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前世(1 / 1)

裴行知一番話,讓江衍三人都不由點頭,趙宜琤的行事手段他們都尚未摸清楚,確實不宜貿然行動,於是都聽取了裴行知的意見,將人藏好,靜觀其變。

以他們如今在東都的人手,把一個人藏半個月還是足夠的。

回到榮安侯府已是戌時過,裴行知靜坐在書房的黃花梨桌後,屋內沒有點燈,銀川等人也被他遣退,不叫任何人打擾。

如果不是熙和帝的狠辣無情,他和母親不會流落在外,母親更不會死,可那王座上的人,還要虛情假意,叫世人都知道他對元配仁至義儘,所作所為也都迫不得已。

那時大周朝堂的人都說,赫連虞是西夏人,是西夏皇帝強塞的,是熙和帝一生的恥辱,即便赫連家族有從龍之功,也不能抹去他們身體內流淌的西夏人的血脈,所以赫連虞不能為後,其子更不能為太子,所以熙和帝登基後遲遲未派人去接回赫連虞。

沒多久熙和帝就頂不住群臣進諫,立江南世家王氏嫡女為後,接連誕下二子一女,可惜除了太子都夭折了。

裴行知年紀稍大些才知道,其實赫連一家始終沒有放棄尋找他們,可是卻在熙和三年,傳回赫連一家戰死沙場的慘烈消息,赫連府更是在一夜之中被血洗,無一人生還。

如此明顯的謀殺,這叫裴行知怎能不恨?

黑暗中,裴行知血氣翻湧,呼吸也微微急促起來,隻需片刻後就已恢複平靜。

他閉著眼進入冥想,要先將眼下的事情解決好才是,如今他的親人僅剩幾個,江信他一定要保住。

趙宜琤奉旨接掌鎮撫司,底下一定有人不服氣,隻不過趙宜琤能偽裝自己這麼久,一定也是個狠角色,就怕那些人翻不起浪來。

那就必須從其他地方下手,裴行知靈光一閃,聽聞最近趙宜琤定親了,對方是長寧侯府的大姑娘,又聽沈俊林說起,趙宜琤對這位沈大姑娘十分滿意喜愛,常花心思逗她開心。

不論趙宜琤的這份喜愛是不是裝的,他總要一直裝下去。

想到長寧侯府,裴行知不覺就想到了崔沅,上次見麵是在送風彆院,崔沅那一茶杯給他砸過來的時候,他有驚詫,更多的確實恢複了對她的熟悉感,因為隻有住在桐城那個小院子裡的崔沅會跟他發脾氣,他更願意當成是撒嬌……不願說,卻不得不承認,那三年也是他自出生來,有過最多舒心愉悅的日子。

如果可以,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寧願找一個無人相識的村落生活,但最好……

裴行知腦中的弦莫名一鬆,逐漸就睡了過去。

再睜眼,天色大亮,他已經在走在青石板上,卻腦中空空一時不知道該去往何處,周圍環境他很熟悉,是榮安侯府內的景象。

直到幾個丫鬟從身邊跑過,“聽說青玉湖畔有人吵起來了。”

“對,聽說是長寧侯府的姑娘鬨起來的。”

裴行知擰眉,隨後快步往青玉湖走去,他看見另一條路上裴禮明與他在朝同一個方向去,但很快有丫鬟攔住裴禮明,而後裴禮明在原地躊躇了會兒,終是調頭走了。

裴行知覺得奇怪,卻也沒停下前往青玉湖的步伐,誰料他才剛走到,就聽到有人落水的聲音。

他心一慌,連忙跑過去,卻見長寧侯府不知哪位姑娘站在湖邊,驚慌失措,見有人來,立刻指著湖麵呼救,“快……快救人,崔沅掉進去了。”

崔沅二字正中裴行知心頭,一顆心麻了半邊,他一頭栽進水裡,好一番折騰才將已經嗆水昏過去的崔沅救上來。

他渾身濕透,發絲在不停滴水,狼狽不已,懷中的崔沅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她麵色慘白,渾身沁涼。

裴行知聲線顫抖,喚著小滿,可無人應他。

很快岸邊聚集了很多人,裴行知一抬首,看見一臉驚憂的裴禮明,眉頭輕蹙的榮安侯夫婦,甚至連少許出院門的寧姨娘也不讚同地看著他,還有許多生麵孔,無一不在掩唇議論著他們。

最後不知是誰說了句,“你與她已有肌膚之親,你必須娶她。”

聲音有些刻薄,但不失道理。

隨後周圍的人都朝他重複著這句話,他耳邊炸開了鍋,叫人心緒煩悶不已。

忽然懷中的崔沅蘇醒過來,隱有遺憾對他道,“裴行知,我想嫁的是裴禮明。”

天色突變,再一眨眼,他已坐在屋內,屋內陳設皆是大紅,一片喜慶。他也是一身喜服,手中握著紅綢,而紅綢的另一端牽著的是一雙瑩潤白皙的手,順著手往上看,是蓋著蓋頭的新娘子。

如此荒唐的情境,他站起身來一手掀開紅蓋頭,崔沅玉麵紅唇,珠翠滿頭,煞是好看,唯獨那雙眸子帶點倉皇。

裴行知愣住,沒想到新娘子是崔沅。

隻聽她紅唇輕啟,聲音淒涼,“裴行知,我們就不該相遇。”

此時,床邊的龍鳳雙燭發出炸燃之聲,眼前白光一閃,一把匕首已入他胸膛。

裴行知心跳驟停,崔沅頭上因手上動作兒而搖曳的步搖定格,她的手還握在匕首前端,時間仿佛一下子凝固。

片刻之後,他感知麵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旋轉,吸取他的靈魂,最後將他吞噬。

“噔……”

裴行知猛然睜開眼來,周圍仍是一片漆黑,他發覺剛剛那是一場夢,而桌上的硯台不小心被拂落在地,發出不小的聲響。

“公子怎麼了?”外頭守著的銀川詢問道。

裴行知到道了聲無事,這才起身緩慢挪到茶桌邊,提起茶壺猛灌了幾口水。

他又走回書桌前,左手撐在桌麵,右手慢慢撫摸上夢中被匕首沒入的地方,此刻已經靜如深潭。

他是瘋了,才會做這樣的夢,茶花宴已過去半月之久,宴上根本沒有人落水,更彆說是崔沅。

可為何崔沅說的每句話他都覺得真實無比,她想嫁裴禮明?

他知道裴禮明心悅崔沅,崔沅若有這個心思就該百般迎合才對,又豈會那般不客氣地與裴禮明說話?

但崔沅近來的種種行為確與從前相悖,是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他習武多年,夜間也能視物,頭一偏就注意到不顯眼的桌角處那一枚荷包,他伸手將荷包緊扣在手心,手指都攥得發白,看來還得找機會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