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街小巷(1 / 1)

街隅公主歸鑾 歎霜 4074 字 4個月前

東街巷尾,藏著一處不起凡塵的小宅。

“吱呀”一聲,那扇飽經風霜的木門緩緩開啟,發出悠長而輕微的聲響……

一位書生模樣的人,手中緊握著自集市購得的肉菜,步伐不疾不徐,踏入了這片安靜的天地。他麵容清瘦,眉宇間透露出一股儒雅氣質,然神色似有疲倦,好似身處困頓之中。

院子中,一隻毛色略顯雜亂的黃白小犬聞聲而來,搖晃著蓬鬆的尾巴,滿心歡喜地衝上前,撲在他的腳邊。

書生見狀,緩緩地蹲下身子,麵色如常,卻抬手溫柔地摸了摸小犬的腦袋。

而後扔出手中血淋淋的骨頭,口中喚道:“小黃,吃吧,多吃些……”

小犬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低頭享用起來,大口撕咬,完全沉浸在美味之中。書生看著它滿足的模樣,眼底湧動著笑意。

屋內,年邁的婦人聽見外間聲音,她身形佝僂,如同枯朽的老樹枝,她顫抖著雙手摸索著矮桌,尋得拐杖後緊緊握在手中,緩緩起身,步履蹣跚著從陰暗的屋內走。

顫巍巍地住著拐杖行至屋門前,遲疑地問了句:“是阿遇回來了?”

許是過於心急,婦人沒留心竟被絆倒在門檻處,她雙手著地,膝蓋磕碰在門邊,一時起不得身,隻好艱難地伸手向前摸索著。

那雙眼睛早已不見黑眸,仿佛被一層厚重的白霧蒙了嚴實。

柳遇聽到了母親那顫抖而焦急的呼喚,心中的弦猛地被撥動。他來不及將手中的物品放置一旁,連忙快步上前,穩穩地攙住了她那幾乎要破碎的身體。“娘,是我,阿遇回來了。”

柳遇用力扶她起身,一邊埋怨道:“娘,您看不見,以後一定要當心些才是……”

老婦人顫抖著伸出手,試圖觸摸兒子的存在,那雙手在柳遇身上摸索著,好似擔心隻是夢一場。

察覺到她的擔憂,柳遇輕輕捉住了她那枯槁的手背,將其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兒啊,你這麼多日不回,為娘實在擔憂……你可安好?”

“娘,孩兒一切安康,勿需掛念,是我不孝……我先扶您到榻上歇著。”

柳遇家中並無其他親人,唯有一個瞎了眼的老娘,這些時日,他被困在大理寺的牢獄中,家中母親生活困難,靠著鄰裡接濟,才勉強過活。

進門時,柳遇環顧四周,目光掃過那張東倒西歪的桌子,心中泛起一陣酸楚,這些日子,他娘大抵過的很是艱難……

安置好母親,讓她在榻上安睡,柳遇並沒有立即休息,而是開始了忙碌。他小心地將散落的桌椅一一扶起,擺放整齊,收拾好後又去了廚屋,打算做些飯食。

……

為了方便行事,阿幼換了一身男裝,一路跟著沈昭,本想看看他究竟要去做些什麼,不曾想竟一路跟著他到了東街巷子。

此刻,街頭巷尾,人流穿梭,熙熙攘攘,因此即便阿幼一直跟在沈昭身後不遠處,也不易被他發現。

沈昭抵達一處小宅便停了下來。

門口,站著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正是安瀾,他神情嚴肅,警覺地巡視四周。

他們守在門外,仔細探聽,看樣子並不打算入內,阿幼遠遠望去,隻見沈昭與安瀾低語幾句,似乎在商議什麼重要之事。

阿幼不知這兒究竟是何人住處,但見沈昭這般緊張,便想入內探查。

她繞著宅院的另一側,那處被石牆包圍著,牆體凹凸不平,阿幼猛地助跑幾步,身形宛如燕子掠水,輕盈躍起,雙腳蹬踏於粗糙的牆麵,仿佛蜻蜓點水般飛身上了牆頭。

整個過程乾淨利落,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她屏息凝神,俯瞰下方,院子裡並無人影,可一旁的屋子裡時不時傳來響動,似是菜刀碰撞木板的聲音。

阿幼輕盈地自牆頭跳落下來,正與靠近,忽然那方聲音猛地停下,緊接著屋內傳來腳步聲,阿幼心中一驚,連忙躲藏。

柳遇自屋內緩步而出,腳下落葉沙沙作響。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心頭微微一凜,環顧四周,見院子裡除了落葉,空無一人。

思索片刻,他轉身重新進入廚屋,顯然還有一樁事情未能放下。

不多時,柳遇再次出現,隻是這一次,他手中端著一碗清澈的水朝馬棚走去。

那裡,淩亂的稻草堆中,一名女子靜靜躺臥,衣衫襤褸,容貌憔疑,一雙杏眼半開半闔,似睡非睡,給人一種莫名的哀愁與無助之感。

柳遇靠近,蹲下身子,動作輕柔地將她扶起,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既有關切,又有某種難以言喻的冷漠。

