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凶險(1 / 1)

街隅公主歸鑾 歎霜 3948 字 4個月前

“夫君,容兒來給你送些點心羹湯。”她刻意壓著的聲音聽來軟軟糯糯,不過似乎對沈昭沒什麼用。

他仿若未聞,依舊低著頭,手中的筆未曾停歇,隻是冷冷地從鼻腔中“嗯……”了一聲,那應答之聲短促而又冷淡。

阿幼行至一旁的圓桌邊,打算先將食盒放下,那圓桌上擺放著飯菜,阿幼抬眸看了看,而後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貼在瓷碗的邊緣,隻覺指尖傳來絲絲涼意。瞧這情形,這些飯菜竟是一口未動,阿幼無奈地笑了笑。

“夫君不餓嗎?縱是再有何事忙碌,也該先將肚子填飽才是……”

沈昭仿若未聞,也不理會阿幼,他往日忙於事務之時,最是厭煩被人這般突然打擾。今日雖說心中已然有些惱意,然來者是他的妻子,那股子惱怒方才強壓於心中,未曾發作出來。

此時,室內一片寂靜,唯有那燭火燃燒時發出的輕微“劈啪”聲,似是在訴說著這有些僵持的氛圍。

見他不理,阿幼愈發得寸進尺起來,她端著盛滿點心的盤子緩緩移步到沈昭身邊,伸出纖纖素手,輕輕捏起一塊糕點遞在沈昭嘴邊,口中柔聲道:“夫君?”

視線全然被她擋住,沈昭皺了皺眉頭,冷然道:“你讓開,莫要擾我……”

言罷,便抬手欲移開阿幼擋在自己身前的手。可阿幼本就捏著糕點的手微微有些顫抖,此時被沈昭這麼一抬手,那糕點恰巧便落了下去,不偏不倚,正落在沈昭的停筆之處。

阿幼見狀,不禁輕呼一聲:“呀!”那聲音中滿是驚慌。她急忙從袖間掏出素色的繡帕,手忙腳亂地擦拭那方宣紙,一邊擦拭,一邊自責地說道:“對不起夫君,都怪妾身不好……”那模樣似是犯了天大的過錯,眼眶中已有淚花在打轉。

沈昭見阿幼這般慌亂的模樣,心中的那絲不耐竟也消了幾分。

他伸手抓住阿幼那慌亂的手,臉上雖依舊帶著幾分冷然,語氣卻緩了些,說道:“將東西放下便是,我現下正忙,晚些時候便去吃。”

阿幼卻不依,她輕輕搖了搖頭,說道:“這怎麼能行呢,娘特意囑咐容兒,說夫君總是忙著公務,時常廢寢忘食,如容兒身來了,娘便叫我好好看著夫君,莫要讓夫君勞累壞了身子……”

阿幼說到此處,頓了頓,緩緩垂下腦袋,眼眶中的淚珠兒似那斷線的珠子,眼看就要落下來,她委屈地說道:“夫君定然是生容兒氣了……都怪我笨手笨腳的,什麼都做不好。”

“我沒生氣……”

沈昭見阿幼這般模樣,心中一軟,趕忙說道:“我沒生氣……”為了證明自己確實並未生氣,沈昭抬手捏起點心,那動作略顯生硬。他一塊接著一塊地將點心塞進嘴裡,接連吃了三塊,而後看向阿幼,說道:“如此可滿意了?”

阿幼見狀,早早就收了眼角將落未落的淚珠,像個乖巧的貓兒一般點了點頭,又抬眸看向沈昭,說道:“都這麼晚了,夫君還不歇息嗎?”

沈昭輕輕拍了拍阿幼的手背,安撫道:“你且先回去,我稍後便來……”

……

沈昭尚未回臥房之時,阿幼獨自靠坐在榻上。榻邊的小幾上燃著一盞雕花燭燈,昏黃的燈光在屋內暈染出一片柔和的光影。

榻上,阿幼的發絲有些許鬆散,幾縷青絲垂落在臉頰旁,雙眸凝視著一處,似是被什麼勾了魂兒去,就連錦被一角不慎滑落在地也渾然不覺。

紋蓮瞧見這情形,趕忙輕移蓮步走上前。她俯身拾起被子,輕輕抖了抖,而後小心翼翼地給阿幼蓋好。頭一次見她這般神情,紋蓮的目光中帶著些許疑惑,不禁開口問道:“怎麼從書房回來之後,姑娘就一直在走神呢?可是發生了何事?”

阿幼被紋蓮的話語驚擾,這才回過神來。

隻是她眸中似有思緒未散,緩緩地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沒怎麼……”那聲音輕柔得如同細雨飄落。

她是在想方才書房裡的事,因著沈昭在書房,她不好明目張膽地找玉,可打眼掃量,仍舊沒見到那枚玉佩。

阿幼暗自思忖,雖說並未在沈昭的書房中看到要找的東西,但方才趁著搗亂的功夫,倒是瞧清了沈昭所寫之物。

那沈昭寫的似乎……是個告示……

告示上赫然言明,連日來的新娘剜心一案已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於天下。凶犯乃是一位姓於的采花大盜以及一個姓張的屠夫,此二人犯下這等滔天惡行,已被判決待秋後問斬,以安民心,以正國法。

阿幼不禁回想起初見沈昭那日,她幽幽地歎了口氣。說起來,自己也算是無意間卷入到這個案子之中了。想那時候,自己險些就成了這樁大案下的最後一個受害者,如今想來,仍是心有餘悸。

提及這凶手之事,阿幼心中卻泛起一絲疑惑。她記得那日自己分明綁了三人,怎麼到最後判定的凶手卻隻有兩人呢?那個書生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他當真與這樁大案毫無瓜葛?

