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1)

瑤珠心慌意亂,額頭上冒出豆大汗珠,淌落到鬢角,她連忙抬起袖子一擦。

“大小姐為何問我?”

她擦拭著汗,眼神飄忽,仿佛在掩飾她的慌亂,盛願故作驚奇,調笑道。

“這房中又不熱,為何你還流汗了?”

盛雲夕聞言,身子往後一躺,視線上移,見瑤珠前額汗津津,問道。

“你這是何故?”

“回小姐的話,許是我聽了小姐要用毒藥,心下擔憂,這才冒了冷汗……”

話語滴水不漏,盛雲夕見她關心自己,一時欣喜,卻又帶著責備的語氣嗬斥。

“去擦乾淨,免得待會替我更衣,臟了我明日赴宴的裙子。”

瑤珠得令,欠身倉皇而逃,低著頭避著盛願追隨的目光,出門時還絆了一下門檻,險些摔倒。

“笨手笨腳……”盛雲夕見她狼狽地出門,當著盛願的麵,給她丟人,冷哼一聲。

“紫玉怎麼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

盛雲夕嘟囔著,像是坐不住,亦或是她同盛願,麵對麵呆在一處不自在。

她提起裙擺,快步走到門檻處,向外張望。

盛願見她驀地走了,隻撇了一眼她焦急的麵龐。

回過頭,慢條斯理地將要用的藥,放在了桌上。

指尖百無聊賴地敲著桌麵,等紫玉歸來,務必讓這三個人,全都用了七月半,盛願才能徹底放心。

韶光軒的正門敞開著,暖和的熱氣被外頭呼嘯的秋風卷走,盛願不由地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你是從哪裡,搞來這種毒藥?”盛雲夕倚靠在門框上,帶著狐疑問道。

盛願背對著她,“既然你已然知道我會醫術,那我買幾株毒草防身,不很尋常?”

“難怪,你那破香囊……”她自言自語,話頭直至盛願。

“可我不明白,為何你戴在身上這麼久沒事,偏偏我拆開一看,就成了這幅模樣?”

“你若是真想要,可以問我拿,何必要偷走,自討苦吃……”

盛願說完,身後頓時沒了聲音,良久,才聽得門外的人,吞吞吐吐地說道。

“我是自討苦吃,可你也彆得意的太早,你這香囊不也給尚書夫人聞了,她要是也破了相……”

“你就老老實實等著父親把你趕回南平吧,都不用我去告密……”

她嗔怪著,卻不似以往剛硬,盛願聽著轉過身子,麵向正門,目光看向她。

外頭月色如銀,灑進了韶光軒的門裡,盛雲夕站在月光中,無聊地撫摸著她新做的鳳仙花指甲。

盛願的這個妹妹雖脾性上,得理不饒人,也容不下旁人搶奪她認為屬於她的東西。

除此之外,單論樣貌來說,盛雲夕在京城眾多貴女中,的確算得上翹楚,明豔大方,動若脫兔。

隻不過她沒有靜下來的時候,還素來喜愛豔麗的色彩,頭上也得戴滿了華麗的珠翠。

盛願盯著她,還是眼下不施粉黛,與她天生麗質的模樣相得益彰。

平日出門過於隆重,有些畫蛇添足了。

“看著我做什麼?”盛雲夕轉眼,看見盛願呆呆地盯著自己,“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你傷了我的臉,我認了,但是那尚書夫人,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搞不好,還得我母親替你上門致歉……”

盛雲夕的俏臉一扭,半個身子落在瑩瑩月光中,僵著臉,明顯不高興了。

盛願平靜開口:“不勞你擔心,我自然不會牽連你們。”

“還有,臉是你自己傷的,你可彆在父親跟前又說錯了。”

“父親……”盛雲夕呢喃著,話音很低,“今日劉明上門,是我告訴了父親你當街救人。”

“父親向來不喜歡女孩子拋頭露麵,你今日如此出風頭,隻怕他老人家惱怒得很吧……”

盛願聽她主動提及此事,又想起自己被關在祠堂半天,被劉明審問,心中有些不悅。

“托你的福,我今夜粒米未進,饑腸轆轆,還得大費周章,替你看病。”

“那還得真是謝過長姐了……”她的話陰陽怪氣,話音拉得極長,“我房裡還有些點心……”

“不用了。”

盛願打斷了她,要吃她的東西,還得想想她有沒有摻耗子藥,想著還是算了。

“可你既知父親不喜女子拋頭露麵,為何還要把那些傷了的難民送出城去?你就不怕父親責備?”

盛雲夕水靈的眼眸轉了過來,盯著盛願,嘴角勾著一抹笑,“我不像你,父親是不會真的斥責我的。”

“我的母親是開國功臣英國公府獨女,外祖尚在,父親就算真要責打我,看在母親的麵子上,也會原諒我。”

“再者,我不過借花獻佛,人是姐姐醫治的,我隻是替你收拾爛攤子,何罪之有?”

