。
另一邊,剛到了後宮的秦昭卻笑得一臉甜美。
“憐姨!怎麼好久都想不起來叫阿昭進宮來看看您!”
後宮花園的亭子裡,憐貴妃正帶著幾名侍女等著秦昭,見秦昭叫得親昵,憐貴妃也露出一臉慈愛表情來:“這不是怕阿昭政務繁忙,怕打擾,不曉得選什麼時間呀。”
“阿昭哪有什麼政務,也就偶爾給五哥打打下手罷了,”秦昭小跑過去,挽起憐貴妃的胳膊撒嬌:“再就是去禁軍演武,父皇想起來了問問我功課,或者和那些個富家子弟玩鬨一番。都是閒事,都沒有憐姨叫我進宮重要!”
憐貴妃佯裝不悅:“你父皇問你功課都不重要了嗎?”
秦昭忙作勢拍自己的嘴:“父皇是爹,憐姨是娘,都重要,都重要。”
憐貴妃眉目這才再次舒展,笑道:“我們阿昭不僅人美,嘴還甜,難怪你父皇最疼你。”
秦昭的幾個丫鬟可謂是身經百戰,此時跟在她身後,聽到這等肉麻對話麵不改色。如果晉竹影此時在這裡見到秦昭捏出來的諂媚笑容,不知是會嫌棄她的逢人變臉,還是會心疼她在京城處境艱難。
一個妙齡少女,一個華貴婦人,兩人手挽著手在花園裡兜圈子聊天,賞賞花弄弄草,時不時還大笑一陣。身後跟著幾十個丫鬟,弓身低頭,亦步亦趨跟著。
好一派親切祥和的景象。
過於祥和了,宮裡甚少有這樣的景象,秦昭心道,一般這種時候就容易出亂子。
果然,在這個龐大隊伍繞過一處花園的側牆後,聽到一絲隱約的啼哭聲。
憐貴妃適時駐足,拉住秦昭示意不要往前麵走了,叫個丫鬟去探探情況。
片刻後,這丫鬟回來稟報,身後又跟了個低著頭的丫鬟,手中捧著食盒,瑟瑟發抖。
“大膽賤婢,不知道今兒是貴妃宴請公主的大喜日子嗎,躲在這裡哭哭啼啼,衝撞了貴人,小心給你杖斃!”
小丫鬟嚇得哭都不敢大聲,細聲細氣的抽抽搭搭。
秦昭見那食盒華貴,顯然不是給下人用的,心道果然有戲要看,卻依然伸手去拉貴妃:“憐姨,小姑娘哭著怪可憐的,我做主了,問問她為什麼躲這裡哭,好不好呀?”
憐貴妃發話後那丫鬟才敢抬頭,小臉兒哭的淚痕濕透,說一句噎半句地答道:“今日奴婢奉貴妃旨意給七皇子送蓮子羹,七皇子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讓奴婢把蓮子羹拿回來。奴,奴婢沒完成娘娘交代的任務,又心疼七皇子怒氣傷身,一時間心裡難受,才躲在這裡哭。沒想到,沒想到,衝撞了公主和娘娘,奴婢罪該萬死。”
“嗯?”憐貴妃驚訝道:“老七為什麼發火,是不是你做錯了事?”
“七皇子說看到蓮子羹心裡難受。”小丫鬟繼續細聲細氣道。
秦昭心裡有個猜測,但還是問出了這句本該她來念的台詞:“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