他手持碗,細心地嘗試喂她喝水,然而女子顯然不願接受這樣的強迫,緊閉雙唇,以示抗拒。大部分清水順著她的下巴流淌,濕透了衣襟,卻沒有幾滴真正進入了她的喉嚨。

這一碗水,大半數浪費了,她並未喝下多少。

柳遇的麵色隨之變得陰沉,眼中冷芒一閃而過,似乎對她的頑抗頗為不滿,冷冷地說道:“你若聽話,尚能少吃些苦頭……”這話中帶有一絲警告的意味,語氣冰冷。

言罷,他毫不猶豫地鬆開了扶持她的雙手,任憑她虛弱地倒回稻草堆中,然後徑自離開了馬棚,身影消失在廚屋的門扉之後。

他暫時離開了,阿幼便輕手輕腳地走近查看。

馬棚中躺著的女子衣服淩亂,滿是臟汙,發絲間摻雜著細碎的稻草,顯得格外狼狽。

阿幼心中暗歎,她小心翼翼地將女子的身體翻轉過來,想要檢查她的狀況。

然而,當女子的正麵完全展現在眼前時,阿幼頓時愣住了,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這女子並非他人,正是崔府真正的小姐,崔喜容。

……

阿幼蹲下身來,仔細觀察崔喜容的狀態,她還記得,那日她替崔喜容出嫁之時,曾問過她要去何處,那時,她說要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阿幼一心想著自己的事,並未將她說的話放在心上,不曾想,僅短短幾日未見,她為何就成了這副模樣……

崔喜容的目光與阿幼交彙,一眼便認出了阿幼。

她原本絕望的眸子中不禁泛起了點點星光,其中含著無儘的訴說與請求,雖無法開口言語,但眼神中的情感卻清晰可見。

阿幼讀懂了她的意思,她是在祈求自己救救她。

阿幼眉頭緊鎖,她迅速檢查了崔喜容的身體情況,見她這幅樣子,身子軟弱無力,又無法言語,便猜測到她是被人下了藥……

“把這個吃了。”阿幼從懷中取出一小瓶,遂倒出一粒黢黑的藥丸,塞進崔喜容嘴裡。

而後輕聲解釋道:“我不知你被下了什麼藥,但這藥丸可解百毒,希望能有些作用。”

此刻,除了阿幼,崔喜容再無人可信,她毫不猶豫地用儘力氣將那藥丸吞了下去。

隨著藥丸入喉,約莫過了一刻後,崔喜容的臉上掠過一絲異樣,那種冰冷與麻木開始逐漸消散。

她嘗試著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真的有了些力氣,連喉嚨也不像之前那麼僵硬,終於能吐出幾個簡單的字句。驚喜之餘,她緊緊抓住阿幼的手臂,激動地說道:“我能動了,也能說話……”

未等她說完,阿幼敏銳地捕捉到了外界的輕微動靜,立刻捂住了崔喜容的嘴巴,用眼神示意她禁聲。

屋內傳來老婦人挪動腳步的聲音,她拖著步子到屋門口,喚道:“阿遇……”

柳遇聽見婦人的呼喊,急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迎了上去將她重新扶回屋內。

見那邊重新安靜下來,阿幼才輕聲問道:“你為何會在此處?”

一想到這裡,崔喜容仍舊驚魂未定,她請拍著胸口道:“我……是被這個瘋子抓來的……”

“瘋子?”

崔喜容肯定地點了點頭,附在阿幼耳邊小聲解釋道:“也是我倒黴,那日離家沒多久便遇上了這個瘋子,他將我哄騙到四下無人之處迷暈了我,待我醒來之時便已在了這裡……”

那日崔喜容離開家原本要去找自己的心上人問清楚對方的心意,隻是沒想到他並不在家,轉而卻遇到了柳遇,柳遇稱與崔喜容的心上人乃是好友,且知道他在何處,於是崔喜容便上了當……

想到這幾日的遭遇,崔喜容瑟瑟發抖地保住阿幼的手臂,“這人簡直就是個瘋子,差點把我掐死……”

說著她抬手翻開自己的衣領,指給阿幼看,果然她纖細的頸部有個紅紅的手印。

“他為了不讓我跑掉,每隔三個時辰便會給我喂一次藥,我動也動不得,說也說不出話來,這幾日簡直要嚇死了,阿幼,你可一定得救我出去……”

阿幼抿著唇,沒有立刻答應下來。

現下的情形,前有狼後有虎,她自己一人走倒不難,可要救崔喜容離開卻沒有這麼容易。

依照她的描述,繼續在此處待下去難保這書生不突然發瘋將她掐死。

她既想要帶崔喜容離開,卻又不能直接驚動柳遇,若是驚動了柳遇勢必也會驚動門外守著的沈昭和安瀾。

他們二人今日擺明了是要等著柳遇犯下確鑿的罪證,好捉拿他。明知那柳遇圖謀不軌,卻還不出手相救,他不過隻想要確鑿的證據罷了,至於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子的性命,沈昭並不在意。

這一點,初見沈昭時,阿幼便領教過了。

可若是自己不管,那麼真正的崔府小姐萬一真的死在了這裡,崔廉若知曉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才真是出了大事。

再者,若是沈昭有一天知道了此事,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再三權衡之下,阿幼想出了一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