她望過來的目光狡詐,像是在耀武揚威。

盛願倒是小巧了她,一向隻以為她是口無遮攔之人。

原來盛雲夕也有著小聰明,既博得了百姓的讚歎,回了府中,挨罵也隻有盛願一人。

隻是不知,她為何會說出“野種”這等隱秘,還不敢讓父親知道。

“既然妹妹如此聰慧,為何又會害怕同我到父親麵前對峙,說一說我非相府子孫之事呢?”

盛雲夕囂張的嘴角一沉,目光變得狠厲,“你同我有過約定,這件事,你必須守口如瓶。”

“你如此忌憚?難道確有其事?不是你胡謅的?”

“你要是敢同父親說半個字,我就把你窩藏北狄密探的事,說出去……”

“難道這事?你從父親身邊聽來的?”盛願冷笑著,目光如鏡。

盛雲夕沉默了,她側過頭,眼眸望著走廊外愈來愈近的火光,忙喊道。

“怎去得這麼久……”

外頭靜謐的走廊響起匆忙的腳步聲,紫玉一手拿著茶壺,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好歹是來了,小姐彆氣。”

她攜著冷風進了門,盛願挪了挪椅子,給她讓了位置。

紫玉率先給盛願換了新的茶杯,倒上熱騰騰的開水,麵帶歉意。

“大小姐請喝熱水,方才是做奴婢的怠慢您了。”

她在替瑤珠的怠慢致歉,盛願沒說什麼,握著炙熱的杯子取暖。

盛雲夕走過來,倒是沒責備紫玉獻殷勤,見她倒水時手抖著,“好了,你去把門關上吧。”

紫玉應聲退後去關門,瑤珠適時進門來,兩人一起來了桌前,圍在兩位小姐旁邊。

“你還沒回答我方才的問題。”盛願追問落座後的盛雲夕。

“無可奉告,替我治病,治好了,你我約定一筆勾銷!都爛在肚子裡。”

“你反複無常,我信不過你。”

“你……”

盛雲夕氣不打一處來,本就泛紅的臉,又深了幾分,同她披著的披風的紫紅之色,不相上下。

她啞口無言,怒氣衝衝卻隻能憋著,盛願說道:“先前我同你說了,今日,是你求我……”

“好,我求你,成了吧。”盛雲夕瞪著盛願,噘著嘴,“快給我治病!”

“好,但願你真能信守承諾。”盛願自然不信她的鬼話。

“為了你的小命著想,我想你還是挑個人給你試藥吧。”

盛願把目光望向魂不守舍的瑤珠,自從她出去擦了把汗,回來之後心神不寧的樣子,盛願都瞧見了。

“不如就讓瑤珠試藥吧,我瞧她身子骨硬朗,應該受得住。”

“不……”瑤珠連連擺手,“奴婢怎麼可以給小姐試藥……”

“你不願意?方才你不還擔心我中毒才出冷汗?”盛雲夕盯著瑤珠,質疑她的誠心。

“奴婢,奴婢自然願意,隻是……”她猶豫著,像是想不出托詞。

“紫玉同小姐年紀相仿,不如就讓她試吧,奴婢看大小姐帶的藥,也不算多……”

“你又如何知道,我帶的藥,不多?”

盛願反駁道,麵色冷靜,她盯著瑤珠方寸大亂的樣子,心下越發篤定。

瑤珠鐵定知道她給知春藥裡頭,有著十足的落回,足矣讓人神智失常。

聽得將要試的藥裡頭,有落回,因為她懼怕,這才不敢試藥。

“那便讓奴婢來試吧。”紫玉低聲地開口,“我相信大小姐的醫術,畢竟大小姐也用了。”

“大小姐,您開方吧。”紫玉說話輕柔,盛願瞧她,像是不知道知春下藥這件事。

“這藥真如此危險?”

盛雲夕在一旁看著兩個侍女,一個推諉,一個主動,心裡也打起了退堂鼓。

“你當真不知道落回這味藥的毒性?”盛願注視著她,她眼底滿是迷惑,仿佛並不知情的樣子。

“我同你說了,你的病比我重,至少也得三服藥才能好,要是我藥方沒輕沒重,你可是要變得癡傻了……”

盛雲夕聽著默不作聲,兩隻手交叉在桌上,兩根食指頻繁地相互敲打著,粉紅的指甲蓋相觸,發出噠噠聲響。

良久,她抬眸,目光如炬,堅定地說道:“我試。”

盛願接著打趣著說道:“你不怕變成傻子?”

“我要是真變成了傻子,你以為你跑得掉嗎?就算看同為父親所出的份上,你也不會置我於死地……”

“可你不是說,我並非父親所處,我們之間,可沒有血親之情。”

盛雲夕閉上了她的濃眉大眼,睜開後眨了幾下,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說了,這件事,以後一筆勾銷。”

“那她們兩個……”

“她們聽我的,你不用擔心。”

“連你都信不過,你覺得我還會信任她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