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拆。
晉竹影皺眉看著這兩行字,心下有些猶豫。
誰料三花不住抬頭看向晉竹影,又低頭去咬信封,把它從雪狼弓下拽了出來。
晉竹影失笑,還是讓我看看你去哪了吧。若秦昭真的身陷困境,他還規規矩矩等天亮,客客氣氣的麻煩轉交給師父,就有點過於迂腐了。
信上的字倒是很簡略:“——大理寺中恐有線索,徒兒先行查探。”
沒了,信的內容比封麵字都少。
晉竹影登時頭都大了。
我的小姑奶奶,城外飛一飛是可以的,大理寺是擅闖的嗎?沒見到都有人把箭往你身上招呼了嗎,再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是這麼做事的啊。
三花貓在晉竹影身邊跳上跳下,不停拿頭去撞晉竹影,這是他才發現三花貓脖子上還係著一封信:公主有危險,望晉公子速去搭救。大理寺今夜輪值口令: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晉竹影徹底懵了。這是貓是五皇子的,信也是五皇子送的?五皇子知道秦昭要去大理寺?他不是要害阿昭嗎,這是什麼新的圈套?為什麼叫我去救而不是叫黎江去救?五皇子送信怎麼不叫人呢,叫個貓來成功率能有多高?
一幅小蝴蝶跌跌撞撞著撲向蛛網深淵的畫麵瞬間在他眼前展開。
晉竹影三步兩步竄進師父房中,大喊道:“橫舟!橫舟出大事了!”
“怎麼了?”
“黎江人呢?”
“師兄還沒回來。”
沒待橫舟反應過進來,晉竹影已經在衣櫥翻了起來:“你在大理寺的衣服呢?快給我找出來!”
“怎麼回事,要它做什麼?”
“來不及解釋了,”晉竹影翻出一套大理寺官服就往自己身上招呼,“你去叫幾個弟兄,如果明天早上我沒回來,去大理寺救人。”
“喂!大理寺最近剛換了官服,我這是舊的,背後的飛魚紋能看出區彆!”
“曉得了,來不及!”
晉竹影隨手抓起一把桌上的瓜子揣進懷裡,蹬蹬兩步踏上房梁,一人一貓在皎潔的月光下向大理寺奔去。
晉竹影看了看月亮的方位,盤算著今晚晚膳後最後一次見到秦昭的時間,她怕是已經來到大理寺半個時辰了。
半個時辰,如果順利,她能摸進去。如果不順利,則已然被發現抓起來。
皇家子嗣夜闖官府,一般不會有大問題,頂多算個公主頑劣,罰關禁閉數日也就結了。
但現在這個關鍵時刻,奪嫡之爭隨時會被擺在台麵上,公主又是太子一案的重要當事人,有人想在自己地盤上對她下黑手再容易不過。
不怕官府抓了她,怕的是她被抓了,但不是被官府。
三花圍在晉竹影身邊喵喵的叫,晉竹影低頭看它。
無論麵前是不是陷阱,他都要先去把秦昭救出來,再做打算。
晉竹影摸摸它的頭,道:“謝了。”
三花喵了一聲作為回應,轉身離開。
晉竹影帶著心中莫名的詭異之感,找了個不起眼的側牆,偷偷翻了進去。
大理寺作為雍朝的刑事辦案機構,官署構造相對複雜。前有庭審,中有辦理案件的官員值班處,最後是關押與案卷收藏閣。而各部分又按案情輕重、複雜程度等各有劃分。當然,已經涉及到刑事案件了,也沒有輕案小案,應該說,按案情重與更重來劃分。
秦昭此時來大理寺找線索,無論是什麼事情的線索,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找卷宗,另一種是找人。無論是嫌犯關押處還是案卷收藏閣,都在庭院的最末部分。隻無奈這也是大理寺管理最森嚴之所,後院高牆時刻有人把手,且有弓弩手和機關潛藏,牆外方圓百米內儘是泥沙平地,一切靠近之物皆在全天候射程範圍內。
故而晉竹影隻得從側牆翻入。
曾經聽橫舟提起過,大理寺中有多條巷道先後貫通。嫌犯關押處巡邏者眾多,而案卷收藏處機關密布,無論哪條路都不好走。
但既然已然得到今日的值班口令,那便走巡邏者多的那條路試試,畢竟機關藏在暗處,若無提前踩點很難預判,危險更大。隻是冒然前來尋人,不知道秦昭目的地在哪,也不知道她有何手段,想要找到人著實困難重重。
晉竹影靠著自己輕功了得,一路避人耳目飛過庭審處,並未遇到阻攔。到了官員值班所在,這裡空中布防,不能再使輕功,晉竹影輕手輕腳落下,藏在暗處,等待路過的一支巡邏隊經過。
慢著。
晉竹影眯起眼睛。
先前的巡邏隊都是五人一組,眼前這支巡邏隊卻有六人,且末尾一人身量教其他人矮上幾分,官服看著也寬鬆一些,尤其是耳朵,秦昭耳垂短小,帶不上繁重的耳飾,幼時因此事與丫鬟置氣的次數可不少,還沒少被晉彰嘲笑。
晉竹影摸摸耳後的疤,這就是其中一次吵架中讓秦昭給劃的,當時若在向下半寸距離,晉竹影就小命不保了,為此她還被太子好一頓訓斥。
不過回到此時此刻,晉竹影還是鬆了一大口氣。找到人,安全帶出去,這是他此行的兩個任務。至少找人比想象中的簡單許多。
晉竹影先悄悄跟上隊伍,向前走了一個庭院,在眼看著要與對麵來的巡邏隊擦身而過時,一把捂住秦昭的嘴,將她裹進牆後陰影裡,堪堪躲過對麵巡邏隊的視線。
秦昭反應極快,還沒待晉竹影出聲,張口便咬,手肘同時向後重擊,下了六七成的力氣,正中晉竹影肋骨。隻聽得晉竹影悶哼一聲,一句“是我”憋在口中,全部力氣都用來控製自己彆痛叫出聲了。
秦昭卻聽得聲音如此熟悉,回頭一看,驚異神色立刻轉為無奈與緊張。
“你來做什麼!”秦昭瞪圓了杏眼,低聲怒道。
“五皇子的貓來給我送信,說你有危險!”晉竹影也惱了,好心好意來救人,上來便得了一記暗錘。
“你放屁!貓能送什麼信!五哥怎麼會知道我要來!”秦昭正怒道,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拍腦門:“我知道了。”
晉竹影一頭霧水,卻沒不由來露出一絲心虛:“你知道什麼了?”
