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1)

瑤珠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嘴裡哼哧幾聲,喪魂落魄,隻等著盛願的發落。

盛願感慨一聲:“告訴我,為何害我,你若是有難言之隱,興許我會放過你。”

盛願儘力地寬慰她,許是見她似有苦衷,才不忍她在自己麵前了斷。

“我要你的命,你卻說放過我?”

瑤珠瞪大雙眼,輕蔑地一笑,並不相信盛願說辭。

“無所謂了。”瑤珠灰心地搖頭,“做奴婢的,從來都是身不由己。”

瑤珠抬眸,目光如炬,冷笑一聲,“不如就讓我這樣去了,一了百了。”

她掙紮著甩開盛願的手,想要撐著石板爬起來,卻被盛願費勁力氣按住了。

盛願手裡捏著那支珍珠簪子,站了起來,坐在她的邊上,把簪子遞給了她。

“你若真是迫不得已,那便告訴我實情,若你什麼都不說,等你死後,我就把所有事都告訴老爺夫人。”

“你是從外頭買來的,家裡想必還有人在。”

瑤珠接過簪子,霍地抬起頭,“大小姐這是何意?”

“雖然你賣了來相府,可逢年過節,總會給家裡人寄上銀子,我說得不錯吧?”

盛願望著她震驚的樣子,接著說道:“你要是現在死了,我就會跟老爺夫人說,你除了在我的藥裡下毒。”

“就連今夜盛雲夕吃下的藥,也是你買來的,畢竟裡頭也摻了落回,你意圖謀害兩位主子,包藏禍心。”

她湊近瑤珠失色的臉,低聲說道:“你說,相府權勢滔天,焉能放過你的家裡人?”

瑤珠恍惚,一隻胳膊撐在石凳上,眼眶滿上了晶瑩淚珠,終究是憋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盛願緩緩起身,端坐後,冷喝一句。

“你要是想人儘皆知,大可現在就哭,把盛雲夕引過來,我可真就保不了你了!”

“大小姐!”瑤珠一抹眼淚,顫顫巍巍伸出手,拉著盛願的黑色披風一角。

“我說,我說什麼都說!”

“還請大小姐不要將我的家人牽扯進來,他們都是樸實的鄉下人……”

盛願見她說話,著實可憐,尋死覓活不成,眼下臉上掛了彩,鬆了發髻,狼狽不堪。

哪裡還有往日在盛雲夕身邊當差,穿著體麵,趾高氣昂的女使模樣。

“你倒挺有孝心,可為何乾傷天害理的事?”

瑤珠憋了口氣,抽噎著,“奴婢害您,也實在是沒辦法了。”

“奴婢不想出府,隻想留在相府裡。”

“那同我何乾?”盛願百思不得其解,撇過眼,追問道。

瑤珠手中握著珍珠簪子,說道:“因為二小姐不喜歡您,一直在找機會想把您趕回去南平老家,奴婢是想討她的好。”

“奴婢聽外頭黑市的人說,有一種藥能讓人神誌失常,大小姐回京後便病著,我就想……”

盛願恍然大悟,歎了口氣:“所以你就想著,我要是瘋了,便能被遣返南平,遂了盛雲夕的心意。”

“你好博得她的寵信,一舉越過紫玉的位置?畢竟紫玉那丫頭還比你小,卻比你高上了一級,隻得聽她使喚差遣……”

瑤珠沉默不語,像是被盛願說中的了心事,她呆呆地望著手中的簪子,神情迷惘。

“可你為何,想留在相府?尋常丫頭要是被放出府去,而不是賣給下家,都得燒香拜佛,叩謝天恩。”

隻見瑤珠羞紅了臉,欲言又止,抬起淚痕已然乾了的臉,又低下了頭。

盛願見她不願說,本想再追問幾句,耳畔卻遠遠地傳來一女子的呼喚。

盛願回頭一望,長廊拐角,有人打著燈籠過來,看身形,像是盛雲夕房裡的紫玉。

“既然你現在不想說,那我不逼你。你害我之事,我按下了,不會說出去。你的家人,也會得以保全。”

瑤珠坐直了,麵色決絕,伸出兩隻手往地下俯去,鄭重地給盛願一拜。

“大小姐寬宏大量,這份恩情,奴婢沒齒難忘,今後奴婢給大小姐當牛做馬。”

“不必了,隻是你尚留在府裡的日子,幫我盯著盛雲夕的動靜,特彆是她為何執意要去安遠侯府赴宴。”

盛願站了起來,“若是你表現的好,我會向夫人進言,借著我病了的緣故,把你留在我的身邊,想必夫人不會拒絕。”

瑤珠隻聽著,卻沒有抬頭,她隻幽幽地說了句:“那也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你說什麼?”盛願聽不清她低聲嘟囔著什麼,隻讓她站起來。

“彆想著和我耍花招,你們主仆三人的解藥,還捏在我的手中,你也知道,此毒解藥難尋,若非我,你們隻有死路一條……”

“到時候藥是你買的,毒自然也是你下的,我隻需要推波助瀾……”

