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方才姑娘所說,在下非首選合作之人,不知令妹的藥,姑娘打算如何買回?”

他像是不服輸,斟酌之後,還是問出了口。

盛願停下了筆,“左不過是尋個小廝,隻因公子是北狄密探,身份不便,我怎好因為舍妹之事,麻煩你……”

她為何還把他當成北狄密探?

蕭臨深眼眸一轉,想必是要編一個她信得過的身份了。

她曾經把藥方夾在他的雲紋玉佩之間,不知她是否知曉。

這枚玉佩背後的經曆的事?不過她年紀尚小,也許並不知情……

他深思著,不忘回應她:“不麻煩,姑娘一並把藥方寫了交予在下,既是在下的恩人,這點小忙,豈可不幫?”

她雖說不願意麻煩他,實際上蕭臨深瞧著她寫字時,已然擺開了第二張紙。

蕭臨深知曉她話裡的暗示,她興許還當他沒見過她的“真麵目”。

她背對著他,說話語氣依舊柔婉,無半分在盛雲夕麵前的強硬。

他自然不能辜負她此刻精湛的演技。

她的筆法行雲流水,洋洋灑灑便寫了兩張紙,起身交給了他。

“一張是公子的解藥尚缺的藥材,一張是舍妹的病所需之藥,儘數都在上邊了。”

她還不忘囑咐:“還請公子儘快,不然這毒耽擱太久,對你自身也不好……”

蕭臨深聽著,隻見她微微皺著眉,像是分外擔憂他病情的模樣。

雖然話裡話外都是為了他著想,可分明就是催著他,趕緊將盛雲夕的藥買回來。

她雖心口不一,另有目的。

可這等安慰人的話語從她的口中說出,竟讓他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情愫。

也許,他可以試著,直接告訴她。

關於困擾他多年的暴躁之症,尋求她的幫助,並不需要如此處心積慮。

試圖留在她的身邊,欺騙她……

蕭臨深在袖下握緊了手,掌心傳來一陣刺痛,才讓此種陡然萌發的想法泄了氣。

這是屬於他的絕密,他不能讓人知曉。

他怕極了背叛,他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那個人的身影。

蕭臨深收回思緒,隻接過了盛願的兩張紙,略掃視了一眼,兩張藥方都有重複的幾種藥。

他當下明白,這是怕他隻買他那份?亦或者是害怕他買遺漏了?

他把紙張收起,手裡那枚她給的“解藥”,他還未曾服下。

恐怕這“解藥”,並不單純隻是解藥。

她如此心思縝密,怕不是有詐?

夜色漸濃,月色已過屋簷,少女迎風站立,發輕輕揚,仿若湖上搖曳的未謝紅蓮。

“公子還是先服下解藥再走,免得毒性發作,影響了輕功發揮。”

說到輕功,他心中仍記著,身前這弱柳扶風的姑娘,一下便識破了他。

當初她說是血腥之氣重,才發現了他的行跡,隻怕並非如此簡單。

盛願見他遲遲不吃下藥,心下著急,麵上卻不能表現出來。

畢竟他並沒有中毒,不需解毒。

這藥,服下後能讓人手心全黑,看著恐怖,形似中毒,但實際上並無害。

她的確怕他不歸,才用如此手段強留他。

哪怕他口口聲聲說要報恩,卻不主動報上自家名號,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如何信任?

隻待他買回了盛雲夕的藥,讓她度過這次危機,一切便都結束了。

盛願的眸色有些暗沉,她並不想一舉一動,都把人算計得如此徹底。

可她無可奈何,因為在這盛京之中,她除了雪青,終究是孑然一身。

連她自己都算了進去,更何況旁人?

隻見少年乾脆利索地把藥拋進了嘴裡,神色如常,似乎並不懷疑這藥問題,盛願鬆了口氣,解釋道。

“且看你的手心,不久便會有兩條黑線,這是排毒的症狀,等掌心全黑後,便是毒都從四肢排儘了。”

蕭臨深順勢地看向他的手掌,果真有一條隱約黑線,他抬起頭,望著她,忍不住問。

“這是否傷身?”

看到黑線那刻,他的確心慌了一下,他不應該如此輕易地相信她。

他向來不輕易吃任何人給的丹藥,寒明曾跟他提起,他這狂躁之症,說不定就是遭人下了毒,所以他分外注意。

隻是今日怎麼了?

第一次被她喂下毒藥,尚且是失控昏迷,情有可原。

可現在,是他自己將未知的“藥”親自送進了口中,尤其是在明知她心懷不軌的情況下……

現如今看來手掌發黑,怕不是又是她新的防身之術?