“你暗戀我,”秦昭沒好氣道,邊說便把晉竹影向身後推了推,微微探頭向牆外,算計著下一個巡邏隊到達的時間:“既然進來了,就跟好,若出了事,你屍體太沉我背不動,我就隻能自己回府。”
晉竹影不理會秦昭的難聽話,又湊近說道:“你到底來做什麼的,我已經上了賊船,你跟我知會一聲,我彆幫倒忙不是。”
秦昭聞言又是回身一瞪,晉竹影登時改口:“不是賊船,我們同盟,短暫同盟。”
見秦昭陷入沉思,晉竹影發覺她依舊在懷疑自己的身份,又笑道:“你師父,你信得過不是?我若是歹人,他怎麼會收留我們師徒?”
秦昭心道晉竹影所言確實有理。況且師父似與師叔關係不一般的好,她甚至懷疑師父有事情瞞著她。但在這緊要時刻,若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師父都不能相信,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相信誰了。
“抓起來的那個胡淵,我懷疑他是五哥的人,想看他和他爹是不是與太子案有關。”
晉竹影一愣,確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一時間思緒有些恍惚。
十二年前,他和師父橫舟離開京城,靠著太子給的扳指,一番波折之後接手了他在京在野的江湖勢力藏鋒閣和情報信息網。這些年裡,他們在京查訪五皇子與各大臣動向,在野則監視七皇子與封疆大吏舉止。
但當事人幾乎都被殺光了,他們隻知道太子當年查到五皇子把控了全國大部分商會、七皇子的舅舅侵吞了國庫稅收,這兩位皇子怕醜事敗露,狗急跳牆聯手殺了太子。晉竹影的父親太子太傅連夜離開京城,不料被人斬殺途中,隻餘下晉竹影抱著太子留下的木盒。
木盒中的太子書信,前半段陳述了大量五七皇子的罪證。而這封信的後半段,則被人生生扯去,下落不明。
晉竹影一瞬間有些恍惚,回過神時,隻聽秦昭繼續道:“你記不記得正德使捉他時說的話,他行賄仵作,誤導案情。”
晉竹影點頭,確實是這麼說的。
秦昭冷笑:“胡淵是一個地主家的二愣子,他有個屁的手段行賄仵作,要麼是他爹指使,要麼是父皇想敲打他爹,便尋個由頭把傻兒子抓進來。一來能警示他爹,二來也留他爹在外麵疏通關係,好把兒子救出來,免得真鬨出什麼大事。”
晉竹影沒想到秦昭竟然真的不傻,一套分析很是在理。
“為什麼刑部侍郎死了,皇上為什麼要敲打戶部司郎中?若他真的行賄仵作,又是為了什麼?如今他兒子在我們手裡,可不得問個清楚。”
“他兒子不在我們手裡,在大理寺手裡。”晉竹影提醒道。
“你不說想當官嗎,就你這腦子怎麼當官?”秦昭一臉嫌棄看向晉竹影,見他一臉困惑,低頭指了指他的官袍:“這是什麼?”
“飛魚服啊。”
“飛魚服在世人眼中是什麼?”
“哦!”晉竹影恍然大悟。
“師父說,近日有人舉報去年的春闈有人舞弊,大理寺忙得要死,皇上隻下旨抓胡淵,並未說要查出個什麼。”
晉竹影點頭道:“也就是說,胡淵在獄裡呆著,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人來審他,可能從始至終都不會有人來審。咱們可以假裝大理寺官員,先去威逼利誘一番,看胡淵嘴裡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秦昭伸出手去一勾晉竹影的下巴,滿意笑道:“這還像點樣。”
公主無意間流露出的笑意被晉竹影滿滿當當看在眼中。雖然在夜色下,陰影中,晉竹影卻發覺這笑容美的驚人,明媚的晃眼。
“看個屁!抓緊時間,跟緊我。”
公主從一瞬間的閨秀又變回了武夫,而後瞬間竄了出去。
“你……”晉竹影半句臟話憋在嘴裡,卻見秦昭躍上屋簷,回頭挑釁的看向晉竹影。
“上得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