瑤珠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瑟瑟發抖,“奴婢,奴婢但聽大小姐吩咐!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起來吧。”盛願說完,目光一撇身後走近了的紫玉。

她麵帶疑惑,見瑤珠跪著,披頭散發,先向盛願行了禮,問道:“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盛願笑著,看著緩緩站起來的瑤珠,語氣和緩說道。

“我見你們院子裡的金菊開得極好,便想去看看是何品種,我好回去也在院裡種上幾株。”

“瑤珠怕我摔了,便上去替我搬上一盆細看,沒想到夜深露重,她沒站穩摔了,就成了這幅模樣。”

“我說不礙事,她偏要同我請罪,說嚇著了我……”

盛願說起謊話總是行雲流水,麵色如常,瞧不出一絲破綻。

瑤珠在一旁連連點頭,紫玉也不懷疑真假,恍然大悟道。

“原來是為了這事,方才奴婢遠遠瞧她跪著,還在想是不是她又怠慢了大小姐……”

“既然大小姐喜歡我們院裡的金菊,明日我便同管事的說一聲,往大小姐的院中也送去一樣的。”

盛願嫣然一笑,“那麻煩了,你們倆回去伺候盛雲夕吧,我知道出去的路,就不用送了。”

紫玉見盛願拿起藥箱,把燈籠往她身前一攔,說道:“後院路上燈暗,還是奴婢送大小姐出去吧。”

“不然我們小姐,該怪我怠慢了。”

紫玉似乎話有話,盛雲夕可不會管下人,是否怠慢她這個長姐,盛願轉眼一想,便答應了她的請求。

“瑤珠,你先回去換身衣服,衣衫不整的,二小姐見了隻怕是要怪罪。”

盛願靜靜聽著,不一會,紫玉提著燈籠走在了盛願前頭,出了長廊,走在了後院的小路上。

後院路上雖然有著月光,但夜色愈發濃重,牡丹花葉繁茂,伸展著蓋在石子路上。

幸好是紫玉帶來了燈籠,盛願才走得穩當,可披風衣擺,難免被枝條掛上。

“你想同我說什麼,便說吧,不然該出門去了。”盛願先開了口。

“奴婢想替我們家小姐,同大小姐說聲謝謝。”紫玉話音鄭重,她低著頭,隻顧提著燈籠。

“我們家小姐脾性不好,是桀驁不馴了些,可她心地還是好的,隻是嘴上不饒人。”

“奴婢知道她一直看不慣大小姐您,一直給您使絆子,那也是,她太過在乎老爺夫人寵愛的緣故……”

盛願撇過眼眸,“你就隻想和我說這些?”

紫玉轉過臉,她的眸子裡一片情真意切,“奴婢是打小就跟著二小姐的,所以見二位小姐針鋒相對,隻怕是傷了彼此。”

“沒想到你一小小丫頭,倒懂得為主子周全,難怪會是一等女使……”

“大小姐謬讚了……”

兩人漫步到了後院小門,紫玉上前把門拉開,盛願跟在她身後,隻見門外的走道寬敞無人。

如今入了夜,少有人在內院裡亂走動,隻有路上的燈,隨風搖曳著,伴著沙沙風聲。

“這盞燈籠,就給大小姐吧,畢竟外頭黑得很,因大小姐是偷偷來的,我也不便送您回浮雲居了。”

“二小姐說,明日安遠侯府的宴會在午後,用過了早飯便是要出門了,還請大小姐彆忘了時辰。”

盛願點點頭,明日她還要坐盛雲夕的車架同去,畢竟父親不讓她去赴宴,她隻能暗度陳倉了。

她接過了燈,跨步往門外走去,身後一陣門關上的吱呀聲。

盛願出去之後,看清了回浮雲居的路,裹緊了披風,夜裡愈發冷了,她還是第一次,漏夜出門。

她思忖著,瑤珠那丫頭已然認罪,也算是威逼利誘,暫時為她所用。

瑤珠下毒之舉,既怕盛雲夕知曉,也怕父親和主母知曉,看起來,倒像是她一人所為……

盛願抿著唇,既然已經明了事態,眼下回浮雲居,那便隻有一件要緊之事,知春為何叛變了……

才過了韶光軒的院牆,眼前是鏡湖流淌,分流成的湖畔,湖不大,湖麵耷拉著荷葉,岸上是年歲已久的柳樹。

柳樹主乾粗大,一人合抱尚且圈不過去,入了秋,成千上萬的柳條垂落在水麵,隨風搖擺,泛起陣陣漣漪。

盛願停下,駐足遠眺,柳條蕭疏,將懸月割得朦朧,她回京後,難得如此清閒,還能瞧見此等良宵美景。

忽而岸上最大的一棵柳樹,突兀地晃動起來,盛願下意識地往後退幾步,燈籠左搖右擺。

那樹一陣晃悠後,猛地一震,一黑色人影,從樹上跳下,蔚然站在飄動的柳枝之下,融進月色之中。

盛願一見他的身影,便知道是那少年。

她隻顧著想著瑤珠和知春的事,倒是忘記了,他還跟著自己。

她走上前去,摸出袖中藏著的竹笛,握在手中,看了一眼,便漫步向他站的湖岸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