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的吉時就快到了,屋內紅燭閃動,光影映在牆上,似夢似幻,宛如不安分的精靈在歡快的跳舞。
崔喜容坐在阿幼身後,手中緊緊握著一把鑲著玉珠的梳子。細密的梳齒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手柄處還雕刻著清晰的紋路。
崔喜容微微抬手,開始輕輕梳理著阿幼那乾枯微黃的長發。
她的眼神有些飄忽,嘴唇輕輕蠕動,念叨著吉祥話:“一梳梳到尾,願君此生順遂……”
每說一句,她的聲音就微微顫抖一下,似乎是極度的擔憂與驚恐。
“二梳白發齊眉,福澤綿延……”此時,她的心就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揪住,更亂了一分。
冰冷的手緊緊握著梳子,指節泛白,那瘦弱的身子也止不住地發抖,好似牆角一株孤單的小草。
阿幼自鏡中窺見崔喜容緊張的神色,那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眼神中泛過一絲冷意,隨後她迅速反手回握住崔喜容的手背。
“今日是奴婢出嫁,小姐緊張什麼?”阿幼語氣輕緩卻帶著些許寒意,她微微歪頭,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這抹微笑未達眼底,看的崔喜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耳邊這話在她聽來便如同冰刃一般刺骨。
待再看向阿幼之時,她已收起了笑意,麵容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湖水。
阿幼對崔喜容的遭遇沒有絲毫同情之意,幫她隻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阿幼狹長的眼睛裡透著一絲狠厲,她在心中暗暗想道:倘若她此刻反悔,或者因為緊張而露出馬腳壞了此事,自己可不會心慈手軟。
阿幼的手不自覺地微微收緊,仿佛下一刻就會將崔喜容製住。她心中盤算著,必要之時,不介意將她綁了送走,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為了成事,取她性命也在所不惜。
崔喜容的臉色有些蒼白,她嘴唇微微顫抖著說道:“我……我還是有些擔心啊……”
她目光遊離,料想著事發的後果,“萬一被發現了,侯府可不是好惹的,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啊!這……這簡直太荒唐了……”她的雙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那精致的繡花衣角都被她揪得有些褶皺了。
替嫁之事,有違常理,她以前連想都不敢想。
阿幼原本要鬆開的手突然緊了緊,她微微歪了歪頭,眼神中帶著一絲審視,試探著問道:“小姐莫非後悔了?若是此刻反悔,倒還來得及……”她聲音清冷,宛若冰下的寒泉。
說著,阿幼猛地轉身,她的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隨後伸出另一隻手指向床尾,示意崔喜容看向那裡靜靜躺著的紅色嫁衣。
那嫁衣如同燃燒的火焰,紅得奪目,精致的刺繡在光線的映照下栩栩如生。
“穿上這身嫁衣,小姐便親自嫁去侯府吧!”阿幼的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崔喜容的目光停留在那身嫁衣上,她咬著下唇,眼神中滿是掙紮與徘徊,猶豫許久,最終,她抿著唇輕輕搖了搖頭。直到此刻,她還是不願意舍棄心中所愛之人,哪怕是麵對如此大的風險。
阿幼見狀,緩緩鬆了手,那雙手像是放開了一件無關緊要的東西。她輕輕起身,行至嫁衣前,神色平靜地親自將那火紅的嫁衣穿上。
她一邊穿著,一邊不緊不慢地叮囑道:“既如此,崔小姐便莫要多言,待我上了花轎後,你便從側門離開,可莫要叫人發現了……”
崔喜容輕輕點了點頭,她的眼睛裡仍有擔憂,繼而抬眸看向阿幼,輕聲叮囑道:“我雖不知你是何目的,但侯府沒你想象的那般簡單,還請你莫要做些連累我崔家的事。”她的神情嚴肅,眉頭微微皺起。
阿幼聽了這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不屑地說道:“小姐大可以放心,我辦完事兒便會離開。”
阿幼轉身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的麵容清秀稚嫩,隻是眼神裡透著一種曆經世事的滄桑。
