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慕容珺才將沈昭引入正堂,隻見一個小廝急匆匆地從外麵快步奔了進來。
那小廝額頭上沁著汗珠,腳步未停,一路小跑到慕容珺身旁,俯下身去,嘴唇微動,在他耳邊悄聲說了好些話。
慕容珺登時變了臉色,那原本帶著幾分笑意的雙眸,此刻略微收斂,他急忙整了整衣衫,朝著沈昭一揖,滿臉歉意地說道:“沈大人,實在是對不住了。府中突然出了些事情,萬分緊急,在下不得不前去處理,還請大人恕罪,容在下先行失陪片刻。”
沈昭方才還在於同僚談笑風生,聽慕容珺這般說,便頷首示意,“既然府中有事,二公子且快快去忙吧,可莫要耽誤了。此處有諸位同僚相伴,料想也不會覺得無趣。”
沈昭說罷,待慕容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他那溫和的神色,猶如被烏雲遮蔽的暖陽一般,漸漸變得暗淡無光。
於此同時,慕容珺也卸下了偽裝,原本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眼睛裡緊張的神色也如同潮水般一下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輕鬆……
“大哥,你尋我?”
慕容琰手中摩挲著一封信箋,信箋的邊角被他揉得有些發皺,他麵容凝重,像是在斟酌著什麼棘手之事。
見慕容珺來了,神色才稍稍緩和,將手中那信箋遞了過去,沉聲道:“看看吧……”
慕容珺恭敬地抬手接過信箋,隻略略看了那字跡一眼,心中便已明了,這信箋是京都的貴人貴人差人送來的。
“武陽侯府……”慕容珺微微啟唇,口中喃喃地念著這幾個字,嘴角卻緩緩泛起一抹冷笑。那冷笑像是冬日裡的寒風,冰冷且帶著幾分不屑。
兄長慕容琰抬起手指,直直地指向那信箋,仿佛是在指著那人,“此人放著好好的大理寺少卿不當,卻跑到婺水這般偏遠的下縣來當個小小縣令。你且想想,這是為了什麼?依我看這怕是位難纏的主兒……”
慕慕容珺靜靜地看完信箋內容,神色淡然。
他伸出修長的指尖,輕輕捏著那信箋的一角,就著一旁燃著的長命燭,將信箋湊近燭火。那火苗瞬間舔舐上信箋,橘色的火焰迅速蔓延開來,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慕容珺的臉龐明暗交錯。
片刻之後,那信箋便化為了一堆灰燼。
慕容珺不緊不慢地從袖中抽出一方帕子,仔細地擦了擦手,這才緩緩開口道:“大哥,此人難不難纏,如今尚未可知。不過,他到底是從京都而來,咱們還是小心謹慎些,多加防備為好。”
慕容琰緩緩踱步至門前,那腳步像是帶著千般思緒,每一步都落得有些沉重。臨到伸手開門之時,他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慕容珺身上,眼神裡帶著一絲探究,開口問道:“你不是已與那沈昭打過照麵了,感覺如何?可是如傳聞中所言,是個庸碌無為之人?”
慕容珺抬步跟了上來,皺著眉道:“不好說……”
適才見到沈昭的時候,雖說交談不過寥寥數語,可僅僅是觀察他的言行舉止,還真有幾分紈絝子弟的模樣。沈昭的一舉一動都顯得那般自然隨意,好似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竟是滴水不漏,讓人想從中挑出些錯處揭穿他的偽裝都不能夠。
慕容珺頓了頓,像是又想起了什麼有趣之事,嘴角微微上揚,說道:“不過,他那夫人倒著實有意思?”
慕容琰聽聞,不禁回頭緊緊盯著他,眼神裡帶著些許戲謔,問道:“怎麼?不過就見了這一麵,難道就瞧上了人家夫人不成?”
慕容珺無奈地笑著,輕輕搖了搖頭,趕忙解釋道:“大哥莫要拿我打趣兒,我隻是覺得,那沈夫人看上去羸弱不堪,可那雙眼睛看人卻極為鋒利,就好似藏著兩把利刃,隨時都能抽出來將人捅個窟窿,讓人看了心裡直發怵……”
慕容琰琢磨了會兒,方道:“照你這麼說,也難怪那縣衙傳話兒的人,說這沈昭怕他娘子呢。原是家中有如此悍婦,倒真叫我心裡著實有些好奇了……”
說話間,慕容琰已經拉開了屋門。
說話間,慕容琰緩緩伸出手,輕輕拉住門環,緩緩拉開了屋門。
此時,外麵已經傳來了熱鬨的人聲,想來已經到了開席的時間,而他作為今日的壽星爺,也該登場了……
“琰爺!”
正徐徐前行間,忽聞這一聲呼喊,慕容琰和慕容珺二人同時回首望去。
來人在家中排行第四,眾人皆以“老四”這一諢名相稱。此人便是那日鬥雞場子上做押莊的莊家主。他本不姓慕容,與慕容琰、慕容珺兄弟二人不過是表親關係。然其一心想要攀附慕容家這棵大樹,竟連祖宗傳下的姓氏都拋卻了,改姓為慕容,他手底下之人皆尊稱其一聲慕容四爺。
隻見那慕容老四一路小跑著過來,那腳步急促又帶著些討好的意味。慕容琰歪著頭,目光中帶著幾分不耐,話語也不客氣:“老四啊,你若是再遲個一時半刻,這席麵都要散了,你可知今日是何日子?”