阿幼微微歪著頭,腦海中滿是疑惑與思索,不自覺地輕輕搖了搖頭,那頭上的珠翠隨著她的動作發出輕微的晃動聲。

那日的情形,阿幼至今想來,仍曆曆在目。

彼時,阿幼先是瞧見了那采花賊於三水,他麵上戴著一副麵具,在那有些昏暗的環境裡,透著一股子神秘又陰森的氣息。

阿幼當時中了他下的醉花陰,隻覺渾身燥熱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猛然見到他帶著那般嚇人的麵具,隻想著如何脫身……

那於三水見阿幼中了情毒,便起了歹意,欲對阿幼行那不軌之事。阿幼強撐著一絲清明,趁著那采花大盜於三水毫無防備之時,將迷藥下在了他身上。

許是那於三水未曾料到阿幼還有這一手,一個不慎,便中了招。阿幼趕忙用儘渾身的力氣,將那於三水綁了起來。

隨後,順手拿走了於三水的麵具……

阿幼將那麵具戴上,強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地沒走多遠,便又撞上一個書生模樣的人。那書生一襲青衫,麵容白淨,瞧著倒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

他一眼瞧見戴著於三水麵具的阿幼,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便要湊上前來詢問。阿幼心中暗忖,瞧這情形,他定然是認得這於三水的麵具的,可他到底是何目的,阿幼卻不得而知。

這樣想來,是自己處於弱勢,她若不先動手,待對方先出手,自己未必反抗的了。

於是,她靈機一動,假裝支撐不住,一下子倒在那樹邊。那書生見阿幼倒下,趕忙快步走上前來,似是想要將阿幼扶起。

阿幼安奈住性子,待他靠近,眸中閃過一絲決然,一個反手,使出全身僅存的力氣,朝著那書生的脖頸處擊去。那書生毫無防備,隻覺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這一番動作下來,她已是氣喘籲籲。

再然後便撞上了那個滿身血腥味的屠夫,那屠夫身材魁梧,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短衫,那短衫上沾滿了血跡,瞧著甚是嚇人。他手中緊緊握著一把刀,那刀刃在黯淡的光線下泛著寒光。

那屠夫瞧見阿幼之時,下意識地將刀往身後藏了藏,可那動作雖快,卻還是被阿幼瞧了個正著。

於是阿幼朝他呼喊救命,待他靠近時趁其不備用僅剩的迷藥將其迷暈。

此刻想起那一晚的經曆,當真是凶險萬分,不過,她差點喪命,還得拜沈昭所賜……

思索間,門聲響動打亂了她的思緒。

沈昭推門而入,抬眼便瞧見阿幼正坐在榻上發怔。他步子沉穩,卻並未發出過大的響動,一邊朝著阿幼靠近,一邊輕輕褪去身上的長衫,那長衫滑落的瞬間,仿若一片雲影飄落。動作不緊不慢,透著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度,看樣子是要準備就寢了。

許是方才想的太過入迷,此刻,阿幼心中仍有些許畏懼之感。見到沈昭的瞬間,那晚恐怖的情形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浮現,就似那惡鬼的陰影再次籠罩心頭,竟連帶著對沈昭也有了幾分莫名的畏懼。

沈昭剛剛在榻上坐定,尚未來得及掀開那錦被,阿幼的身子忽然一個顫抖,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一般,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她的眼睛裡透著一絲驚恐,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模樣著實嚇人……

阿幼這般受驚的模樣自然驚動了沈昭,沈昭微微一怔,估摸她隻是在擔心男女之事。

未多想,沈昭溫聲安撫道:“莫怕,你身子尚未痊愈,我不碰你,隻是歇息……”

在沈昭的安撫聲中,阿幼仿若被人從那恐懼的深淵中一把拉回。她的神色逐漸變得清明起來,眼中的驚恐之色猶如烏雲儘散。

隨即一抹笑容綻放,她抬起纖細的手臂,摟住沈昭的手臂,身子微微傾斜,靠在沈昭的肩頭,口中甜甜說道:“還是夫君體貼容兒……”

沈昭看著眼前的阿幼,心中越發地覺得看不透這個女子。方才好似一隻驚弓之鳥,可才一眨眼的功夫,卻又跟沒事兒人似的。

我去熄燈……”沈昭輕輕掙開阿幼的手,那動作很是輕柔,似是生怕再次嚇到阿幼。

他緩緩起身,朝著一旁的紅燭走去。沈昭輕輕一吹,那紅燭的火焰搖曳了幾下,便熄滅了。

燭火熄滅的瞬間,屋內陷入一片昏暗中,唯有那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欞灑下一片銀白的光影。

沈昭回身時阿幼已然躺下。

她側身躺著,眼睛裡透著一絲俏皮,她輕輕拍了拍身旁空著的位置,笑意盈盈地開口道:“夫君,還愣著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