微微歎了口氣,阿幼心中暗自思忖,沒想到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自己竟然已經穿了兩回嫁衣,這世間之事當真是變幻莫測。
府門之外,早已是一片熱鬨非凡的景象。迎親的隊伍蜿蜒如長龍,滿是紅豔喜氣,敲鑼打鼓地緩緩地來到了崔府門前。
為首的新郎官沈昭穩穩地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那馬通體雪白,毛色光亮不帶一絲雜色。馬兒戴著一朵碩大的紅花,那紅花嬌豔欲滴,在陽光的映照下紅得奪目,將馬匹映襯得越發喜氣洋洋。
沈昭著一襲紅色喜服,紅色的錦緞上用金線繡著雲紋圖案,寬大的衣袖隨著微風輕輕晃動,仿若流雲映照在衣袖間。
他眉如遠山,斜飛入鬢,雙眸明亮若星辰,深邃而清冷,身姿挺拔如蒼鬆,端坐於馬背上,自有一番不凡的氣度。隻不過那麵容之上卻全無喜悅之色,薄唇緊緊抿著,像是被冰封住了笑容,眼神中透著一股淡漠。
他身後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人們都身著喜慶的服飾,臉上洋溢著笑容,慶祝著新婚之人百年好合。
喜樂奏響,那歡快的曲調震天動地,鑼鼓聲、嗩呐聲交織在一起,仿佛要將這世間的喜氣都彙聚於此。周圍的百姓們圍聚在兩旁,不時地發出歡聲笑語,為這盛大的迎親場麵增添了幾分熱鬨的氛圍。
吉時已到,阿幼靜靜地坐在閨房之中,那一方紅蓋頭早已嚴嚴實實地蓋在了頭上,將她的麵容遮得密不透風。
在喜娘的攙扶下,阿幼緩緩起身,她蓮步輕移,每一步都仿若踏在命運的琴弦之上,極為小心謹慎。
精美的鳳冠,綴滿了華麗的珠寶,隨著她纖細的身姿輕輕晃動,發出輕微卻清脆的金玉之聲,宛如細碎的玉珠子落入盤間,在庭院中曼聲回蕩。
當路過庭院的時候,恰巧崔喜容的父母迎了上來。
阿幼心中一緊,她知此刻絕不能露出破綻。隻見她身子微微一僵,而後刻意地輕輕後退一步,與他們隔開了些許距離。
那動作看似不經意,實則小心翼翼。隨後,阿幼緩緩地屈身跪地,拜彆父母,也以此阻隔他們的靠近。
隻是這一舉動在崔廉眼中又是另一番意味,看著眼前這個即將出嫁的“女兒”,他心中五味雜陳。
阿幼生疏的舉動,不禁令他輕輕歎息了一聲,眼中滿是無奈與愧疚,開口說道:“容兒,莫怪為父逼迫與你,一切皆是為了你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沒了往日的強勢,愛女出嫁,難免傷感。
阿幼低垂著頭,紅蓋頭下的麵容平靜如水,她不發一言,隻是緩緩地點了點頭,那動作輕微得如同微風拂過。
眼看時辰不早了,喜娘在一旁焦急地催促著,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小姐,再耽擱便要誤了吉時了。”
崔廉聽了這話,無奈地揮了揮手。
阿幼感覺身旁有人伸手攙扶自己,她便順勢起身,在眾人的簇擁下朝著大門外那頂鮮豔的花轎走去。
……
沈昭身姿修長挺拔,宛如一棵蒼鬆直立於崔府門前。他靜靜地站在那裡,麵無表情,仿若一尊冷峻的雕像,沒有絲毫動作。
直到阿幼從府上緩緩走出,身姿婀娜地進了花轎,沈昭才拜彆崔府眾人後,從容地回身上馬,他的動作乾淨利落,衣袂隨風輕輕飄動,紅色的喜服在陽光下更顯豔麗。
轎子被緩緩抬起,花轎之中,阿幼輕輕掀開那一方紅蓋頭,露出了她那張精致卻帶著幾分狡黠的麵容。
她的額頭上微微沁出了汗珠,大概是這紅蓋頭下太過悶熱了,索性便將那紅蓋頭扯下丟在了一旁,她抬袖小心翼翼地隔過花鈿,輕輕擦了擦額間的細汗。
花轎側邊的簾子時不時地被微風輕輕吹開,那簾子是用輕薄的綢緞製成的,輕易便可被風吹起。阿幼微微側身,透過簾子的縫隙,眼睛微微眯起,竟瞧見了遠處正騎著高頭大馬的沈昭的背影。
阿幼不禁回想起上次與他相遇的情景,當時在林中,兩人不慎中了情毒,模樣都有些狼狽不堪。
雖然當時見過他的麵容,可那時天色已晚,四周黑燈瞎火的,也隻能瞧見個大概輪廓,並未看得真切。如今隔著些距離這般看過去,隻見沈昭騎在馬上,脊背挺直,身姿矯健,倒真有幾分不凡的氣度。
阿幼輕輕靠在花轎的側邊,眼神中透著一絲算計。她微微歪著頭,臉側枯黃的發絲垂落在下頜上,開始思索著進侯府之後的打算。
想的入迷時,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身旁的轎壁,發出輕微的“咚咚”聲。
之後……倒是不擔心,不過當務之急是先把今晚的洞房之夜給應付過去,沈昭可不是一個好應付的人,得小心些,免得被他看出了馬腳,阿幼心中暗自想道。
想到此處,阿幼伸手摸向自己的懷裡,那裡藏著一個小巧精致的藥瓶。
她的動作迅速而敏捷,像是一隻在暗中覓食的小狐狸。她從藥瓶裡隨手倒出一顆烏黑的藥丸,那藥丸散發著淡淡的藥香。
阿幼沒有絲毫猶豫,仰頭便將藥丸服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