慕容老四氣喘籲籲地跑到兩兄弟跟前,臉上賠著笑,趕忙解釋道:“琰爺,您可莫要怪罪。老四我這也是為了給您精心準備壽禮,才耽擱了些許時辰啊。”他一邊說著,一邊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眼睛裡透著討好的神色。
慕容琰聽聞此言,隻是淡淡地白了他一眼,並未答話。
這慕容老四向來有把好事辦砸的本事,那阿諛奉承的話常常拍到馬蹄子上。若不是他一門心思地攀附慕容家,而且極為聽話,慕容氏兩兄弟怕是早就將他棄如敝屣了,哪裡還能留他到如今。
慕容琰這邊沒什麼興趣,慕容珺卻像是來了興致。他微微挑起眉梢,眼中帶著幾分好奇,開口問道:“哦?那不知老四給我大哥備了什麼賀禮呢?”
這一問,可算是問到慕容老四的心坎兒裡去了。
他頓時眉開眼笑,迫不及待地一揮手,高聲吩咐手下人道:“快,把人帶上來。”
見著人,那兩兄弟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
慕容老四滿臉得意,伸手捏住李瑞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強迫著李瑞抬起頭來。
他挺起胸膛,頗有些小人得知的模樣,胸有成竹地說道:“琰爺,小的聽聞您近來喜好男風。便特意給您尋來了兩位小倌兒,您且瞧瞧,這模樣可還能入得了您的眼?”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那粗糙的手指在李瑞的下巴上不停地摩挲著。
李瑞隻覺得一陣惡心湧上心頭,胃部翻江倒海般難受,想要嘔吐。可嘴裡被一團布帛緊緊堵著,那股惡心感被堵在喉間,嘔也嘔不出來,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眼中滿是屈辱與憤怒……
慕容琰確實是玩膩了女子,近日裡想找點新鮮玩意兒。可這種私密之事,本就如同暗室裡的燭火,隻可在無人知曉之處悄悄燃燒,哪能這般明目張膽地擺到台麵上來呢?他好歹也是這方圓十裡八鄉有頭有臉的人物,若是此事傳揚出去,他的名聲必然受損,今後在這縣中還如何立威?
他被下了麵,恨不能將慕容老四千刀萬剮,可此刻他的弟弟就在身旁,這院子裡還有眾多小廝和仆人在忙碌穿梭。
他若是此時發作,必定會引起眾人的側目,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慕容琰咬了咬牙,強忍著心中的憤怒,狠狠一拂衣袖,那衣袖帶起一陣風,他轉身便要走。
忽而,身後傳來一陣聲音,“管你什麼眼、什麼菌,快把本王放了,否則本王定叫皇兄誅你們九族!”
這李瑞嘔了半天,倒也不是全然無用,好歹是把堵在口中之物嘔了出來。此時他大口喘著粗氣,仿佛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再晚片刻,怕是真要被憋死了……
慕容珺一聽這話,神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他腳步一頓,緩緩轉身,眼睛緊緊盯著李瑞,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你方才說,你是何人?”
李瑞把下巴揚得老高,他朗聲道:“吾乃天豐國皇帝八弟,永王殿下是也,爾等還不速速為本王鬆綁……”
話音剛落,那慕容老四便重新把破布塞進了李瑞的嘴裡。
李瑞怒不可遏,拚命掙紮著,想要吐出嘴裡的破布,卻怎麼也做不到,隻能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音,再也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珺爺,莫聽他瞎說,這小子約莫腦子有點問題,不大正常,那永王殿下好好地在京都待著,怎會跑到咱們這等偏僻的犄角旮旯之地來……”
話是這麼說,可這人口口聲聲稱自己是永王,就怕萬一他真是永王,便不好辦了。
慕容琰眉梢一挑,眸中閃過一抹決然,當下便發了話:“拖下去,亂棍打死!”
慕容琰心中自有一番計較,他才不管此人到底是不是永王。在他看來,快刀斬亂麻才是最為穩妥的法子。
若是這人並非永王,不過是兩個無足輕重之人,打死了也不會有誰會追究到自己頭上來。可要是他當真是永王,那麼隻要人死了,便死無對證。到時候,隻說這永王許是孤身離開京都,不幸被山上的劫匪所害,又有誰能知曉其中真假呢?反而留著他才是個禍患……
一旁本就膽小如鼠的臨福,聽到這話,頓時麵如死灰。他的雙腿一軟,身子搖晃了幾下,眼睛往上一翻,直接就嚇暈了過去。那癱倒在地的身子還在微微顫抖著,好似風中殘燭。
李再看李瑞,他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嘴裡被堵著,卻還在支支吾吾地罵著,隻是那含混不清的聲音,任誰也聽不明白他到底在罵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