“公子無須擔心,此藥不傷身,但是。”盛願說著,話鋒一轉。

“還是得儘快買回藥,讓我研製,續上新的解藥,才能徹底驅毒。”

果然是為了留住他,蕭臨深印證了心中猜測,既然她想留下他,讓他做個苦力出去買藥。

那他便如她所願,隻是他桓王的出手,可不是能輕易就打發了的。

盛願既然想讓他買藥後。不忘歸來。

此舉,正中他的下懷。

蕭臨深當初本想著用忘憂症這一托詞,留在她身邊,獲取解他暴躁之症的藥。

如今借著這鉤吻之毒,想必能大作文章,他眼神一轉,心下便有了萬全之策。

“既如此,一個時辰我便能回來。”

蕭臨深一綰長發,笨拙地打了個結,試圖將頭發綁起來,但仍舊鬆鬆散散。

盛願見狀,拔下了一根木簪子,平平無奇,甚至是府裡有些積蓄的下人,也會買來佩戴的樣式。

她徑直地遞給了他,“用這個吧。”

他此刻雙手抓著頭發,手忙腳亂,有些狼狽,隻能接過簪子,胡亂地把頭發七拐八繞,總算是束了起來。

盛願見他綁個頭發都毛手毛腳,像山裡不知忙亂的野猴。

可神色一本正經,他可能察覺不到,他此刻動作有些滑稽。

盛願沒忍住噗嗤一聲,又忙著用手捂住笑意。

蕭臨深雖惱,可忙著儀容,從上到下又摸了一遍,未曾察覺有異樣的地方,才覺得整理完畢。

容光煥發,氣宇軒昂,一如他當初在她麵前,月光之下,從天而降的瀟灑模樣。

盛願見到他這張俊秀的臉,頓時心中浮現一句貼切的話語。

“卿是好人,那忽作賊。【1】”

他既然能偷得來這華貴衣服,也能從下人眾多的韶光軒裡,順出一盒美食,他這偷盜技術委實不錯。

想必尋個藥鋪撬門偷藥,不是難事。

盛願猜測著,還是讓雪青交出了荷包,遞給他銀子。

“想必你換了這身衣裳也無多的銀兩,要是‘買’了藥之後,還有多餘的錢,便當做公子的報酬吧。”

報酬?他錦衣玉食,不缺她這幾兩銀子。

更何況,他跑這一趟,難道就值這幾兩碎銀?

少年略有不爽,咬牙切齒,待這件事完了,他必得從她身上討回來才行。

那治療他舊疾的解藥,他勢在必得!

蕭臨深還是接過了她的銀子,放進自己的袖袋裡,正準備走,盛願喊住了他。

“東城兵馬司那叫劉明的副指揮使,他似乎正在抓捕你,說你是北狄密探,隻怕你得避開城中眼線。”

盛願想起了盛雲夕的話,以及在祠堂時,劉明對於她,甚至是她的相國父親,並非十分恭敬的樣子。

白日初見,那劉明的眼光對她不懷好意,她如今還能想起那記凝視,若不是盛雲夕出現,隻怕有得糾纏。

她提起劉明,柳眉輕皺,抿著嘴角,清冷的臉龐上,露著鄙夷,似有不屑。

蕭臨深察覺她霎時的異樣,她見他時都不會有此厭惡眼神。

難道在這之前?她同劉明有過過節?

他終於是尋到了機會,再度提起身份這件事,忙說道:“我不是北狄密探,自是不用怕他。”

他今日行動之時,易容又穿著黑袍,自是沒人見過他,何懼?

更何況,他身為京城五城兵馬司的統領,是劉明的頂頭上司。

如今他沒去找他晦氣,劉明還敢來抓他?

“所以在盛二小姐院中,她同你提起的事,無須擔心。”

盛願聽他再強調,他並非北狄密探,眼睫一眨,輕歪著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若不是密探,那劉副指揮使為何要滿城搜捕你?”

她本不想多事打聽,可好歹問清原委,也省得來日盛雲夕狗急跳牆,找了父親告狀,她還能再編些彆的說辭。

否則,終究是心腹大患,亦或者說,若是那劉明對這件事窮追不舍,遲早有一日查到她的頭上。

這可比放跑那對母子的罪名,嚴重得多了……

蕭臨深知道她心思細膩,若是不拿出些憑證,她自然是不信他的說辭的。

隻因身前是兩位姑娘,他隻得轉過身去,背對她們,扯下了胸口細繩係著的雲紋玉佩。

盛願接過他遞過來的玉佩時,水潤的玉還帶著他溫熱的體溫,她隻觀摩了一會,不解地抬眸向他。

“這是何意?”

她第一眼見到這玉佩,隻覺得質地純淨,晶瑩剔透,玉上刻著祥雲,栩栩如生,一看便是極品貨色,非常人能有。

“姑娘不曾見過?”蕭臨深方才一直在觀察她,她的這雙眼眸隻流露著懵懂無知。

“不曾見過。”她答得很乾脆,拇指揣摩著凸起的紋理。

此玉觸手生溫,她可從未有過這種品質的玉,甚至都沒見過。

蕭臨深垂下了眼眸,她年紀小,不認得這玉佩,不知道那些塵封的陳年舊事,也是尋常。

也許她當初把藥方夾在玉佩裡,隻是為了讓他醒來時,能第一眼瞧見罷了。

想到這,他有些黯然,時間過去得如此之快,哪怕是他,也對昔日的記憶,有些模糊了。

“你給我這玉?有什麼用意嗎?”盛願低著頭開口。

她仔細地觀察著玉佩上的祥雲雲紋,依稀之間,她總覺得她見過,可是不知是什麼時候?