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六年,臘月二十八,兆和殿西暖閣。
窗外大雪紛飛,狂風刮在窗棱上的聲音細聽起來像是困獸在淺聲哀嚎。
暖閣裡銀炭燒得劈裡啪啦作響,偶爾迸發出點火星子炸得人眼眸灼燙。
快到年關了,即便寒風肆意,仍阻擋不住要跨過新年的喜慶,連帶著雪花也沾染點瑞雪兆豐年的好彩頭,但這一切都與暖閣中的兩人無關。
一男子臉色陰沉,端坐正堂上,他垂眸凝視著地上跪得規矩的女子,沉聲道:“還有什麼想說的麼?”
女子挺直了脊背,思索了頃刻,低著頭回道:“奴婢沒有。”
男子望著地上刀削般單薄的身影,隨意挽起的發髻,露出後頸上一棱棱分明的骨節,快要刺破肌膚。
恍惚之間,倒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冬日,他曾一節一節撫過那脆弱而錚錚的棱角,如今白雲蒼狗世事無常,過去的時光似利刃,將兩人雕刻琢磨成嶄新的模樣,卻是再也回不到當初。
男子聞聲默了一會,累累積雪捶打著凋敝的寒梅,終究死了心。
“好得很。”似乎早已預料這般回答,他揚聲道:“來人。”
“罪婦薛見微,謀害天子其罪難恕,朕念其實無悔過之心,即鎖係圈禁長巷,擇日杖殺。”
女子似乎終於鬆了口氣,僵直的脖頸傾下,雙手貼在地上回道:“叩謝聖上隆恩。”
話畢,一行侍衛提著鎖鏈鐐銬上前拘住薛見微,押解著她出了暖閣。
許是屋子裡的炭火燒得過旺,亦或是將死前的回光返照,影影綽綽的夜色中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薛見微昂著頭笑了一下,雙眼越過簌簌灑下的雪粒子,與十七歲的薛見微遙遙相望。
她麵色如常,鄭重其事地問自己,“你後悔嗎?”
薛見微搖頭應答,若有悔意,又對得起哪一個呢?
一個個身影音容宛在,立在高牆下朝自己笑著點頭,那些拉長的身影化作一封長長的訣彆書,字字句句皆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